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为了替他的儿子王国正求取一官半职。”康熙这回主动替我解答了疑惑。
“那皇上定然是不准咯……”
“不,朕准备成全他。”
康熙的回答却让我吃了一惊,我以为他在开玩笑,但看他眼中的坚决却又觉得不是,我急着地对他说道:“皇上,不要因为臣妾……”
“不是的,不是因为你。”他截住了我的话宽慰地看着我接着说道,“曹寅和李煦很早就想朕推荐过他的儿子王国正了,说是这个人老实本分也颇有才华只是仕途不顺,连着几次科举都因为种种而落了第,朕看过他的文章确实不错朕之前就琢磨着放他一任知县,这次不过是做个顺水人情卖个面子给你罢了。”
听他这么解释我才松了口气,不是因为我就好,这种裙带关系我不想沾上。虽然对那位表兄我确实颇有好感但那个舅舅却让我吃不消,这人算得太多太过精明却又不懂得掩饰,惹人嫌啊。
等怡康的烧退了之后我们就自苏州起驾继续南下,曹寅陪着康熙自杭州至绍兴最后再抵江宁,一路之上倒也顺风顺水。也许江南的天气真的比较适宜怡康的身体她风疹退后人也活泼了不少,话也渐渐多了起来成天“咿咿呀呀”的念个没完。回程之时康熙检阅了曾经同靳辅争执不休的高家堰大坝,最后又回到迁宿县重新商定中河之事。两个月的南巡下来,我们所到之处的江淮百姓、船夫处处称赞原来总河靳辅,念念不忘他的好处,康熙又亲见靳辅所疏理的河道及修筑的上河一带堤坝,的确卓有成效,也意识到当初靳辅的观点是对的,于是他在迁宿县做出了最终的决定将中河工程仍然按照靳辅原先的计划实施。靳辅虽说不能官复原职到底也算有些安慰了。
原本康熙还打算多停留几日观察一下中河工程,但京中却来了坏消息,安亲王岳乐病危。
两个母亲
我们匆匆地赶回京城却仍是没有赶上,安亲王岳乐等不及见康熙最后一面就离开了人世。康熙沉痛万分亲自到他府上祭奠。大清痛失栋梁举朝皆悲。
四月里索额图、佟国刚出发远赴尼布楚同俄国谈判。康熙对这次的谈判极为重视,也许他早就心知肚明同噶尔丹的战争是无法避免的,为了不让俄国到时候趁人之危横插一脚致使出现两线作战的不利局面,他对此次的和谈非常的重视,甚至吩咐索额图即使做出重大让步也没有关系,但务求尽早达成和谈。但事情却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俄国人在谈判桌上是反反复复屡次改口。往往前一日还商量好的事到了第二天他们就翻脸不承认。谈判每取得一点进展都花费了谈判团大量的心血。而就在索额图等人在尼布楚同俄国使团展开拉锯战的期间,佟贵妃是一病不起。她的病自太皇太后过世之时开始便初露端倪,可先前也没有太过在意只是常常睡得不安稳,头晕目眩罢了。康熙体恤她因此才逼着她放下执掌后宫的重担好好休息,但想不到她的病不但没有好反而日渐沉疴。待到我们自南巡回来之时她明显瘦了一大圈。北方和谈一步步取得了进展但她却一点点衰弱下去,近来更是病得连床也下不了。我看得出她得的是心病,因为有时我去承乾宫看她时她常常会和我聊着聊着就发起了呆,但她自己解不开心结任谁都帮不了她。
这几日康熙一边忙着和上书房的几个大臣讨论和谈的事,一边还要留心佟贵妃的病情因此连着数日都是谁都没留。近来他忙忙碌碌的我这里也不常来,他虽有歉意但我总让他不用在在意。虽然当日李煦府上的事确实如他所说只是一场戏,那位袁氏也虽说被他带回宫中,但也只是象征性地给了她一个贵人的名分,但我的心却再也没有办法回到南巡之前了。并非不相信他当日话,只是,唉,要一生一世守住对一个女人的承诺实在是太难了,更何况他还是皇帝呢?
“娘娘,您怎么了,奴婢发现您自南巡回来后就一直有些个闷闷不乐的。”
梅香南巡之时没有跟去,所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见我又在那里叹气才关心地问了我一句。一旁的心荷却愣了一下,停下了手头的活,抬起头看着我目光中有着些许担忧。这个孩子,真是有一颗七巧玲珑心。
“没什么,只是不知道佟贵妃那里怎么样了。”
我随口撒了个谎,不想让自己紊乱的心情也影响到她们。
“奴婢也觉着有些不对劲儿,今儿个承乾宫那里太医院几位太医进进出出都好几趟了,刚才奴婢还看到苏太医急匆匆地自承乾宫出来往前清宫去呢!”
梅香一脸担忧地看着我说着,她的话却让我蹙起了眉,难道,她真的不行了吗?
“娘娘,承乾宫来人了,皇贵妃请你过去一趟。”猜想着,这事主就来了,我只觉得眼皮直跳感觉像是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了一样。急速赶到了承乾宫却见佟贵妃早已坐起身子靠在床上等候着我。一年多来的病痛折磨得她早已消瘦得不成人形,但今日她却一反常态地换了身簇新的华服,疏了个整齐的两把抓,插了些饰品还画了些淡妆来掩饰苍白的病容。
“其他人都下去在外头候着吧,等四阿哥和隆科多大人来了就直接让他们进来。”
她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对着服侍她的宫女吩咐着,众人于是纷纷退下,但我身边的心荷却没有跟着走。
佟贵妃的目光从我的脸上掠过随后盯着她,带着几分不悦的语气说道:“你怎么回事,叫你下去你听不懂吗?你主子是怎么教你的,连规矩都不懂了?”
“不,奴婢的主子近来身子不好,奴婢放心不下,请皇贵妃开恩让奴婢陪着主子。”
心荷却是不卑不亢地跪了下来,朝着佟贵妃磕了个头后说道。
我知道她的心思,她怕是被上次孝庄太后的事给吓坏了,以为这次又像上回一般,只不过要害我的人成了佟贵妃。其时她真是多虑了,佟佳氏毕竟没有办法和太皇太后比,她是不会临死了还想拉上我的。
“你……”
佟贵妃有些恼怒地看着她却又拿她没什么办法,只得转过头对着我,想要自我这边下手。她刚想对我说什么,外头却传来了一声:“娘娘,四阿哥和隆科多大人来了。”
佟贵妃听见这话却是一震,神情之中略带了几分慌张,但她很快地就镇静了下来,在短暂地思考了片刻后像是作出了什么决定。
“你们先进去吧。”
她指着设在她屋中的小佛堂示意我们进去。我虽然不知道她为何要让我避开禛儿,但我却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也许是顾虑到佟贵妃的感受,胤禛他虽然知道自己并非佟贵妃亲生的,也知道永和宫的德妃是他的生母,但是康熙却从来没有让他来见过我,因此禛儿他可能根本就不知道8岁那年他病时照顾过他的人就是他的生母,不,也许他根本就不记得有这回事了吧。我黯然地想着,却也明白现在不是见他的时候,也就顺着佟贵妃的意思和心荷一起躲到了小佛堂之中。小佛堂在她床榻右侧稍稍靠后,躲在里头的我们看得见外面的情形,而外头的人却不会注意到我们。我揣测着她大概是想让我看什么吧。
但听得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接着便是一个慌张的声音传来:“额娘,您怎么样了。”我只觉得心中一酸,知道那是胤禛。这几年他长得很快,样子也和小时候有了些变化,脸庞五官倒渐渐有些个像我。他一个箭步走至佟贵妃的床前,“嗵”的一声就跪了下来,上半身爬在她的膝上,抬起头来那还稚气未脱的脸上却已是挂上了泪痕,而同康熙极为神似的双眼中却载着满满的担忧。他抓着佟贵妃的手哽咽着说道:“额娘,儿子不孝,儿子来晚了,额娘,您哪里不舒服吗?额娘,您哪里难受吗?额娘,您……”
胤禛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佟贵妃打断了,她含着泪,低下头深情地注视着她的爱子,接着缓缓地地抬起手,轻轻抚过他的发,他的眉,他的脸庞,那动作是那么的轻柔,那么得仔细像是要把他的样子深深地刻在心中。
“好孩子,额娘知道你孝顺,可是额娘的身体额娘自个儿清楚,额娘怕是大限将至所以才这么晚还把你找来,额娘是怕有些话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了。”
她此话一出,无论是小佛堂内的我和心荷还是外头的胤禛和隆科多俱是一惊。我和心荷飞快地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一抹不安,而胤禛更是慌乱地抓着佟贵妃的手哭道:“额娘,不要吓唬儿子,是儿子不乖吗,还是儿子不听话惹额娘生气了所以额娘不要儿子了?”
“姐姐,这种晦气的话就不要说了,小弟看姐姐精神尚好只要善加调理康复是指日可待的。”隆科多也是一脸惊惧地看着她,说着安抚的话,可是这话怕是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又怎能让佟贵妃信服呢?
只见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不要再说了,时间有限有些话我不交待清楚怎样也走的不安心。”
“额娘……”
胤禛抬起头还想说什么却被佟贵妃呵斥住了。
“禛儿,你连额娘的话都不听了吗?咳咳咳……”她似是太过激动了咳个不停。胤禛见状大惊失色,一边不住地用手轻轻拍着佟贵妃的背帮着她缓过气来,一边不断地责怪着自己:“是儿子不好,都是儿子的错,额娘,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额娘你说,只要能让额娘高兴能让额娘好起来儿子什么都听额娘的。”
他惨白着一张脸紧紧抓住佟贵妃的手而那脸上却是清清楚楚地透着害怕失去她的恐惧。
“好孩子,额娘知道,额娘一直都知道。可你知不知道额娘活得好累。康熙十三年之前额娘一直憋着一股气在跟她斗,她是皇后,没关系,我是皇上的嫡亲表妹,她住坤宁宫,没关系,我选承乾宫,承乾坤宁本就是不分伯仲的。她雍容华贵执掌后宫,没关系,我心胸宽广对皇上所有的子女均一视同仁。额娘我处处和她争处处和她比却还是输给了她。康熙十三年五月初三日,呵呵,那一天我永远都忘不了,朝堂上为三藩之变而阵阵慌乱而坤宁宫中是一阵盖过一阵的惨叫声。我看着她在那里苦苦挣扎,知道她快不行了,她就那样拉着我的手一声声的唤着:‘佳莹,佳莹,若是我不行了,我的孩子就交给你了。答应我好不好,答应我好不好?’我没有答应她,而她就那么走了,留下了一个皇上珍视的二阿哥,留下了在皇上心中永远无法取代的位置,将我彻底打败。当我看到皇上日日旁晚出城去为的只是在她的灵柩旁再待片刻再陪她片刻,当我听到皇上立二阿哥为太子时我就知道我输了,彻彻底底地输给了她。而我这一生再也没有能够赢她的机会,因为一个活人怎么能斗得过死人呢?”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喘着气,而我们俱是惊呆了,原来她的心中竟然一直都是那么想的,她对孝诚皇后有着那么深的介怀。
“禛儿,”她似是喘过了气来继续说道,“就在我万念俱灰之际你来到了额娘的身边,你是额娘的儿子,也是额娘的骄傲,你知不知道,你皇阿玛常常在我跟前夸你聪敏懂事,反映机敏。众多阿哥之中只有你和她的儿子是在皇上身边长大的,你年纪虽然比他小可是却处处不弱于他,每次听见你皇阿玛夸奖你你知道额娘我有多高兴吗?你知道额娘有多自豪吗?我的儿子没有输给她的儿子,我的儿子也绝对不可以输给她的儿子!”
“姐姐,你是不是病糊涂了,不要再说了!”隆科多见她越说越不对劲,青着一张脸赶紧想要制止她。佟贵妃却摇了摇头凄凉地看着他笑着说道:“我没有糊涂,小多子,论聪明、论才智、论皇上的疼爱禛儿那一点比不上他?只因为他是那个女人的儿子所以才能够坐在那个位置上!你让我怎么心服口服?我们满人向来是能者居上位,褚英,代善不都是嫡子,最后还不是输给了太宗皇帝。嫡长居正位根本就是是他们汉人的玩意儿!禛儿,额娘相信你,你天资聪慧才智过人一定不会输给他的,你不能就这么放弃了,答应额娘好不好,答应额娘你一定不可以输给他。”
佟贵妃说到这里屋中的我们皆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庶夺嫡位,这种在现在的人看来大逆不道的事她竟然一直都在心中想着,谋划着。一时之间屋内没有半点声音,只是间歇传来她时深时浅的呼吸声。胤禛跪在床前打量着与平日雍容华贵,谨守礼义的母亲,一时之间倒像是有些个认不出她了,双眼也不觉透着些许疑惑,但当他看见佟贵妃急速地喘着气时却还是郑重地点了点说道:“额娘,儿子答应你,只要额娘能高兴儿子什么都答应你。”
“很好,很好。好孩子,你去吧,额娘有些累了,想和你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