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黄绢当时的决定,不但给原振侠带来长期的感情困扰,而且也受到了相当沉重的打击,所以他对黄绢那种复杂的神情,印象十分深刻。这时一看到,就可以明白,那表示她心中在想什么!
这也是使得原振侠遍体生寒的原因,他看出了黄绢的心意……在她美丽的身体内,那隐藏着的,对权力作无止境追求的欲望,这时又有了新的进展!比起范围来,卡尔斯将军算得了什么?
原振侠一想到这里,不由自主,“飕”地吸了一口凉气。在一旁的海棠,显然不明白何以剎那之间,他会有那么异特的神情。而黄绢,则显然沉醉在自己新的想象之中,根本未曾留意原振侠在干什么!
黄绢这时想到的,正和原振侠想到的一样:和范围相比,卡尔斯算得了什么?
黄绢甚至在剎那之间,感到了这个世界强人,渺小到了不能再渺小,他的所谓权力,也可怜得微不足道!只有范围,才是真正全人类的权力掌握者!
卡尔斯给她的权力是那么有限,要是范围……能和范围站在一起……黄绢一想到这一点,心头不禁狂跳起来,双颊之上也泛起了一种异样的红色。
这种异乎寻常的艳红,原振侠和她相识以来,甚至从未曾见过……不论是在大风雪的山洞中,还是不久之前的小岛屋子中,黄绢都曾和原振侠有过原始的、狂乱的男欢女爱,她也会在身子像是爆炸一样的兴奋刺激之中,而双颊泛红。可是,绝不像现在这样,她的脸上,简直随时会有鲜血可以沁出来一样!
由此可知,在她的内心深处,权力的追求,权力的欲望,超过了一切!
不但是她双颊现出了异样的红色,而且她妙目之中迸射出来的那种神采,简直也接近疯狂!就算她不是直视着什么人,也可以令在她身边的人,感觉到她的目光是何等惊人!
原振侠更是吃惊,他用听来十分柔弱无力的声音叫着:“不!不要!”
黄绢当然听不到原振侠的声音,事实上,就算原振侠在她身前声嘶力竭地呼叫,也不会有什么用。黄绢感到自己正处在一种从未有的兴奋之中,这种兴奋,不但令她的血液沸腾,而且,令她全身的神经狂舞,令她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迸发出呼叫声!
她也想起了那柄“窝阔台佩刀”,范围难道真是送给卡尔斯的?还是藉送刀的行动,给她什么暗示呢?
她一想到这里,立时向那艘小潜艇看去,她看到那人仍然站在甲板上,显然还在等她进一步的表示,她更可以肯定了这一点。她几乎不再考虑,在极度的狂热中挥着手,叫道:“回去告诉范先生,我立刻再去见他……”原振侠只觉得心头一阵剧痛,不由自主地紧紧闭上了眼睛!
黄绢的声音,本来多么悦耳动听,虽然不如玛仙的娇软,不如海棠的清甜,但是也足以令人听了感到舒畅愉快。但这时,黄绢向潜艇上的那人叫出了这句话时,在原振侠来说,她的声音,甚至比夜枭的鸣叫还要难听,听了之后,简直就像是有一柄利锯,在人心头扯过去一样!
海棠在一旁看到了这种情形,自然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于脸色苍白,甚至身子在微微发颤的原振侠,她有一份女性的温柔爱怜。她靠得他更紧了一些,同时握住了他的手……冰凉的手。
潜艇上那人大声答应着:“是!这正是范先生所期待的,我会立刻报告……”他说着,就钻进了潜艇。潜艇的舱盖合上,不到半分钟又已潜入水中,消失不见了。
原振侠在心头狂跳中,听到黄绢发出了一连串的命令,然后,黄绢的声音,就在他面前响起。他盯着黄绢看,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黄绢甚至不是在对他说话,只是对着海棠说,语音冷淡得叫人心酸:“请召回你的水上飞机,你们必须离开我的船……”事实上,海棠不等她下逐客令,早已取了一具小型无线电通讯仪在手上,发出了信号。水上飞机已渐渐滑近来,海棠轻碰了原振侠一下,原振侠还在尽最后的努力:“你……能不能……”可是他的话还没有讲完,黄绢早已一昂首,目光自他的脸上扫过,可是连十分之一秒都未曾停留,就迅速移了开去……原振侠曾受过一次黄绢那样冷漠的对付,一次已足以令他伤心。现在是第二次,他只觉得自己的心直向下沉,在向下沉的过程之中,被黄绢冷漠的眼光,打击得粉碎!
他的神情,一定十足反映了他内心深切的痛苦,以致海棠紧握住他的手,不知如何才好。
黄绢已向控制舱走去,她的两个手下向前走来。海棠拉着原振侠的手背:“原,我们要离开这艘船了……”原振侠茫然应着:“是么?要离开了?”
海棠心中不禁感到了极度的难过,她自然知道原振侠对黄绢的感情极深,了解原振侠这时心中的难过。
原振侠甚至要她扶着才能离开,也没有表示异议。登上了海棠的水上飞机,海棠发起急来,连连道:“你不要不说话!你说些什么……”海棠一连说了五、六遍,原振侠才用十分苦涩的声音反问:“叫我说什么?”
海棠吁了一口气:“随便,随便说些什么……”原振侠陡然双手掩脸,发出了一阵如同小孩子伤心时所发出的呜咽声来:“她……为了追求权力,竟然……逢人就可以出卖自己……竟然这样……这样……”他的声音发着颤,那是真正的颤动……发自喉间,来自心底。那一个字,他终于道了出来:“……贱!”
看来,他绝不愿意把这个字和黄绢联系在一起。可是这个字,又终于自他的齿缝中,在充满了惋惜和恨意之中,迸了出来……海棠也陡地震动了一下,不敢说什么。
她知道原振侠的感情极其丰富,也知道自己在原振侠的心目中,是可爱,但是也绝不是完美的女性……情形和黄绢在他的心目中差不多。
而原振侠如今,竟然把如此可怕的一个字,和黄绢连在一起,那自然使得海棠心头震动。海棠想到的是:他这样看黄绢,什么时候,轮到他也这样看我?
水上飞机还没有起飞,机舱中另外有两个人在。那两个人显然也知道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所以屏住了气息,一声不出,机舱中也就十分寂静。只有海面上,由于黄绢的船正在高速离开,发出了一阵声响来。
那一阵声响使原振侠的头,从深埋在双手中抬了起来,他刚好来得及,看到黄绢的船正以极高的速度离去,赶去和范围相会。
原振侠怔怔地望着,直到那艘船在视线中消失,他才略微移动了一下身子。
海棠在他身边柔声道:“你的样子,真叫人……害怕……”原振侠又震动了一下,四面一看,像是直到这时才知道自己处身何处。他发出了一下低呼声,也不向那两个人看上一眼,用低沉而坚决的声音道:“请给我一艘救生艇!”
海棠又惊又恐:“你……要干什么?”
原振侠神情十分厌恶地闭上眼睛:“我不要在你们的飞机上,宁愿在海上漂流!”
另外那两人,显然想讲些什么,可是还没有开口,就给海棠一个严厉的眼色所制止。海棠还想说什么,原振侠已然站起身,向舱门口走去,看起来,要是海棠不答应他的要求,他就会这样跳进海中去!
海棠心中一急,伸手拉住了他的衣服……她虽然是如此出色的情报人员,可是这时,也只不过是手足无措的小女人。
她一面拉住了原振侠的衣服,一面发急地叫了起来:“好……好……替你准备救生艇!”
原振侠挺了挺身子,这时,机舱内两个人中的一个,看来是实在忍无可忍了,冷笑了一声:“不搭我们的飞机,救生艇也是我们的……”原振侠把身子挺得更直,声音听来很平板:“谢谢你提醒了这一点……”海棠向那人发出了一下愤怒之极的尖叫声,原振侠这时已拉开了舱门,反手格开了海棠的手,一纵身,就向下跳了下去!
原振侠本来也不是行事如此决绝的人,可是这时,由于黄绢的行为使他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伤心之至,人在这样的情形下,行动总不免有点反常。
一方面,海棠也不免受到了他厌恨情绪的波及;二来,那人的话,更进一步刺伤了他的自尊心,他才会毫不考虑地向下跳下去……等到他整个人浸入了海水之中,再浮上来的时候,他狂热激动的情绪,自然得到了适当程度的冷却。
可是这时候,该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他自然也无法再要求回到水上飞机。他用力甩着头,把头脸上的海水挥去,当心中正想着,应该如何在茫茫大海中求生存之际,身边一大蓬水花溅起,又淋了他一头一脸。
他转过头去看,看到海棠刚从海中冒出头来,睁大着眼,瞪着他,也不知道她是在责备,还是想说什么。
海棠的出现,伴随着一大蓬水花。那说明,她分明也是从水上飞机上跳下来的,那么她是准备……原振侠才想到这里,海棠已向他游了过来。他自然而然伸出手去,两人的手才一握住,海面上就突然起了极其汹涌的巨浪。
巨浪令得他们一下子被海水淹没,一下子又卷了上来。耳际除了水声之外,还有轰然巨响。不一会,海面恢复了平静,轰然巨响声也远去,水上飞机已经飞走了。
原振侠定了定神,他仍然握着海棠的手。海面上,除了海棠之外,没有别的,连最简单的救生圈都没有……当原振侠看清楚了这种情形之后的一剎间,他心中一阵感动,难以形容!
这一阵感动,和刚才黄绢令他产生的激动,程度相若,也同样大大出乎意料之外,可是情绪上却截然相反。
黄绢令他伤心,海棠令他感动!
他的嘴唇动了好一会,才发出了听来极感激的声音:“你……何必?”
海棠满是水珠子的险上,看来神情轻松,有一绺头发贴在她的颊边,使她看来更增俏丽:“那么照你说,我应该怎么样?”
原振侠没有说什么,水上飞机飞走了之后,汪洋大海之上,他和海棠两人,一无凭借。就这样在海面上,凭自己的体力支持着,不使沉下去。
原振侠跳下来的时候,是基于一种十分冲动的情绪,他绝未曾想到,海棠也会跟着跳下来!
他心中感动,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却又变得口拙无比,不知说什么才好。
海棠笑着,把身子向下一沉,沉进了海水之中再冒起来,伸手抹去了海水:“不必把我想得太伟大,我一点也不想冒什么险。虽然我命令飞机飞走,但组织一定不会让我死在海上,救援会立时来到……”原振侠苦笑了一下:“你真残忍,就让浪漫气氛持续得久一点,有什么不好?”
海棠叹了一声:“原,你追求浪漫,可是我们全是现实社会中的人……”原振侠抬头望向天空,水珠顺着他英俊的脸上淌下来,海棠总疑心,其中夹杂着他的泪水在。他叹了一声:“人人都有现实生活,也同时可以满足浪漫情怀!”
海棠轻轻一笑:“除了你自己之外,在任何人心目中,你都是天下享有浪漫情怀最高的人……有女将军是你的情人,有……女特务为你跳海……也有女巫,要把你视为她唯一的异性……”原振侠不禁无话可说,海棠泼了一些海水在他的头脸上:“可是你还是不满足,还在不断追求浪漫!真不知道在你的心目中,浪漫的定义是什么……”原振侠长叹了一声,笑了起来,虽然笑得很勉强,但真的在笑着:“像我们这样,漂流在海上,讨论这种问题,只怕也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海棠也娇声笑着:“那才是真正的浪漫!”
原振侠有点心满意足地把海棠拉近他:“这时如果有一条鲨鱼来,把我们每人都咬下半截来,那才是永恒的浪漫了……”海棠笑着,笑得有点幽怨:“刚才……你那样形容黄绢,真……可怕,我几乎不相信那是由你口中讲出来的……”原振侠抿着嘴不出声,显然他并无意收回他刚才对黄绢的批评。就在这时,一阵马达声传了过来,原振侠挥了一下手:“救援来得好快!”
海棠的脸上掠过了一丝惊讶的神色:“不对,我的救援应该来自天上!”
原振侠耸动着身子,向前看去,看到两艘快艇,以极高的速度向前驶来,转眼之间,到了近前。两艘快艇系在一起,一大一小,只有一个人驾驶,原振侠一看那人,就认出他是黄绢的一个手下!
那手下看到原振侠和海棠两人,在海水中载沉载浮,脸上的神情讶异莫名。他大声道:“将军真是料事如神!她料到原医生一定不会搭乘那架水上飞机,但是……她也想不到‥‥‥想不到……”原振侠冷笑一声:“想不到我的处境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