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曦微微颔首,继而笑道:“安卿多虑了,毕竟你我立场不同,我也是一时好奇罢了,我们不谈这些,来好好干一杯!”说罢,举杯相敬,气氛又恢复了之前的融洽。
两人你来我往,不知不觉间喝了几大壶酒,顾曦双眼迷离已满是醉意,张楚按住她的酒杯道:“时辰不早了,你也醉了,我们回城吧。”
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笑道:“我没醉……不过……天快黑了,我确实该回家了……”说罢,脚步虚浮的向门口走去,张楚连忙扶住她,扬声向李老告辞后,便扶着人出门而去……
此时暮已西斜,走在山间小道上,顾曦的头歪在张楚肩上,嘴里含糊不清的喃喃自语,张楚将她的胳膊架在肩头,轻笑道:“没想到你酒量如此不济,那杏花酿又后劲极大,你喝酒如牛饮怎会不醉。”
听她嘟嘟囔囔的回了一句,她摇头苦笑,搂紧她的腰道:“你撑着一点,到了前面的官道,就拦一辆马车入城。”
话音刚落,那人头一歪,浑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整个人呼呼大睡,她轻叹了一口气,蹲□将她负在背上,她外表看似孱弱,背着一个高大的人,脚步却依然轻快,顾曦微微睁开了双眼,见她展开了身法,在崎岖不平的山道上如履平地,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一闭上眼又是一副人事不知的样子。
不一会儿就行至山外的官道旁,张楚侧眼看向肩头,轻唤道:“子廉?”那人毫无回应,不时还发出一阵呼噜声。
她将人放在路边的大石上,掏出锦帕替她擦了擦额上的热汗,含笑道:“怎么醉成这样,下次应该找一间茶楼才是……”说罢,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自言自语道:“城郊十里外有一处花影湖,湖边有一座闲人茶舍,以清溪绿芽著称,有机会也想让你品尝一番……”
顾曦靠在一旁,耳听着她的絮絮叨叨,竟察觉出一丝无奈,一丝寂寥,若非对此人根本毫无印象,她真会怀疑两人是否是旧识,张楚对她总是莫名的亲近,是发自真心还是惺惺作态,着实让人匪夷所思……
此时有马蹄声传来,耳旁的话音一落,身子又被人扶了起来,隔了一会儿,终于上了马车,在有些昏暗的车厢里,她微微睁开了眼,张楚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搂抱着静静而坐,她身子一僵有些抗拒,又怕她起了疑心,连忙调整了内息缓和下来。
马车十分颠簸,张楚将她搂的很紧,只是再也没有开口说话,她一时醉意涌了上来渐渐有些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有人轻唤了一声“子廉”,她猛地清醒过来,又听那人唤了几声,似是见她未醒便放下了心来,语气有些动容的道:“曦儿……我是楚……”那话音一顿,便再无声息,她心头一震,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张楚心头一酸,哪怕是对着沉睡的人,话到了嘴边却还是说不出口,说出来又能如何,她未必会记得,就算她还记得,以两人的身份,她也绝不会回应,只会招惹她的厌恶罢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静下心来,搂紧怀里的人不再开口,狭小阴暗的车厢里,就如同当年在破庙一样,两人相依相偎紧密不分,只有此时她才看不到她眼里的防备和疏离,自欺欺人的温暖也足以让她享受一时半会儿的宁静。
突然怀里的人身子颤了颤,喉头滚动了几番,吐了她一身,她连忙掏出帕子擦着她的嘴角和前襟,顾曦微眯着双眼,瞧着她低头忙活,眉宇间竟没见半分的嫌恶与厌烦,着实让她吃了一惊,难道她知道她是在装睡试探她,若真是如此,此人的心机该有何等之深!
一路行至了顾府门口,已是夜幕降临,张楚将人送进了府中便匆忙离去,顾曦被人扶上了床榻,却仍是一副酩酊大醉的模样,楚澜轩一面替她收拾一面轻声怨道:“怎会醉成这副模样,不会喝就别要命的喝,要是伤了身子怎么办!”
等他转身离开,她缓缓睁开了双眼,望着帐顶出神,张楚这个人若真能为己所用,无疑是如虎添翼,就怕她心怀不轨,日后弄得不好收场……
她思虑百转,仍是想不通这其中的缘由,这世上怎会有人平白无故的对人好,绝对不可能……
思来想去竟是迷迷糊糊入了梦境,一阵冰冷的寒气扑面而来,一睁眼见自己走在狭窄的巷道上,熟悉的青石板路,斑驳的墙面,竟是回到了秦州的故居,此时天色昏暗,看不出是何时辰,她向前缓步而行,见前面是一间废弃的破屋,一颗心禁不住咚咚狂跳了起来,脚步顿在原地,一时有些犹豫不决。
破屋里突然传出嘶哑的哭喊声,她紧咬了牙向前走了几步,透过破窗向里望去,里面仅有一张破旧的木板床,上面正纠缠着两个身影,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压住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伸手撕扯着她的衣襟……
“你为何不是男子,你若是男子,我就娶你做夫郎!……”女子的话音刚落,衣衫撕裂的声音响起,那孩子白皙细嫩的身子显露了出来,她死命推拒着那女子,哭嚎道:“放开我!……放开我!……”
那女子一声狞笑,俯身啃吻着她的肌肤道:“我对你这么好,你不是很亲近我吗?再叫一声徐姐姐听听……”她的手在那孩子身上来回抚摸,邪笑道:“你这身子真滑溜,比倚红院的小倌还要细嫩,将来绝对是个要人命的主儿!”
见她不消停的扭动挣扎,女子面色一变,扬手给了她一巴掌,狰狞道:“我亲自料理你,是看在你我的情分上,若是我将你卖到那些喜好娈童的大官手里,管教你生不如死!你还是乖乖让我玩了,我包管你舒舒服服的……”伸手在她那有些红肿的脸颊上摸了一把,一脸yin邪的笑意。
“禽兽!畜生!”孩子满脸泪痕,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女子吃了一惊,坐在她身上,左右开弓给了她几巴掌,怒吼道:“你这个不知好歹的野种,当初要不是我收留了你,你早就被人啃得渣都不剩了!我今日要是不把你弄得服服帖帖的,就不是涵化街的徐老大!”她伸手去扯她的裤子,却被她死死抓住,任她如何打骂就是不松手,女子暴怒不已,扯住那破布向两边一撕,细白的两条腿就露了出来,那孩子一弓膝盖撞在她脸上,趁她捂脸痛呼,一个翻身滚下了床,连滚带爬向外逃去,那女子一个猛扑将她压在身下,用麻绳将她双手绑了,把身子翻了过来,强行分开了她的两条腿……
屋里惨叫连连,顾曦站在窗外,瞪大了双眼,浑身汗如雨下,可是双脚如同在地上生了根,无论怎样也踏不出半步,紧握的双拳抠进了肉里,满腔的杀意无从发泄……
被人几番蹂躏之后,那孩子哭声渐弱,伏在地上一声不吭,女子抽出了手指,冷笑道:“小贱人,总算是老实了!别逼我下狠手,有你的苦头吃!”她褪下自己的衣衫,命令道:“过来伺候我!”
“我的手绑着,动不了……”孩子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的道。
见她已经服软,女子冷哼一声道:“没用的东西,没有手不知道用嘴……”她一面替她解开绳子,一面肆意辱骂,松绑的一瞬间,一把尘土洒进了她眼中,那孩子奋起一脚踹在了她腹上,见她倒在了地上,立马捡起一旁的木棍,猛击她的脑袋,直到鲜血四溅,仍是疯了似的不能停手……
“杀了你!……杀了你!……”她嘴里不停的喊叫,浑身杀气腾腾,窗外的顾曦只觉得血腥味扑面而来,让她几欲作呕,突然几滴鲜血溅在了脸上,她禁不住大喊了一声,惊醒了过来,猛地坐起身来,大口的喘着气,冷眼四顾发现已经回到了房里,原来刚才不过是一场噩梦,她双手抱头,怒目圆睁颤抖不止……
“曦儿,你怎么了?”楚澜轩搂住她,摸到一身的冷汗,顿时大惊失色,连声的询问。
顾曦看了他一看,一颗心瞬间落了下来,像是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直挺挺的倒回了床上,淡淡道:“我没事,你别担心……”伸手捂上了双眼,身体的记忆还未散去,今日为何会梦见那些令她屈辱的过往,她宁愿深埋在心里永远不要想起!
世间的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她就是有太多的信任,才会落得被人污辱的下场,因为愚蠢,而被人欺骗,因为弱小,而任人宰割,时至今日,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就算要排除万难,也要将生杀大权紧紧握在手中!
☆、第四十四章
昏暗的密室里;顾曦翻着手里的册子问道:“可查到什么异状?”
吕云拱手回道:“何远征在城西以北的凉安一带有多处马场;据密探回报;她秘密派遣亲信为她驯养战马,已备战时之需;另外;她的手下不仅私开铁矿;还私自铸造兵器,无论哪一项都是灭族的大罪;如何定罪还请大人明示!”
顾曦沉吟半晌,摆摆手道:“不可轻举妄动;如今城外驻扎着二十万征西军,此事一发;势必会引起动乱,你先命人散播传言,就说何远征有造反之嫌,看看各方的反响再说。”
“属下遵命!”
几日后,京城里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恐,并有诗谣流出,街头巷尾广为传唱,“镇抚西北众望倾,宝帐云龙度帝关,必若天工主人事,反照前山明月崖……”
御书房中,赫连袭月扫了一眼那首藏头诗,缓缓念道:“镇……宝……必……反……”他脸色一沉,将奏章丢在案上,扬声道:“速传抚远将军入宫!”
不到一个时辰,何远征便奉旨前来,进了门跪拜道:“微臣参见圣上,不知圣上召微臣前来有何要事?”
赫连袭月将奏章丢在她面前,沉声道:“你自己看看!”
何远征捡起来一看,连忙伏跪于地,“圣上,微臣冤枉!微臣拱卫京师十数载,一颗忠心可表天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圣上万不可听信小人嫉恨之言,而冤枉了臣的一片赤胆忠心!”
赫连袭月面色稍缓,淡笑道:“将军不必紧张,朕自然不会偏听偏信,不仅如此,朕还要给你加官进爵,让那些妄想诬陷忠良的人不能得逞……”他望着下方伏跪之人,唇边漾起一丝诡谲的笑意。
何远征神色一闪,连忙叩拜道:“微臣多谢圣上隆恩,他日必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晌午过后,一辆马车在顾府门前停了下来,张楚躬身而出,门口的下人迎出来道:“见过张大人,我家主子等候多时了。”
张楚点了点头,随下人一路行至书房,门一打开,顾曦从桌案边起身,拱手笑道:“安卿,多日未见,可还安好?”
张楚微微一笑,回礼道:“我一切都好,劳烦子廉记挂了……”
两人坐下后,顾曦开门见山的道:“安卿近日可曾听闻京中的传言?”
张楚点了点头,淡笑道:“可是指抚远将军一事?”
“正是,不知安卿如何看待此事?”
张楚并不作答,含笑问道:“子廉手上的两万禁军与征西军相比谁更精锐,若是与其作战,能保证大获全胜吗?”
顾曦沉默片刻,回道:“自然是毫无胜算……”
张楚又道:“我曾听闻,狐狸要捕捉野鸡,一定要先伏□体,等待野鸡的到来,野鸡见了相信狐狸不会加害于它,狐狸才能捕捉到野鸡。如果狐狸瞪着双眼直逼对方,显出捕杀的样子,野鸡就会警觉而远走高飞,如今何远征的狡猾要胜过野鸡,想诛杀她的人又不如狐狸,若是想一击必中,就只能智取不可硬拼,如今只要以圣上封侯的名义引她前来,趁机逮住她,就只是费几个亲兵的事罢了。”
顾曦抚掌笑道:“安卿的想法真是与我不谋而合,只是……若贼首伏诛,城外的征西军必将动乱,到时怕是不好收场……”
张楚淡淡一笑道:“征西军中大半是绿林中人,肯为朝廷效力也不过是为利所驱,只要对她们说与何远征同谋之人都不再追究,自然可以将其降服。”
顾曦面上一喜,握住她的手道:“若此事能成,皆是你的功劳,我必将感激不尽!”
张楚只觉得手心一热,抬眼对上她灿然生辉的双眸,耳尖泛起了薄红,移开视线道:“为人臣子,自当为朝廷出谋献策,算不上什么功劳……”她有些紧张的抽出手来,生怕那人察觉到她手心里的炙热和鼓动,神色有些尴尬的坐在一旁不再言语。
顾曦也不以为意,垂下眼睑暗自沉思,若是能掌握这二十万征西军,再加上留在西北的驻军,想要脱离朝廷的掌控,亦是指日可待!
思及此她又对张楚道:“贼人狡诈多变,此事万万不可走漏了消息,若是被旁人提前知晓,恐怕会早做防范。”
张楚心知她指得是安国侯,也知道她对征西军是势在必得,颔首笑道:“子廉请放心,此事我绝不会走漏半点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