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旷神怡。
我谢了礼,缓缓抬起头,只见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帝王端坐在龙椅上。清癯的脸,含情目,多情眉,一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这就是皇帝?我微微吃了一惊,虽然早听凤飞城说过,他父王是一个温和地近乎没有脾气的人,但今日一见,他那如兰般温和馨香的气质仍叫我惊叹。
凤王认真打量了我好一会,看似柔和的目光,却出乎意料地潜藏犀利。我心头一震,复低下头,不由捏紧了拳头,心头惴惴,不知,他是否也听信了谣言?
正讷讷想着,凤飞城已然结束了问安,开始汇报边城之战。他慷慨陈词,将边城之危如何滋,如何应对,如何解决一一道来;说到惊险危机处,直惊得殿上抽气声此起彼伏。只是这当中,他故意针对谣言,将我列为大功臣,于是我感受到四下里惊讶或半信半疑的目光如飞絮般向我飘来。
末了,凤飞城脸色一沉,冰冷霸气的目光狠狠射向右侧,惊得右侧一干大臣面如白纸。“我此番归来,听说了许多关于边城战事的谣言,其中恶意中伤,歪曲事实的谎言实在多不可数。也不知是哪些奸佞贼子大逆不道,散布谣言霍乱朝纲?故今日,我就当着父王、还有众位大臣的面,将作战的情形详细禀报。是非曲折自在人心,相信诸位,都不会再被那些居心不良的人惑乱了视听!!今后,若还有人以谣言怂乱人心,我将严惩不贷!”
凤末尾这一段话,说得极其厉害,句句都针锋相对。我悄悄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右侧那些大臣们,都已面露惶恐,瑟瑟难安,纷纷堆笑附和“殿下说的是,谣言不足为信!”只有右首上排在第一位大臣,向前跨了一步,上下打量我,冷笑反驳
“未必全是谣言!我看殿下是被这个女子迷惑了而偏袒于她,把将士们的功劳,都按到她的身上。我倒不信,凭她一介弱质女流,焉能扭转战局?”
“左相国你又不曾上战场,何以知晓真相?莫不是相国有通天的耳眼,远隔千里,也能将战场一草一木尽收眼底。”凤冷冷反诘,眼里已烧起一把火,。
原来他就是左相国。我微微一皱眉,只觉这个人说话语气极为狂妄,几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两人互不相让,当着众臣,激烈争辩。我反倒被晾到了一边,没了出场机会,只得垂头继续装淑女。
又过了一会,两人激战已然变成两派激战,金殿上已经炸开了锅,嗓门一个比一个大,吵得让我头疼。我原是想插上几句,可估摸着说了也没人听的到,索性开始观察四周。右侧的群臣都比较文弱,谈话间都在帮着左相国。其中一人我认识,他排在第二位的,就是在边城百般刁难于我的监军黄承。
接着我又悄悄把目光移至左侧,却发现有好多熟悉的将领在。左侧排第一的是威远侯南宫烈,难怪凤飞城要选他做我的庇护,看来唯有他的权位能与左相国相匹敌。目光继续移下去,又看到了祝大人,祝鹏,云飞等,他们都正替凤帮腔。
然当飘移的目光落到许久不见的雪身上时,我顿了一顿。因为,他泠泠的目光,也正向我射来。冰蓝色的眼眸流转着忧伤的光泽,然而他眼底深处暗黑的波光只翻涌了一会,瞬即消失。
我的心忽得一抽,心口像突被蒙了纱布,沉重地透不过气。低下头,咽喉开始隐隐作痛,
再抬头看时,他冲我淡淡一笑,眼里平静地有如光滑的镜子,仿佛刚才那些被搅乱的涟漪,在相隔的这段时间里,一一被抚平,剩下的只有无波无痕与静若止水的死寂。
正当我惶惶不安于雪的眼神时,藏在宽大绸袖下的手,冷地被一只大手狠狠握住,那劲道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捏的我有些疼。我微讶抬眼看凤,他正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冷相国,眼里漾着三分讥诮七分愠怒。然我却从他眼角的波光里读出,他生气了。即便在争辩激烈的时刻,他还留意着我的一举一动。
唉,这个男人!我暗自苦笑。一扫眼,却发现皇上正玩味地看着我,懒洋洋的眼,无害的笑,仿佛在期待什么,在等待什么。
我的心悚地一惊,脊梁直冒冷汗。不知为什么,眼前这个人人都说温和无害的帝王,总让我觉得不简单。
或许父亲说得对,每个站在顶端的人,总有些自己的手段。
不知,他的手段是什么?
朝堂之争
正想着,发现殿上的争吵已更加白热化。本来和煦春暖的金殿变得钩心斗角,阴冷得让人从脚底冒起不安。
原本凤一派作风一向低调,因为势力稍弱,只得避过锋芒。不过随着凤日渐成长和军威的树立,态度也渐渐强硬起来。
两派针锋相对,互不相让。而我,便是争吵的起源。
相国派说我来路不明,也许是他国奸细;又说我迷惑军心,动机不良。他们条条指控可笑至极,却也不留情面,让我一下子就从功臣降格成罪臣,俨然一副要将我贬低到无法翻身的冷酷态势。看来左相国这次是下定决心要将女儿送入后宫,否则不会花这么大的力气,想要铲除一个他从未见过面的陌生女人。
祝大人等一干边城将士,在边城之战中早已和我结下深厚友谊,对我极为信服。如今听他们越说越离谱,便纷纷反驳。
'什么奸细,胡说八道。若没有她出谋划策,只怕边城难保!'
'黄大人你在边城目睹一切,如今却是非颠倒,是何居心?'
'相国安居皇都,没有战火纷扰,没有生死一线的恐惧,便以为打仗像吃饭一般容易吗?南宫姑娘若是居心不良,何苦冒着九死一生到战场来?寻常人家的女子,谁人敢上战场拿性命开玩笑?'最后一句,是祝大人说的。
我微微递去感激的眼神,不想却被左相国看见。他忽地冷笑,大约是觉得和这些将领无须争辩,于是话锋一转,对着我冷声质问:'我也有此一问,寻常女子谁敢上战场?姑娘是不怕死?还是另有居心?'
他这一句话说得很大声,一下子压住了所有人的声音,于是,刹那间,所有争吵停止,殿堂上恢复寂静,所有人的目光突然集中在我身上。我的心口一阵狂跳,如同芒刺在身。皇上也看着我,仿佛在等待我会怎样作答。
'相国说对了,我的确别有居心。'被握着的手上传来温热的气息,徐徐渗透至肌肤,让我渐渐安下心。面对咄咄逼人的诘问,我缓缓仰起头,目光一一掠过四周的官员,清冷的声音,在殿上又激起一片诧异。
'果然如此,你果真别有居心!皇上,我们还是快些将她处置了吧!'相国大喜,疾言厉色道。而边城的将领们则吃惊地看着我,一脸不敢置信。
'大人,我人在殿上,能跑到哪里去。你何不先听我把话说完。'
'相国,让她说下去。'皇上发话,柔柔软软的声调依旧没变,可眼神,却多了几分硬度。看来,听了我这样的回答,皇上也起疑了。
我端肃容颜,再度挺直腰:'不知道各位大人有没有亲自上阵杀过敌?有没有亲自体会过那种在生死一线间拼搏的恐怖?说实话,那是我第一次上战场,现在光只是想着那血肉横飞的场景,也都觉得胆战心惊。你们是上位者,是高高在上的大臣,一场战争,你们看到的是结果,是输还是赢;可是你们看不到过程,看不到堆积如山的尸骨,和血流成河的惨状。
'我相信每个人都怕死,包括我,相国你,在列的各位大臣们,还有那些在边城守卫的将士。可是,即便知道死亡随时会威胁自己,边城的战士们依然守卫在最前线没有动摇。那是为什么?因为他们有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东西要保卫,那就是他们的国家,他们的亲人。
'如果一定要说我别有居心,那么,我的居心,就是不甘心只做个藏于闺阁的无能无力的女人。我想和所有边城的战士一样,守护比生命更重要的国土,为国家奉献微薄之力。'
'好冠冕堂皇的理由。边城有将士在,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能有何作为?难道你想让他国笑话我凤羽国,无兵无能至需要让无知妇孺上战场!这不是让国家蒙耻?让陛下蒙耻?'左相不齿地冷哼,一副瞧不起女人的模样。
我原本不想直面与他冲突,然而,他的话太过毒辣尖刻,终于将我心头一把火烧起。
'想不到相国如此肤浅。女子又怎样,只要有才识,智谋不低于男子,为何不能上战场?何况,事实摆在眼前,边城安然无恙,叛贼也已捕获。这就证明,我所做的一切,并没有像你所说的有害无利。如果你执意要给我定罪,还请拿出证据来。否则,我倒觉得是相国你在颠倒黑白、诬陷忠良!'
'你!哼,不见棺材不掉泪!启禀皇上,有人可以证明此女子居心不良!'左相国见辩我不倒,忽然话锋一转。
'谁?!'
'护国公尤乐!'许久未听,但依旧让我心惊肉跳的名字再度出现。记忆零星闪现,仇恨到近乎发红的眼,脖颈间还依稀残留他冰冷如蛇般的肌肤触感。一股不安的情绪在心底嘶叫。
'他清醒了吗?'皇上问。
'回皇上,尤乐已于昨夜清醒,老臣去探望他时,他说,正因他发现了这个女子是奸细,所以这个女子才欲杀他灭口,所以将他推下城楼,让他陷入昏迷。'左相国带着得意而阴森的笑说出这样的话,不只是我吓了一跳,身边的凤飞城也大大吃了一惊。
怎么会是我推他下楼呢?
分明是他推我下楼啊!
'传尤乐!'还没来得及等我分辩,皇上的旨意已经下去了。清晰的声音里透着威严,没有半分犹豫。
我听了只觉得连心骨都要凉透了,好个左相国,手里竟然握了这样一张王牌到现在才出,从开始就当耍着我玩吗?原来,他早与尤乐勾结好了,要陷害我!
'参见皇上!'美丽而妖冶的少年,拖着病后虚弱的身子,走上金殿。他面无表情,径直越过我的身边,看也不看我一眼,僵硬地行礼。不知是不是身体未曾痊愈的原因,他在行礼时,微有迟疑,似乎有些不适应。
'你伤病在身,起来回话吧。听相国说,你昨夜才醒来是吗?'皇上问,一边状似随意地看向我。
'是。'尤乐答。
'听说,你是被人推下去的?'皇上又问。
'是。'微哑的声音,诉说着笃定的答案,没有半分迟疑。满朝哗然,我豁然一惊,手指发寒,看向身边的凤飞城,只见他绷紧了脸,死死盯住尤乐,一副又怒又恼又无奈的表情。
'那人为何要推你下去?'
'因为微臣识破了她的身份。'
'你可记得那人的模样?'皇上的眼里,已有些许冷意。这场灾难像飓风一样突然扑来,毫无预警,让我措手不及。可笑的谎言,可笑的阴谋,然而在眼前却有用无比,至少,对于皇上,对于满朝大臣来说,他们会选择相信尤乐而不会相信我这个来历不明的人。
'记得。'
'你仔细看看,可是身边这个人?'
'遵旨。'尤乐微微转头,看着我,苍白的脸上没有血色,消瘦的脸,使得一双黑瞳更加黑亮分明。他看着我,认真地打量,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那笑容里,竟有几分熟悉的讥讽。
左相国带着得意而阴毒的目光看着我,等待着胜利的一刻。就在我惴惴不安,思索着该如何应对时,尤乐的答案却又让我们吃了一惊:'不是她。'
'你,你记错了吧!你分明说是她!'相国气急败坏。
'我只说是个女人。似乎是你会错意了吧?我在边城目睹一切,这位南宫姑娘,的确是诚心前来协助。当时叛军大举围攻,兵力是边城数倍,十分危急,若说她别有居心,当初,她又何必冒死相助。'
纷乱的吵闹,终在皇上一声咳嗽下结束,恢复安静。他微一眯眼,笑意盈盈,一副看饱好戏的模样。
'一切事情已经明了,众卿家不必争辩,看来是相国误会了。听我说一句。其实,女子只要有才德,是可以建功勋的。我们的祖先,凤羽国某位先祖皇帝在还是太子时,曾有一妃子,姓冯,常年追随先祖驰骋战场,建下功勋无数。先祖赞其智勇双全,堪称巾帼英雄,故赐明月剑一柄,并封其为女将。然因时间久远,人们早已将这典故忘了。今日,我虽不及先祖厚德,但亦想效仿先祖。南宫姑娘虽为弱质女流,然心系国家,大义凛然。若我不好好奖赏,岂非叫天下人笑话我赏罚不明!相国,你以为如何?'
皇帝不愧是皇帝,一番话虽温婉叙来,却是有理有据,而且还搬出了先祖皇帝的事例,左相国虽然权势如天,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