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两条断线几乎已经接在一起,终于证实了这件案子确实与两位将军有关,那么,朱流玥出现在落梅庵是巧合的机率,便相当小了吧?
朱流玥笑了:“果然瞒不过雪色兄!”他语声一顿,“我出现在落梅庵,可以说是巧合,也可以说是必然。”
朱灰灰问道:“怎么说?”
朱流玥对她一笑,俊颜如葩:“说是巧合,一是因为落梅庵的净慧师太,刚好就是我授业之师的遗女;二是因为,天意让我偏偏碰到你和雪色兄。”
“那又为什么说是必然?”
“必然是因为我必然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那个地点。”
朱灰灰听不太懂,摸摸自己的头,一脸迷糊。
朱流玥缓缓地道:“俞。戚两位将军无故被打入大牢,我的父王一直多发奔走,为两位将军请命,希望皇上改变心意,释放两位将军。只是我父王为人耿直,一直不为今上所喜,这次为两位将军出头,再次惹得今上动怒,将我父王禁足府中。结果当夜,便要一批刺客光临。恰巧当时我在府里,便与那刺客动上了手……”
朱流玥虽然说得隐晦,但除了朱灰灰外,枫雪色等人都已心中了然。当今皇上对信王疑忌,无论在朝野,都已不是什么秘密。他继位二十多年,往信王府派杀手,没一百次,也得有八十次了,幸亏信王为人忠义,手下有秦总管等一批志士拼死保护,才屡次死里逃生。据说,朱流玥很小的时候便被送出王府,到高人处学艺,便是信王以防自己被杀,连血脉都留不下……
“那刺客皆是一声黑衣打扮,武功均不弱,尤其招式竟然诡异得出奇。其中为首之人,戴着一只面具,所执兵器竟然是昔年韩真人羽化前所用的穿云锁月笛……”
朱灰灰脑海里立刻想起一个人,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蛋,惊道:“原来是那只乌龟!”xx的,被那只乌龟捏的地方到现在似乎还疼呢!
朱流玥看看她的面颊:“怎么了?”
“没什么,不小心被乌龟捏了一把!”朱灰灰道,“那只乌龟很厉害的,你没吃亏吧?”
枫雪色解释道:“那个黑衣人就是风间夜,玄月水屿的事,也是他带人做的。”
“不错,他就是风间夜,此人武功极高明,”朱流玥续道,“我与他交上手,王府中的侍卫也纷纷赶来,那批刺客损失惨重,其余之人一见不能得手,立刻边走。我为了免除后患,立刻追踪那风间夜而去,想找到他们的老窝,当中过程自是一言难尽,后来,便一直追敌了落梅庵。当时我尚不知风间夜到落梅庵做什么,待发现的时候已然来不及,落梅庵的女尼已经遇害。此后,朱姑娘和雪色兄也先后赶到了。
“交谈之下,得知雪色兄是追查可能与我所追的人有关,但又不能确定,也不便提起,于是提议与雪色兄共同查案,雪色兄便也允了……”
枫雪色点点头,心中已释然——皇帝恶化王爷兄弟相残,这种事于公于私都没法开口。何况,自己当时也没有告诉他,自己怀疑江滩血案与俞、戚两位将军有关。
朱流玥道:“后来,我去追魔心雪,发现她已死在潭边,喉间的伤痕,与落梅庵尼众的一模一样,必知她与那风间夜有关,于是一边派人在山中搜查,一边赶回去找方向兄和朱姑娘,二位却已经先走了。恰巧属下来报,说已发现风间夜的踪迹,于是我权衡之下,只得再次追踪风间夜而去。
“一个多月前,我追着风间夜到了岳阳,却在城外碰到深寒兄,之前因为一些琐事,与深寒兄有一定误会,因此——”
燕深寒本来性格严峻,不喜多言,又兼身负重伤武功全失,心情一直都郁卒,所以说的话更加的少。现在听闻提到自己,只是微微点头,道:“因此我便约了流玥兄,于洞庭湖畔比试,未料到反引出这么多的事来。”
朱流玥叹道:“说了也怪我疏忽。我在追踪风间夜的时候,曾与他多次交手,一直难分胜负,到后来,已经分不清是我追踪他还是他追踪我。当日我与深寒兄比试之时,虽然已经想到,他也许会趁机埋伏在侧有所图谋,但还是托大,以为凭我的武功,再加上深寒兄在,他若敢现身,必被擒获——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却连累了西野兄和深寒兄!”
西野炎苦笑:“什么也别说了,那也是我和老燕命中该有这一劫!”
“当时,朱姑娘伤势实在太重,我只得先带朱姑娘走了。行不多远,竟然在洞庭湖畔遇到了晨先生和晚夫人,然后又赶回来,深寒兄却已经不见了。那个时候,我已经受了不轻的内伤,惟恐风间夜此时出现偷袭,便避了开去。等到养好伤,却再也找不到风间夜的下落。后来侍卫发现另一批神秘的黑衣人出现,我们跟过去查看,却恰巧在一座坟场救了朱姑娘。”
朱流玥一口气将事情说完,刚感觉有些口干,秦总管立刻奉上茶盏,恭恭敬敬地放在他的手中。
朱灰灰很鄙视,马屁精!
朱流玥看到她的眼神,微微一笑,从桌子上取了一个苹果,递过去。
朱灰灰接过来,咬了一口,嫣然一笑:“好甜的苹果,大侠,给你咬一口!”
枫雪色摸摸她的头发,温言道:“你自己吃吧。”
朱流玥垂下眼帘,朱唇就盏,慢慢地啜了一口茶,面无表情地缓缓说了一句:“好烫!”
朱灰灰有几分愕然地看看他,流玥兄的感官出错了吧?这壶茶明明一丝热气都没有。
舱外,沉沉的夜色已经透出一线浅白,天已将晓。
原来,谈谈说说间,一夜已经过去了。
洞庭湖的名胜古迹多不胜数,隐灵岛不算其中最有名的,但绝对是最美丽的那个。
隐灵岛是枫雪城下所属的产业之一,岛的形状远看像栖息在枝上的一只翠鸟,相对于君山而言,显得小巧玲珑,秀气非常。
此时,枫雪色凭栏站在阁前,一任高处劲风,吹得白衣翩然飞舞。
拂在面上的风带着清袅的水汽,胸腔聚集已久的郁郁之气,孙继海也随着呼吸舒散。
此时,又已进黄昏。
如果眼睛没有受伤,正好可以看到夕阳满天,金鳞跃波,归帆片片,暮鸟还飞——只不知道,这样壮阔的美丽景色,他今生还能不能得见?
“大侠,晨先生和晚夫人已经不在悲空谷了,我离开的时候,他们在一个叫做清风桠的地方已经待了很久,为当地的男子治疗一种遗传怪病,我猜现在还没有走。只要派人去请先生和夫人来,你的眼睛就可以治好啦……”
朱灰灰甜脆的声音犹在耳边,枫雪色的唇边,浮起一丝浅浅的笑容。
这孩子一向粗枝大叶,难得这样懂事地来安慰他。
说来,那清风桠也在洞庭之畔,离隐灵岛不便算远,西野炎已经去了整整一天,然后晨先生和晚夫人仍停留在故地,那应该可以回来了吧?
这么着急寻找晨先生和晚夫人,有人并非仅仅为了自己的眼睛,还因为暮姑娘的尸体之故。一个多月来,她竭尽全力为西野炎和燕深寒治伤,本已心力憔悴,昨夜又淋雨受了风寒,更兼伤痛丫环和冯绝崖之死,已然一病不起。
虽然已经派人按照暮姑娘自己写下的药方煎药调养,但这个时候,如果她的父母在身边,感觉会好一些吧?
至于自己的眼睛,晚夫人就算是华佗转世,可是能不能治得好,还是未知——尽人事,听天命而!
一阵细细的足音自阁外小径上传来,然后,有人跃进阁内,带着满身的花香,清甜浓郁的气息如流水四溢,将枫雪色包围在内。
“大侠,我发现一个好漂亮的地方,我带你去!”是朱灰灰喜孜孜的声音。
枫雪色淡然问道:“你跑去后山玩了?”
“是啊——咦?你又猜到了!”朱灰灰抖了抖头发,几片沾在鬓上的花瓣落了下来。
枫雪色微微一笑。
隐灵岛后山有一种晚开的栀子树,花开的季节,要比正常的迟两三个月,所以每年的这个时候,后山的栀子花遍开如碎雪。这孩子满身的栀子花香,显然是刚从后山跑来的。
“一夜未睡,你不好好休息,又到处乱跑!”枫雪色习惯性教训她。
“你自己都不睡,却来管我!”朱灰灰则是习惯性顶嘴。
“……”枫雪色被她顶地语塞。只是,他便是数日不睡,只消打坐几个时辰便恢复了,她能和他比吗?
他“咳”了一声:“不是要你去陪伴暮姑娘吗?她怎么样了?”
“那个……还好吧!”在刚刚不太确定地说。她自己平时体壮如牛,也最讨厌病怏怏的人了,所以根本就没去看过晨暮晚……
枫雪色眉一扬:“你没有照顾她?”这孩子真是不听话!隐灵岛是枫雪城的产业,她和他都是主任,怎么可以丢下生病的客人自己跑去玩呢?
朱灰灰立刻睁着眼睛说瞎话:“当然有啊!我……我看她睡了才跑出来的。”
枫雪色无奈道:“好吧,你陪我去看看暮姑娘。”伸指在她的颊上一弹——就猜到她会嘟嘴。
朱灰灰两腮刚鼓起来,立刻又瘪了下去,她不住地唉声叹气:“我们先去……那个,当然不是玩啦!,是去摘花送给暮姑娘。”拉着他的手便往山下走。
枫雪色微微笑了笑。唉!在孩子真是不知愁!便随着她下山了。
断烟阁有人影微微一闪,一条修长的身影款步走到翠玉的栏前,杏色袖子覆下,一只白皙的手拈起地上一片栀子残瓣。
朱流玥凝视着指端雪瓣,眸子幽深。
良久,他慢慢地道:“秦总管!”
秦总管是身影幽灵一样出现在断烟阁前,微一躬身:“老奴在!”
“通知侍卫,准备离开!”
“是,小王爷!”秦总管答应着,转身便要离去。
朱流玥忽然又唤道:“且住!”
“是!”秦总管转过身来,等着朱流玥吩咐。
然而朱流玥沉吟了片刻,却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没事了,你去吧。”
这次秦总管没有急着走,犹豫了一下,又道:“小王爷,恕老奴多事,您最近心绪不宁,可是因为朱姑娘?”
朱流玥满天开口,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一向温柔荡漾的桃花水眸刹时幽冷。
秦总管低下头:“小王爷,朱姑娘虽然很……很个性,但是……王爷答应的!”
朱流玥似笑非笑语气轻轻柔柔:“我的事情,需要别人答应吗?”
秦总管不敢多说,又答应了一个“是”字。
朱流玥注视着他,微微叹了口气:“算了,你去吧。朱姑娘的事情,我自有分寸,不会让父王为难的。”
秦总管似是长长舒了一口气:“是,小王爷!”身形一晃,宛如坠星,直到转过两个弯,回头再也望不见断烟阁,才敢在额头一抹,满手的冷汗。
江湖天很晴Ⅱ
“愁云淡淡雨潇潇,暮暮复朝朝。别来应是,眉峰翠减,腕玉香销。小轩独坐相思处,情绪好无聊。一丛萱草,数竿修竹,数叶芭蕉。”
晨暮晚娇怯怯地倚在落雾轩的廊前,望着庭院的萱草、修竹、芭蕉,和远处湖面上的碧叶倾荷,一首《眼儿媚》在心里反反复复地回荡。
昨天风雨过后,今天的天空格外晴朗,但是在她的心里,却仍然一派细雨愁云。
那晦暗、沉郁、痛苦带来 的感觉,压抑地她几乎无法呼吸。这仅仅是因为琴调。疏影和冯伯去世带来的吗?她低低地问自己。
答案却令她的心加倍混乱。
而这混乱的源头,直指那位白衣胜雪的傲岸公子。
想到他,她的心里又浮起另一个影子,清澈灵动的眼眸,脏兮兮的脸蛋,满不在乎的笑容……
那样天源地别的两个人,无论从外表、修养,还是家世,都找不到一丁点儿般配的地方,但是偏偏他们站在一起手牵手的时候,令她有着说不出的……妒忌……
没错!那种一直以来,令她混乱烦恼伤感痛苦的心情,就是妒忌!
突然明白了自己的真是想法,晨暮晚感觉自己有些可悲。她这样一个出声高贵,走到哪里都被人捧得高高的名门淑女,竟然会去妒忌一个比尘埃还要低微的流浪少女!这么狭隘病态的心理,偏偏无法抑制……
她端起桌上的汤碗,里面的药汁已经凉了,可是她仍然喝了两口,然后轻轻地咳嗽了几声。药液很苦,一如她刺客的心情。
“暮姑娘。”
一个温和的声音,将晨暮晚在自怜自伤中拉了回来,她蓦地回头,但见修竹只侧,枫雪色衣袂翩然。
“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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