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浅闭上眼睛,幸福不过如此而已。
冬意越来越浓重,当最后一片枯叶也从树枝凋落里,东南集团也迎来了生存的寒冬。
林达明与戴东南的争夺日趋激烈,一个手中掌握着下属十几间分公司的业务拒不上交,另一个更是将对方行政副总的职务完全驾空。
“这几乎是自相残杀。”杨哲靠在酒吧的沙发上,修长干净的手指转动着手中的杯子:“关总是聪明人,广城岛的贷款批与不批决定着什么你比我更清楚。”他英俊的脸庞微侧,笑道:“戴东南等着这笔钱不是一天两天,这笔贷款是他的命根子。怎么?不想和他谈谈条件?”
关博然的目光盯着不远处,若有所思。他了解戴东南,就像戴东南了解他一样。能在D市众多的小公司中脱颖而出,一手打造出东南的人,又怎么会两手空空身家清白?就像他看到关博然第一眼就知道他会是个出色的领导者一样,关博然也同样了解戴东南的不择手段。
无疑,戴东南是一个相当有趣的对手,尤其在林达明骚扰的他焦头烂额之际,关博然若想达到任何目的都易如反掌。
可是,他不能。
酒吧另一边的小包间有水晶门帘垂下,浅浅巧笑嫣然的侧影从那光华闪耀的水晶间遇出来,柔和,又带着一丝恬静。
关博然的目光渐渐温柔下来,这样看着她,仿佛连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放轻柔,心中最脆弱的一点永远被浅浅微笑的面容占据着。
“博然,爸爸最近很忙,所以不能请你来做客,”浅浅在来的路上淡淡地笑着说:“过一段时间好吗?我一定安排好时间。”
关博然松开握住方向盘的手,轻轻握住她纤细微凉的指尖,这样的浅浅让他的心微微抽痛。她尽着最大的努力安慰着别人,哪怕最需要安慰的其实只是她自己。
“只要董事长与林董联合起来,林达明就会被东南踩在脚下。”罗盛兰曾经这样说,这个女人冷漠而尖锐,却有着最精明的头脑。
这就是戴东南要将浅浅嫁给尹泽的原因?可是,如果自己掌握的更多,他又会怎样呢?
水晶帘幕后面的浅浅站起身与朋友道别,向这边走来。七彩的光影在她身上掠过,关博然有一瞬间的迷茫,继而却淡淡一笑向杨哲道:“我会和戴东南谈条件,只是,筹码永远不会是浅浅。”
杨哲微微一笑,却调转了目光:“为了她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博然,你难道不会后悔?”
“只要她爱着我,就不会。”关博然拿起外套站起身,看着杨哲:“如果你当初放弃了这样的机会,现在是不是也不会后悔?”
杨哲的面色在灯光下蓦地苍白,微微转过头不语,浅淡的灯光撒下来,只有深深的孤寂。
推开酒吧的木门,外面下起了小雪,关博然揽住浅浅,有淡而温雅的馨香萦绕鼻端。
“妈妈最近总在问我是不是有女朋友了,”他低头在她耳畔说,低沉的声音和温热的气息带来淡的麻痒:“明天陪我回家,好不好?”
浅浅怕痒想逃开,却被他捉住手腕:“明天我去接你,别想逃跑,说不定今晚我就等在外面。”他轻吻她的面颊。
自己想逃跑吗?一个念头飞快闪过浅浅的脑海,她莫名的怔了怔,为什么……
“好啊,我等你。”浅浅微微笑了笑,她是爱他的,就像她期望了多年的幸福突然来临,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手。
关博然的母亲是教师,父亲从事翻译工作,这个家庭和睦而温馨。
无论是玄关处放着颜色样式不同整齐干净的拖鞋,还是茶几上手工编织的小装饰,以及窗台上摆放的鲜花,都让浅浅强烈地感受到一个有着母亲的家庭的温暖。
关母几乎是一见到浅浅,就喜欢上了这个沉默而温柔的女孩子。她的手指微凉,淡褐色的眼眸有着显而易见的感动和对温暖的渴望,仿佛是失去母亲后迷失在野外的小动物。作为一个母亲,怎么可能拒绝这样的孩子?
在关博然的房间,浅浅看到了他电脑中的照片。
她和他依偎在海边,阳光明亮而耀眼,两个人微笑着,和蔚蓝色的天空一样清澈。
关博然在身后轻拥住她,细细地吻着她的耳鬓,直到刚刚回家的关博雅笑着站在门外轻扣房门。浅浅略感尴尬,关博然却笑的自然,关博雅做了个肉麻的表情笑着跑出去了。
浅浅近乎贪婪地呼吸着这个家庭的每一分空气,这几乎是只有梦里才会体会到的温暖。
回去的路上,车子里放着Roxette的歌,浅浅将音乐调大,听优美的女声轻轻淡淡地唱着:I Was So Lucky You Came By,And Turned A Different Corner……
是的,她足够幸运,所以遇到关博然,就像在沙漠中挣扎的鱼遇到了湖泊,再也不用担心被暴晒而死。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陈阿姨居然还在等她。
“你爸爸没回来,”她有些担心地看着浅浅:“晚上有一个女人打来了好几次电话,说要找董事长的。”
“姓什么,你认识吗?”浅浅问。
“说是姓……徐。”陈阿姨想了想:“会不会是她?”
徐慧吗?
浅浅沉默了,这个女人显然是找不到父亲,所以才会打到家里来。父亲与徐慧以前的事,浅浅多多少少也听说过,虽然没有将集团的股份留给她,可是她现在手中的资产也不算少,那幢位于黄金地段的别墅及其它的投资加起来也有近千万。由一无所有到现在的地步,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电话铃声又响起来,在深夜里尖锐刺耳。
浅浅想了想,终于接了起来。
电话另一端果然是徐慧的声音,沙哑而尖锐:“我找戴东南,别说他不在,我手里有他想要的东西,过了今天,他永远也别想得到!”
“父亲不在。”浅浅的声音冷漠而清晰:“请你不要再打来。”
“戴浅浅……”徐慧咬牙道:“别逼我,我知道他在,让他出来,我要见他!”
浅浅淡淡地冷笑:“见到他又怎样?能改变一切吗?”
徐慧在电话另一端有些疯狂地大笑:“戴浅浅,你知不知道你母亲是怎么死的?她是被你爸杀死的!哈哈哈哈……戴东南是个畜牲!你居然还在护着他!”
浅浅“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这个女人失去了理智。
凌晨时分戴东南才回到家里,浅浅被开门声惊动,来到楼下时,却看到父亲一个人站在客厅对着母亲生前的照片发呆。
“浅浅?”看到女儿他微微侧了头,仿佛要掩去什么表情:“你怎么还没睡?”
“您去哪儿了?”浅浅看着父亲:“徐慧一直打家里的电话在找你。”
“知道了。”戴东南揉揉额头,“我会解决,不用担心。”说着向楼上走去。
“爸爸,”浅浅却突然回头看着他:“你还记得妈妈是怎么死的吗?”
戴东南微微一怔,深深看着浅浅:“有谁和你说过什么?医生早就说过,她因为精神失常,意外失足掉下了楼梯。你还想问什么?”
“没有。”浅浅看了看母亲的照片,它挂在墙上有二十多年了,是她心底最深沉的痛,就算是有再多的意外也不再想深究了,毕竟她已经失去的太多了。
戴东南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一路走向楼上。
浅浅闭了闭眼睛,感觉微微有些眩晕。
就这样继续吧,没有争吵,也没有折磨,她的人生第一次找到了幸福的希望,那些尘封的过往和痛楚都如流水般逝去,再也回不来了。
她只希望这个现实的世界能够放过她……
第三十三章
事实证明,希望与想象永远敌不过现实的冷酷。
当童桐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浅浅深深地感觉到了这一点。
就在她与关博然第一次见面的星巴克里,童桐的面容被夕阳照耀着,消瘦又苍白。
“And every time I look into your eyes; that's when I realize ;Just how much I love you……”清新而委婉的男声唱着对爱情执着,可是在童桐听来却格外的绝望。
“浅浅,你爱他吗?尹泽……”她的手指颤抖着掐灭香烟,嘴唇苍白。
爱和不爱,多么古老的话题。
浅浅看着窗子外飞快驶过的车流,目光却仿佛穿透了那些影子,再看向童桐的时候清透的仿佛能透过她游移的眼神看到她的内心。
“童桐,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变,每当与尹泽吵架的时候都会来找我,可是每次却都于事无补。”浅浅透过咖啡袅袅上升的热气看着她:“你明知这与我无关,还是一再地来找,就算我发誓不会和他再见面,他就会爱上你吗?还是你非要看着我保证才会安心?”
童桐没有说话,熟练地抽出一支香烟,手指却扣了半天的打火机才将它点燃,她深深吸了一口,仿佛要从那里吸取力量一般。
“戴浅浅,我们谁也不喜欢谁,这是事实。”烟雾随着她的呼吸散开:“可是我真的不能没有他,你也知道,这么多年尹泽身边的女人很多,可是都留不住他,我却一直跟在他身边,就算他不爱我,我也不会放手。可是有一点,只要他知道你和别人结婚,就会放手。”说到这儿,童桐嘲讽地笑笑:“我不管你相不相信,尹泽就是那种看着你幸福自己就会幸福的笨蛋,从小就是。只不过你们两个都是傻瓜,居然互相憎恨。所以我才会有机会。”
“所以呢?”浅浅看着她,这才是重点:她想怎样?
“我手上有件东西,你一定会很感兴趣,只要你拒绝尹泽,它就是你的。”童桐似乎重拾了信心,熟练地弹开烟灰:“是从徐慧手里拿到的。你也知道,她最近精神很不好,被你爸爸甩了,孩子也没了,几乎走投无路。人到了这个地步多多少少都会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我在她那里看到一件东西,关于你的母亲死亡的真相,你一定想知道。”
“不!我不想!”浅浅仿佛突然站起身来,咖啡杯子一震,倒在了桌子上,深色的液体撒满了浅绿色的桌布,染成了一片。
徐慧还有童桐,她们为什么都以为自己会喜欢知道真相?为什么要一再揭开这个伤疤?对浅浅来说,与这个真假不明的“真相”相比,眼前的生活更值得珍惜。母亲是那样一个安静又与世无争的人,就像外公曾经说过的,死亡对她来说并不是痛苦,也许还是一种解脱。这么多年,外公有无数的机会来告诉自己真相,可是他没有,所以现在她也不需要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所谓的“真相”。
浅浅努力控制着突如其来的眩晕的感觉,却听见自己有些嘶哑的声音道:“不要再说了,我什么也不想知道。你和尹泽的事从头到尾都与我无关,我不想再看到你,也不想再听到徐慧这个名字,更不想知道什么真相。我现在很幸福,不需要这些!不需要!”
最后三个字,浅浅几乎用尽了一切力气说的咬牙切齿,话音未落,她再也不理会童桐惊讶的表情,快步地走了出去。
街上人来人往,还有急速驶过的汽车,浅浅几乎是没有意识地快步向前走着,中间似乎碰到了几个人,可是她却毫无知觉。只是一味地向前走,仿佛后面有什么怪兽在追赶一般。
不要告诉我这些,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不想!
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浅浅扶住广告牌慢慢滑到了地上,眼前一片空白。
就像浮在温软的云端,浅浅感觉自己的身体变的小小的,轻盈又飘忽,躲在一个温软的地方,脚下是片片浮云,而面前就是蔚蓝的天空。
隐约听到一个声音在说话:“轻度贫血,精神紧张,加上疲劳,睡一觉就好了。”
有一只温暖而干燥的手抚上了她的额头,带着干净熟悉的气息。
“博然?”浅浅想叫他的名字,可是却只发出低如耳语的声音,便又昏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冬日的阳光映在积雪上反射进窗户,照着窗台上一簇不知名的小白花,闪现出淡淡的光晕。
雪白的床单,淡淡的药水味,这是她小时候就熟悉的味道。
“浅浅?”一直守在床边的关博然看着她,轻轻执起她的手:“感觉怎么样?什么地方不舒服?”
“博然……”浅浅看着他略带憔悴的面容,心里有淡淡的酸楚和感动。
“我在这里。”关博然笑笑,他的下巴泛出青青的胡茬,眼睛里有红的血丝:“睡好了?梦到我没有?”
浅浅的鼻子一酸,却勉强笑了笑:“没有,只梦到了天使。”
“坏丫头……”关博然伸手抚上她的额头,声音疲惫而沙哑,眼中却有温暖的笑意。
不要离开我,永远也不要……
浅浅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不停地重复着,她近乎贪婪地看着他,像个孩子般无助而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