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曦暗自吃惊,没想到她从未掺和其中,竟能敏锐察觉到,谁是幕后指使之人,她点了点头回道:“如今南禹帝卿远嫁北辰,定是另有预谋,圣上若是被他蒙在鼓里受其利用,难免会引起朝廷动乱,恐怕到时会有人坐收渔人之利!”她的话有七分真三分假,再加上声情并茂的陈述,难免令人信服。
楚商容脸色凝重,闭了闭双眼苦叹道:“我已无法再为国效忠,实在引以为憾,如今二弟也走了,圣上绝不可能放过楚家,只希望她能看在过往的情分上,让我以这条命换母亲全身而退……”
“大姐不必如此绝望……”顾曦缓下了神色,温声劝慰道:“我已向圣上求情,敢判你流放之刑,只要先保住了性命,定会有机会东山再起。”
楚商容注意到她包扎过的额头,吃了一惊道:“这伤是否是因此而留下的?你怎么能冒这么大的危险!若是你出了事,就算我保住了这条命,也没有脸面再活下来了!”她紧蹙着眉心,神情有些激动,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责怪,复杂的情绪顿时涌上了心头。
顾曦淡笑着安抚道:“大姐不必过于自责,我这么做也不全是为了你,为了楚家……”她话音一顿,复又敛容正色道:“往日我曾说过,若论领兵打仗之事,子廉绝对比不上你,若日后朝廷动乱,敌国入侵,还要依仗楚将军守家卫国,所以你这条性命绝不能白白丢掉!”
她从袖中取出一块小金牌,塞入楚商容手中握紧,压低声音道:“这是我在宝丰号的金库钥匙,有了它在各地的商号都能提取现银,等你到了塞外,就利用这些钱财积存实力等待时机,日后一举将敌寇扫平出境,保我北辰永世太平。”
“你为何会有这么多钱财?!”楚商容紧抓住她的手臂,神情震惊的问道,并非人人都能在宝丰号有自己的金库,若没有万贯家财,恐怕连门槛都踏不进去,一想到这或许是贪赃枉法得来,她就觉得手中之物重逾千斤。
顾曦扒住她的手,苦笑一声道:“我既在圣上跟前当差,又在安国侯手下做事,平日里得到的打赏自然不少,大姐不必多想,安心拿着就是。”
“子廉,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楚商容的手缓缓滑落下来,心头一时有些过意不去,她知道有些事实是出于无奈,她从未对顾曦存有偏见,只是不希望她惹祸上身。
顾曦拍了拍她的肩膀,涩然笑道:“大姐的想法,我心里明白,不过你放心,这些钱财来得绝对正当,我每季都会按时存进户头里,你放心取用便是……子廉虽少不经事,但也知为臣者当为国出力,如今我在朝中处境尴尬多有牵绊,很多事不便亲力而为,只能略尽绵力,寄希望于大姐身上,望你能理解我的苦心,不要再拒绝……”
楚商容抬眼与她对视,迟疑了片刻,终是点头应了下来,顾曦神色动容,伸臂抱住她哑声道:“此去一别,路途艰险,子廉定会尽力护你周全,可有些事鞭长莫及,还要靠大姐独自应对,你定要多多保重,我在京城等着你我再见之日!”
楚商容心头有些酸涩,拍着她的后背沉声道:“替我照顾好母亲和澜轩,他日定不辜负你的情义……”
顾曦点了点头,撤开怀抱抱拳一礼道:“离京时恕子廉不便相送,山高路远,大姐请多保重!”说罢,她起身不再逗留,命人打开了牢门,就出门而去。
楚商容望了眼紧闭的牢门,摩挲着手里的金牌,神情凝重的陷入了沉思之中。
☆、第八十章
玉池中热气氤氲;水面因池边的波动而泛起涟漪;顾曦赤着身体打坐练功;真气随经脉循环往复全身,加速流动之时;周身都笼罩在一片红光之中;汗水不断顺着莹白的背部滑落而下;她面色平稳并未感到不适,两个时辰的功夫眨眼而过;她反转手掌,借呼吸之势;引气归于丹田,完成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的转化。。/
缓缓睁开双眼;红光渐渐消失于眼角眉梢,留下一抹艳丽的异色,她站起身来走入玉池之中,热水沁入周身毛孔的感觉,令人通体舒畅,她伸臂倚靠在池边,长长吁了一口气,闭眼享受心境的平和宁静。
此处是她新置的私邸,地处偏僻、环境清幽,有大片的树林环绕其中,亭台画阁、假山湖泊一应俱全,内苑还有引温泉水白玉石砌成的浴池,实在是个无人打扰、惬意悠闲的练功宝地。
吕云从暗门走出来时,她依然保持着这副放松的姿态,闭着眼问道:“事情可都安排好了?”
吕云拱手回道:“已经布置妥当,只要一出了并州,就结果押送的人,把人送到安全的地方。”
顾曦睁开双眼,瞥了她一眼道:“圣上那边的人,对你的替身可曾起疑心?”
“如今人人都以为我被关在牢里,没人能想到我会在暗地里活动……”吕云蹙眉想了想,反问道:“统领是不是信不过那鬼妙手?”
顾曦往身上撩了撩水,淡淡道:“黑市里混的人,为了银子什么都肯干,哪有什么信誉可言?”
“那不如就结果了她,以绝后患!”吕云做了个斩杀的动作,眼中闪现寒光。
顾曦扬手否决道:“不可!她那手易容术巧夺天工,日后我还有用得着的时候,先派人好好盯着她,看有什么动静再说。”
“属下遵命!”吕云躬身领命,浑身的杀气骤然收敛。
顾曦任她在一旁站着,继续闭目养神,突然一道黑影闪至池边,半跪禀道:“主子,安国侯来了!”
她摆了摆手,从池中起身上岸,吕云拿过架子上的浴袍披在她身上,她侧眼看着她道:“等圣上下旨放你出来,镇抚司的事就交给你全权负责,明面上我不会再插手,除非事关重大,你也无须向我禀报,自己做决定即可。”
吕云心知这是给了她最大的信任,内心难免有些动容,语气却毫无波动的道:“属下定不负统领的厚望!”
顾曦微微颔首,散下挽起的青丝,踏上帛屐就往外走,见她还站在原地不动,有些疑惑的道:“还有何事?”
吕云已为一事斟酌许久,迟疑着不敢开口询问,往日南府的事一向不容她插手,可如今却不同了,局势紧张绝不能允许背叛的存在,她沉下语气问道:“陆衍中那个叛徒,不知该如何处理?”
顾曦微蹙起眉心,抿了抿唇道:“先别管她,等了结了安国侯的事再说。”刘怀瑾派来的细作,只为监视不为其它,不然她也不会将她留在身边。
听她这么说,吕云拱手应承并未反驳,抬眼见她走出了浴室,便退进暗门消失无踪。
过了晌午,天上下起了蒙蒙细雨,烟雨朦胧之中,庭院里的梅花纷落如雪,看着令人心生惆怅。
顾曦侧卧廊下,煮茶赏景状似悠闲,缎子似的青丝随意垂落身后,一袭雪色流云纹锦袍,不显素雅反生几分妖娆。
刘怀瑾倚靠在她怀里,眼波流转向身后,也难怪她向来不喜白衣,纵使她一身白衣胜雪,也穿不出淡雅出尘的味道,反而更衬出骨子里那几分邪气,他执杯在手轻笑道:“你何时也学会了附庸风雅?”
顾曦伸臂搂住他,一头青丝滑落如披帛般覆盖下来,含笑递了个眼神道:“你没觉得这院子有几分眼熟吗?”示意他看向庭院,她轻吐着热气,笑意暧昧。'非常文学'。
刘怀瑾放眼一望,佯装不以为意的道:“看着倒是与听雪小筑有几分相似,你费这些心思难不成是想讨好我?”
他伸手自她衣摆摸上了大腿根,内里中空只有肌肤滑腻的触感,不禁微眯起双眼笑道:“去了趟边城,好像懂得些情趣了?”
顾曦面上浮起薄红,眼睫半遮的双眼波光一闪,身子扭动了下,制住他的手道:“这可真是冤枉我了,边城的男子一个赛一个的丑,我可有两个多月没碰荤腥了,你要是摸出了火,小心引火上身……”她左手向上爬了爬,隔着衣衫在他胸前打着圈。
刘怀瑾拍开她作乱的手,轻啐了声道:“鬼才相信你的话!你见了那天下第一美人,难道就没有动过心?”
“动是动过……”偷瞧着他的反应,她故意拖长了声调,见他神色一冷,又连忙改口道:“初见他之时,感觉与你有几分神似,才会多看了一眼,说到底我心里想的人还是你……”
“又说些好听的来哄骗我!”刘怀瑾轻推了她一把,神情不屑地笑出了声。
顾曦躺倒下来,喟然长叹道:“你始终是不相信我,说得再多又有什么用……”她半撑起身子,拉过他的手来,脸上的神情如梦似幻,“我知道,我所缺的不过是坦诚而已,可你不明白,人对越在乎的人就越害怕失去,旁人一朝沦为弃子,失去的不过是地位权势,而我更怕失了一颗真心……”
刘怀瑾喉头滚动了下,对她突如其来的表白显得有些局促,神色动容的道:“你真是这么想?”
顾曦摩挲着他的掌心,涩然低语道:“你可还记得那个拦你车驾的守门侍卫?承阳宫缠绵一夜,你并未当真,我却不能不在乎,只是我自知身份,就算你从未将我放在眼里,我也毫无怨言……”
放开他的手,她又平躺了下来,眼望着屋顶神色怅然,“在幽州我若是没了命,这世上就不会有人知道我的真心,说了一辈子违心的话,连我自己都分不清真假,可人世无常生死难料,难保明日不会先你一步踏上黄泉路,到那时前事随风下世无缘,恐怕再无机会对你做个交代……”
“你在胡说什么?!”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刘怀瑾蹙眉瞪着她,眼中逼出了血丝。
顾曦身子一震,竟是望着他落下一滴清泪来,苦涩笑道:“你了解我的性子,若是他日受人折辱,定会以自绝来保全尊严!”
伸手抚上他的脸,她的唇角止不住轻颤着,双眼通红的道:“你可还记得,那夜皇城寒冷,要肌肤相亲才知温暖,此生情动之初是为了你,因爱生恨也是为了你,我若从未遇上你,就依然是繁华底下的一粒细沙,你让我以身侍宠也好,另娶他人也罢,既是你的希望我亦无怨无悔,只求你不要再问我要那颗真心,我早已托付给你,又如何能生得出二心?”
“你不要再说了,我都明白,日后你我在一起,我绝不会再有负于你……”刘怀瑾伸臂将她搂住,紧揪着一颗心泪流不止。
顾曦回搂住他,含泪苦笑道:“待到春暖花开,就算是傲视风雪的梅花也会凋零,你就让我继续说完,我怕日后再无机会……”
“你闭嘴!这些煽情的话你还有机会说一辈子!往后年年闲庭看落花,你想说什么我都听着!”他双臂勒得死紧,泪已湿遍了她的肩头。
顾曦笑到咳嗽出声,被泪水洗过的双眸波光潋滟,一手压下他的头唇舌纠缠,分开时弯着笑眼与他对视,“这些话一辈子说一次就够了,若是年年说恐怕会惹你厌烦,更何况我也不是随时都能说得出口……”
她面上一红,抱着他坐了起来,看向庭院淡笑道:“我知道你并非喜好奢华之人,如今还用着呼延哲的旧宅,也不过是想给自己提个醒,其实听雪小筑才是你最喜欢的园子,是不是?”
对上他有些惊讶的视线,她颊边的梨涡浅浅绽放,眼神一转温声道:“买下这里花光了我私底下所有的积蓄,在你眼里可能算不了什么,毕竟我能留给你的也不多,只希望你以后偶尔来这里住,都能念起我来……”
见他想要开口,她伸手掩住他的嘴道:“你我情谊一场,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的想法,你绝不是个能和我平淡一生的人,你与圣上之间的争斗,原本就是为了江山帝位,而我只不过是权力的附属……”
她话音一顿,神色黯淡下来,哑声道:“可我不甘心,也曾不懈抗争过,谁知事事不尽人意,我已是无能为力。这场争斗你若是赢了,有了江山在手,情爱都不过是过眼烟云,终有一日你会不再需要我,你若是输了,我亦无理由再委曲求全受人折辱,到时在逼不得已之下,唯有自我了结一了百了!”
她放下手来,低垂着眼帘神色惨淡,刘怀瑾抱住她哽咽道:“为什么你就不能相信我?!我已有了你的骨肉,此生除了你绝无二妻,哪怕历经沧海桑田都不会改变!这一仗不仅是为我打的,也是为了我们三人,所以我绝不能输,也不可能会输!”
他埋头在她颈间,压低声音道:“过不了多久,赫连袭月就会出京待产,他身子不便走不了多远,最可能去的就是灵山汤泉宫或是清河行宫,事前他定会做足了准备,来迷惑我的视线,我手上能调用的只有二十万征西军,势必要分散成两拨人马前往东西两地,要是他调足了兵力埋伏在山谷之中,我定会必败无疑!”
他顿了一下,继续解释道:“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