“这题上回做过,怎么就忘了?”
十四阿哥呆了呆,挠挠头:“真的做过么?我怎么不记得?”
楚言瞪他一眼,耐着性子把上次的题写出来:“十四爷想想,五天前是不是做过这么一道?”
十四阿哥两下看了看,迟疑道:“被你这么一说,好像有这么回事儿。可是,这两道题明明不一样么!”
楚言强压怒火:“怎么不一样?只有几个数字不一样!图一样,问的东西一样,算不算一样的题?”
经过这一段相处,十四阿哥已经知道,一旦真的把她惹火,很可怕!当下缩缩脖子,小声认错:“是,是一样。可,我忘了。。”
深呼吸,再深呼吸,她现在有时一天要做一百多个深呼吸,直到认为语调和平时一样平稳:“好。再讲一遍!可得记牢了,下回再拿差不多的题来问——哼哼!”
当十四阿哥下次又拿来在她看来一模一样的问题,用无辜的目光怯怯地看着她,低头认罪说又忘了,楚言能做的还是只有深呼吸,以及无用处的警告。
终于,楚言忍无可忍,违心地建议:“十四爷,这些玩意儿没什么意思,就不学了吧?有空多练练弓箭库布不好么?”他日后做的是将军,又不是数学家,就别让她跟着白受罪了!
“怎么没意思了?意思大了!”十四阿哥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地讲述了一番数学在天文航海工程上的应用价值。
楚言紧紧握着两手,才勉强忍住没有过去把他敲晕。家教她不是没做过,知道自己耐心不怎样,她一向择人而教,挑的基本上都是成绩中等中上,想要挤进前十的学生,谁想到有一天会遇到这么个活宝,还骂不得打不得,还没有工钱,她到底冲撞了那位菩萨?
为了快点摆脱这份苦差,楚言采取冷处理,十四阿哥的所有要求,一概不理会。何况是给四阿哥做寿,她昏了头才会送上门去给人挑剔!
“那么,你那日会来吧?”十四阿哥退而求其次。
“爷们兄弟乐自个儿的,我一个外人参合什么。颐和轩人手不够,也该去玉粹轩古华轩借人,轮不到我头上吧!”
“四哥生辰,你不要趁机讨好他?”十四阿哥诡秘一笑,引来楚言怒视,忙道:“好了!不说了,我走了。人不到礼总得到吧?你好好想想送他什么。”
把酒言欢
当四阿哥大驾再次光临摛藻堂,楚言还真是一脸巴结讨好。
自从她上次拒绝被“豢养”,四阿哥不知有意无意,算上出差的日子,竟有一个半月多不曾来督导过她。初时的轻松侥幸渐渐变成忐忑不安,倒不如被他打骂一顿来得安心舒服,楚言感叹自己犯贱,决定花点功夫修缮与下一任皇帝的关系,既然了解历史发展方向,就该善加利用,总不能反而把后路堵死。
拿出那套青花茶具,亲自泡了一杯何七送来的铁观音,双手奉上。
四阿哥睨了她一眼,楚言连忙赔笑。
放下她临的那一摞贴,四阿哥接过杯子,浅饮两口,点了点头:“好茶!”
头也不抬,淡淡地问:“怎么,还是临的柳体?”
“是。奴婢想着还是先练好一样再说,没得像狗熊掰棒子,最后什么也没学成。”
“明白就好!”四阿哥又点点头,脸上有了些笑意,慢慢地喝完那杯茶,见她毕恭毕敬地接过杯子,笑了一下:“何时学会伺候人了?不是跟你说过?私下里,在我跟前,把奴婢两个字省了。”
“是。”
“过两天,颐和轩夜宴,听说,你不想来?”
心中臭骂十四阿哥,脸上满是恭谨怯弱:“奴婢,我怕万一言语莽撞,反败了诸位爷的兴致。这厢先给四爷拜寿了,祝四爷生辰快乐,寿比南山!”
“说你言语莽撞,倒是不错。要说让我们败兴,却也未必。”四阿哥皮笑肉不笑,眼睛睇着她,语气平淡:“这样吧,你若来,那日的十张字就免了,若是不来,就趁那会儿工夫,多写十张,如何?”
利诱加威胁,可恶!楚言恨恨地磨了磨牙,终究吞不下这口气,小声抗议:“四爷,这么假公济私,不妥当吧。”
“哦?假公济私?”四阿哥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无奈的挣扎,带笑不笑地问:“哪个是公?哪个是私?”
语塞,转了转眼珠子,嫣然一笑:“遵命!”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转过弯来,四阿哥倒有些不放心:“来?”
“是。奴婢,我,还要给四爷送寿礼去呢。”轻巧地笑着,看不出一点方才的颓然。
盯了她几眼,四阿哥微微一笑,对她所谓的寿礼倒有了几分期待。
看他心情不错,楚言又想起另一件事,硬着头皮问:“四爷可知道采萱?”
四阿哥有些诧异,不解地挑起眉:“摛藻堂的这个?怎么,她欺负你了?”
“没有。随便问问,四爷觉得她如何?”这一阵子,她想破了头,才发现她当不成现实版的老鸨或者红娘,既然找不到办法不着痕迹地撮合,干脆做回她的本色,直来直去。四阿哥对采萱没感觉也没关系,他周围总该还有几个青年才俊,跟他走得近的人,遥远的将来,前途应该还是有保障的。
四阿哥幽黑的眼睛紧紧盯着她,高深莫测。
楚言含着笑,坦然回视,输人不能输阵。
良久,四阿哥忽地一笑,貌似真心地赞道:“才貌双全,人品高洁,一千个里面也未必挑得出一个。听说,琴棋书画,无一不精,真正当之无愧的才女。比你强!”
楚言自动过滤掉最后三个字,听得暗笑,有门儿。
四阿哥顿了顿,叹息道:“从来曲高和寡,世上的男人大多庸俗禄蠹,良配难寻。女子大凡有点才气,必是心高气傲,终身大事怕是总难合意了!”言罢,脸上带笑,一双眼睛却望着她。
楚言无视话外之音,就事论事,继续陪着笑脸:“虽然难得,象四爷这样霁月风光的男子也还是有的。”
四阿哥目光一闪,直指她的居心:“你莫不是想为我做媒?我这人最怕麻烦,信的是‘女子无才便是德’,消受不起才女。”
沙猪!大沙猪!楚言心里骂着,脸上的笑容不敢有丝毫放松:“不敢。奴婢是希望四爷能做个媒。”
“怎么?她看上谁了?”
事到如今,要求他帮忙,只能将数月前莫德来闹事的始末和盘托出。那是在摛藻堂前面发生的事情,只要有心,任谁都打听的到。
“听你的意思,太子对她动了心思?她不愿意?”四阿哥挑了挑眉,沉吟地问。
“好像是这么回事。”
“你怕太子强迫她,故而想赶紧找个好人家把她嫁出去?”
“奴婢偶尔爱管点闲事。”大阿哥三个字,她绝对不会说出来。
“你还知道自己在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四阿哥好笑地摇头:“听你的话,太子打她主意,也有些日子了。她怎么还好好地在摛藻堂呆着?”
楚言一呆,这个,好像是不太符合逻辑。
四阿哥好心解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人见到一个美貌女子,动一下心思,无伤大雅。太子何等身份,何等人才,多的是女人投怀送抱,暗送秋波,何至于强迫一个不情愿的女人?当真看得入眼,不过一个小小女官,皇上娘娘们也不至于驳他的面子,何至于用这些不入流的手段?太子身边刻意讨好曲意巴结的人多,狐假虎威,假传旨意也是有的。我听说,你去告了一状,太子就惩处了那个莫德,是也不是?”
楚言嗫嚅答道:“是。”
四阿哥点点头,进一步教训说:“为人处事,最忌人云亦云。有些事,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未必就是真的,还需自己动动脑子。”
“是。”楚言乖乖回答:“奴婢错了!”
四阿哥颇为安慰,想了想,换了个话题:“她年纪已大,若是不介意做侧室,年貌相当的,眼前倒也有两个。只是,我听说,她当初辞了太后为她选的婚事,怕是心里早就有人了。你若是真心为她好,倒不如打听打听她想着什么人,设法成全了她。”
这个人是打听出来了,她却断断不肯成全,看来,采萱的事只能顺其自然!
楚言敷衍道:“四爷教训的是,奴婢再问问看。”
四阿哥笑笑,问了一句:“我说的话,果真都记住了?”
楚言一愣,随即一笑:“是。我都记住了。”
寿筵这日,人来得挺齐,四阿哥以下,十四阿哥以上,活着的九位都到了。冰玉不知怎么也被拉了来,楚言总算不是唯一的女客,感觉舒服了一些。
经过先前十三阿哥十阿哥的生辰,楚言和七阿哥十二阿哥也算认识了。
七阿哥腿瘸,似乎不是先天遗传,不知是小儿麻痹症还是受过外伤。性格中多多少少有点自卑,有些孤僻,不爱说话。他的和气不同于五阿哥的宽厚,八阿哥的温润,十三阿哥的爽朗,更像是一种漠不关心的冷淡。
十二阿哥比十三阿哥大不了多少,却是这个年纪少见的沉稳持重,象个小老头,只有眼中偶然闪过的好奇标志着一颗仍然年轻的心。十二阿哥外貌天赋都是平平,似乎颇有自知之明,藏愚守拙,对两个出色的弟弟只有倾羡,没有嫉妒,相处融洽。
几位阿哥挨着个儿上前,对四阿哥说些吉利话,拿出各自的寿礼,有文房四宝,有书籍画轴,还有小雕塑摆件。
四阿哥自是满脸堆笑,连声称谢,这些人中数他辈分最大,倒也没有太多礼节需要做作。
十四阿哥轮过之后,诸人的目光都落到楚言和冰玉两个人身上。
楚言走了过去,垂首呈上带来的小小包裹:“奴婢恭祝四贝勒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近日,岁岁有今朝!”但愿他年年岁岁都能记住今日的兄弟友爱,他年,整起这些人的时候,下手多留三分情。
“多谢!”四阿哥含着笑接过去,见她用绸布仔细包裹了,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心中喜欢,竟有些舍不得拆开,掂了一下,笑问:“是什么?”
“回四爷,是一个小小的绣架。”
四阿哥有些意外:“是你绣的?”
“是奴婢画的样子,请人绣的。奴婢,呃,不会刺绣。”
四阿哥哑然失笑,还想说什么。十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已经好奇得不行,连声嚷着拿出来让大家看看。
原来是一幅水墨绣画。一丛兰花,两支竹子,配上细细的乌木框子,简洁明了,有禅的意境。
她模仿了郑板桥的兰竹图,请早燕找了绣工好的一个女孩子,只花了一天绣出来,框和架子也是现成的。效果竟是出奇地好!就连七阿哥也拿了过去,仔细看了看,赞了两声。四阿哥满脸笑意,不掩饰眼中的激赏。
冰玉也将她打的一条穗子呈给四阿哥。
十阿哥爱闹,嚷着要敬四阿哥三大杯,被十四阿哥拉住:“别急!今儿还有一位寿星呢。”
楚言狐疑地看了一眼十四阿哥,视线扫过室内众人,除了七阿哥和十二阿哥,其余的人什么时候生日她大约都是知道的,看到冰玉正抿着嘴对她笑,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这天也是楚言的生日。作为基本资料,楚言的出生日期,她自然是知道的,却没有“我的生日”这种切身之感。
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和冰玉早有预谋,笑嘻嘻地拿出了准备好的礼物。十三阿哥送的是一块怀表,楚言欢喜莫名,她花了好大功夫,总算弄明白了古代的时辰是怎么算的,仍然很不习惯。十四阿哥送的是一个古旧笨大的八音盒,木头表面的油漆已经斑驳,楚言上紧发条,含笑听着金属轻轻碰撞,奏出一首不知名的赞美诗。冰玉送了个荷包,精巧的藤蔓图案,看得出下了不少功夫。
十二阿哥大概早得了消息,准备了一方端砚。
十阿哥挠着头,懊悔居然错失了这样一个示好的机会,期期艾艾地说回头补上这份礼。
十四阿哥耻笑说:“寿礼只有早送,哪里有过后补的?”
一听这话,十阿哥涨红了脸,不知所措,年纪较长的几位阿哥也都是一脸尴尬。
楚言连忙赔笑说:“五爷的礼物,奴婢早就得了。是一幅字。”
五阿哥微微一愣,望着她释然一笑,有一分感激。
“奴婢正想向七爷讨一份寿礼。听说七爷乃是象棋国手,可否陪奴婢这个臭棋篓子下上一盘?”
七阿哥微微一笑:“随时奉陪。”
楚言道了声谢,转向九阿哥,笑道:“九爷袖筒里收着的银票,要是都送给奴婢,连八爷十爷的份也尽够了。”
众人愕然。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冰玉转头偷偷地笑。
九阿哥冷哼一声,向袖筒中一掏,取出一沓银票,摔给她,口中骂道:“除了银票,你还认得什么?前一阵子,给你的一船鸭绒,可不是白送的。”
楚言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