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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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肌-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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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笑,“找你呢。”
  英拍打兄弟肩膀,“尼格罗,保重。”
  “清人,你也是。”
  一整天英都舍不得脱下学士袍,穿着它在屋内四处游走。
  家人聚拢片刻又散开,屋里只剩英与朱乐家。
  朱乐家在看英最近写的一篇报告。
  ——“印度社会学家英蒂拉说:‘如果西方富庶国家真正想帮助印度贫童孤儿,不应领养,不要把他们连根拔起,搬到陌生泥土栽培,而应在本土建设孤儿院、义学、医院,那才是真正帮忙。’
  “这样的要求不过分吗?
  “‘不不不,你载我一程于事无补,你应送一辆车给我,并教我驾驶。’
  “西方有此义务吗,西方从善心又得到什么?
  “但是,把不幸儿童大量送走,又是否可行?该批孤儿的生活水准,有否保障,社会可有统计?
  “我愿意访问一百名领养儿,作出报告,去年,被北美家庭领养的俄罗斯儿童有四千九百三十九名,危地马拉有二千二百十九名,韩国一千七百七十九名,乌克兰一千一百零六名。
  “他们生活如何,怎样适应,有否困难?”
  朱乐家动容,“英,你应修社会学。”
  好话谁不爱听,英露出一丝笑容。
  她说:“这位英蒂拉女士三番四次拒绝西方世界的假仁慈,一次严词责备红十字会把绝育药物引进印度赠予贫穷妇女,双方各执一词,吵得很厉害。”
  “真是难题。”
  “英蒂拉指摘药物会引致癌症,且绝育不合人权,西方医生反驳贫妇生育过度生命更加危险云云。”
  “这是一场没有结论的争拗。”
  “朱乐家,你呢,你怎么想?”
  “若不能根治,只得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你赞成领养?”
  “很多领养儿均可健康成长。”
  “我上周才看到记录片关于韩裔领养儿金回国寻找生母,原来他一共有六个亲兄弟,他长得比他们都高大。”
  “他会说韩语吗?”
  “会几句问候语,他最小,家贫,无法养活,只得送出去,被美国家庭领养。”
  朱乐家觉得应该改变话题。
  “还有什么消息?”
  “我好同学蜜蜜结婚了,采取传统婚礼,传来照片,你看她身穿大红沙厘,全头鲜花金饰,多么哀艳,手足上画满了并蒂花纹表示吉祥,父母为她付出大笔嫁妆,听说新郎会到美国工作。”
  朱乐家点头。
  “转瞬间我们已经长大,开始人生新旅程。”
  英找工作比谁都积极,全情投入,不住写应征信,可是人浮于事,一时苦无结果。
  终于林茜妈开口说话:“英,国家电视台新闻部聘请见习生。”
  英泄气,“妈要用人际关系牌?”
  “是。”林茜直言不讳。
  “那不公平。”
  “你是我的女儿,应该享用这一点点关系,不错我推荐你,但以后成败,靠你能力。”
  英踌躇。
  林茜温和地说:“英王孙威廉廿一岁生日他祖母为他出一套纪念邮票,那算过分吗,希拉利爵士需攀上珠穆朗玛峰才可得到同样待遇呢,与生俱来的权益,何必故意放弃。”
  英笑了。
  “去,去见主管雅瑟女士。”
  “妈,当年你如何出身?”
  林茜挺胸答:“我英明神武、才智出众,勤工好学。”
  英由衷答:“虎母犬女。”
  “主要是,我拥有金发蓝眼。”
  “没这种事。”
  林茜叹口气,“我不得不承认,二十年前,有色人种地位,同今日大不相同。”
  “你领养扬与我,可算创举?”
  “这毕竟是自由文明社会,个人意愿获得尊重。”
  过两日,在林茜妈安排之下,英去见雅瑟女士。
  雅瑟有一双猎隼似尖锐眼睛,似可洞悉人心。
  她看着英,“嗯,我们正需要一名黑发黄肤的标致女郎,依莲杨辞工到美国国家地理会去拍摄记录片,叫我们踌躇,你来得正好。”
  英的学历呢,才智呢,实力呢。
  “请随阿当去试镜。”
  英真想说:主管女士,我不是来应征歌舞女郎。
  英在化妆间打扮停当,摄影师一进来便一怔。
  这时的英一头黑短卷发贴在头上,褐色大眼、蜜色尖脸、神情沉郁,气质特别,连见多识广的工作人员都觉得眼前一亮。
  阿当叫她读一段新闻,英用标准美式英语不徐不疾读:“四十五岁柏克莱居民郭斯数年前已领养一名中国孤女,一年前与丈夫再申请领养第二名,亦获批准,郭斯计划稍后飞往中国……”
  第二天雅瑟邀林茜来观看试镜结果。
  她赞道:“你没说英是美人。”
  林茜诧异,“那还用说?在任何一个母亲眼中,女儿都是世上最漂亮可爱的孩子。”
  雅瑟笑,“英安德信品貌出众,比那些嚣张浅薄的金发新闻系蠢女优秀十倍。”
  林茜佯装悻悻,“谢谢你。”
  雅瑟看住她的金发哈哈大笑。
  林茜吁出一口气,“什么金发,老了,已经满头白发,只看染什么颜色罢了。”
  “你看上去很好。”
  林茜笑,“拜托你培训小英。”
  “替我多谢林利子爵的礼物。”
  那是一只红木所制精致的首饰盒子。
  走后门,送礼品,也不尽是华人的习俗。
  领到第一个月薪水,英就搬了出去。
  璜妮达送行李到小公寓,倒吸一口凉气。
  “年轻人到底有无脑袋,你们在想什么?这里油漆剥落,地板霉烂,不知有否冷暖气,只得一床一椅。英你真打算在此长住?”
  英搂着璜妮达的肩膀说:“记得吗?我来自街头。”
  璜劝说:“我知道这里近电视台,这样吧,赶通宵、有急事才到这里休息,否则,还是回家由我照顾,你看你连洗衣机都没有。”
  “捱不住我会回家。”
  璜叹口气。
  朱乐家比较乐观。
  他四处看了看,“没有风景,窗口对牢后巷垃圾站,屋里有股气味:前任租客养过猫狗?”
  忽然觉得脚痒,原来一只蟑螂爬上小腿。
  朱乐家帮英检查床褥,幸好没有蚤虱。
  他戏言:“我可以在此过夜吗?”
  英一本正经:“太简陋了,将来再说吧。”
  英买了油漆,年轻女子自有观音兵,工程部及道具部男同事帮她把小公寓髹得焕然一新,添上新窗帘新书桌,炉上煮咖啡,香满室,居然也象一个家。
  只是一开热水,水管轰轰响。
  同事叮嘱:“独居女子,小心门户,勿与邻居搭讪。”
  英早出晚归,像只工蜂。
  年尾她到李月冬医生处复诊。
  “小英,你已痊愈,以后,每年来见我一次即可。”
  小英吁出重浊的一口气。
  “恭喜你。”
  英抬起头,“真想当面谢那好心的捐赠人。”
  医生一楞,“林茜没告诉你?”
  “林茜妈知道是谁?”
  李医生静下来。
  “医生,你也知道他是谁?”
  “医生当然知道。”
  “请告诉我。”英用双手按着胸膛。
  “英,你已痊愈,我也想把真相告诉你:捐赠者,是你生母,所以没有排斥现象,你安然渡过难关。”
  英霍一声站起来,张大了眼睛,露出极其复杂的神情来。
  “她看到启事自动出现,英,她救了你。”
  英轻轻问:“一个陌生女子,你怎知她是我生母。”
  医生回答:“世上只有一个人的去氧核糖核酸排列与你有那种吻合。”
  “她此刻在什么地方?”
  “她回家去了。”
  英追问:“有地址吗?”
  医生答:“我们尊重她的意愿,没有追问。”
  “她有否要求见我?”
  医生轻轻答:“没有。”
  英倒在椅子上。
  “她自动走出来帮我?”
  “小英,你因此活了下来。”
  小英看着天花板,用手掩住嘴。
  “医生,有一天晚上,好似做梦,好似不,我看到有一个人悄悄走近我的病榻,你猜可会是她?”
  “英,我不会知道。”
  “医生,有可能吗?”
  “她曾在医院同一层楼住过两天。”
  “我没看清楚她的面容,对我来说,生母永远没有面孔。”
  “英,你要有心理准备,她未必想与你相认。”
  “我明白,我曾看过一套记录片:成年女儿千方百计找到生母家去,不获接见,她在她门前叫嚣,用石子掷破玻璃……”
  “你感受如何?”
  “我觉得成年人做那样的事既胡闹又荒谬。”
  李医生答:“那样,我放心了。”
  英与医生握手道别。
  走到医院门口,才发觉脚步有点浮。
  英一出去医生便与林茜通电话:“我告诉她了。”
  林茜问:“英反应如何?”
  “很镇定很冷静,不愧是林茜安德信之女。”
  “英会去寻找生母吗?”
  “林茜,她已成年,多得你悉心教养,她懂得独立冷静思考。”
  “看她自己的选择了。”
  “子女长大,你总得放他们走。”
  “我只想他们快乐,”林茜惆怅,“回到家中,听到呵呵笑声,他俩满屋追逐。”
  “将来带孙子回家,一定会重演这种场面。”
  “谢谢你李医生。”
  英离开医院双膝仍然发软。
  回到小公寓,她从冰箱取出啤酒,一下子饮尽,整个人清凉,她坐下来思考。
  英有决定了,她打开手提电脑,找到有关网页,她打进四个字“寻找生母”。
  半夜,睡到一半,电话铃响。
  英顺手取过话筒,惺松地喂了一声。
  “小英,恭喜你,你做姑姑了,珍珠刚才产下男婴,重八磅八,母子平安。”
  英立刻清醒,“哗,大个子,叫什么名字?”
  “约书亚。”
  “好名字,扬,真替你高兴。”
  “我现在要通知妈妈及岳母。”
  扬挂上电话。
  原来所有亲友名次中,英排第一,她觉得安慰。
  英拨电话把好消息通知璜妮达。
  璜哎呀一声,呵呵大笑,连声感谢耶稣。
  英索性起床梳洗,回安宅与璜妮达商量大计。
  “送什么礼物?”
  “现金最好,由你亲手送上。”
  “说得也对,我下星期就有三天假期。”
  “我可趁机帮你清洁住所。”
  就这样说好了。
  英到大西洋彼岸乘计程车自赴林茜新居,一按铃,门打开,轰一声受到公主般欢迎。
  原来家人全在那里,珍珠已经出院,抱着婴儿走出来迎接。
  英第一件事就去看那幼婴,只见他高鼻大眼,褐色皮肤,长得与扬有九分相似。
  林茜笑问:“怎么样?”
  “恭喜你,新祖母。”
  一室都是礼物与鲜花。
  “扬呢?”
  “在调奶粉。”
  英骇笑,这也好,再也没有时间精力伤春悲秋,胡思乱想。
  当晚英睡在客房,隐约听见小小约书亚哭了又哭,哭完再哭,又听见扬与珍珠轮流哄撮声,最后,连林茜妈都起来轮更。
  英更觉养父母恩重如山。
  黎明,她也起床。
  只见扬在厨房喂奶,他形容憔悴,一脸胡须渣,看到妹妹连忙问:“把你吵醒了?”
  幼儿呜呜哭泣。
  英做了两杯咖啡,接过婴儿,转来转去,替他找到一个舒适位置,才让他喝奶,他安静下来。
  “咦,英,你有办法。”
  “扬,我们幼时也这样叫大人劳神?”
  “我不知道自己,但是记得你一直到两三岁,半夜还时时惊醒狂哭,叫妈妈担足心事。”
  “唉,林茜妈真好。”
  婴儿吃完熟睡。
  扬呵欠连连。
  英笑说:“你得有心理准备,起码一年半载睡眠不足人像踩云里雾里,养儿方知娘辛苦。”
  “真是。”
  兄妹忽然紧紧拥抱。
  谁也不能取代安氏夫妇地位。
  一年过去了。
  英表现出色,被美国电视台挖角,经过详细思考,英决定留在本国。
  美国人大不以为然,“本国?你明明是华裔,属显性少数族裔,你的祖国在地球另一边,英,你想清楚了?美国有三亿观众,是加国十倍。”
  英只是笑,“我都考虑过了。”
  美国人摇头,“听说华裔管这种牛脾气为义气。”
  英很高兴,“你说得对。”
  她都想清楚了,谁教育栽培她,她就留在何处。
  经过多种渠道,她已找到生母地址。
  朱乐家叮嘱:“小心,切勿操之过急。”
  英听从忠告,写了一封信,寄到生母处。
  一个月后,才有回信,只有短短几句:“真庆幸你已痊愈,并且在工作上取得成绩”,署名关字。
  这次,英附了一张家庭照片,用箭嘴指着“爸、妈、我、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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