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心刻骨的真情,实实难以割舍。”
“汗王身为一国之主,便婚姻亦当从属于国家利益。眼下国势维艰,尚需全力周旋,即以今日三大贝勒朝贺发难之事,足以说明汗位尚未巩固,愿大汗切莫掉以轻心。”
“代善三人之心我岂不知,然这三人都握有兵权,不可激出变故,故权且隐忍下来。”
“卑职担心他们会得寸进尺。”
“章京放心,我自有道理,一待时机成熟,我自会给他们以颜色。”太宗这才说出召见的本意,“本汗新登大位,天下大势如何,还请章京明告。”
“臣蒙汗王知遇之恩,旦夕思虑佐主之计。愚以为,以当今天下之势,汗王当用‘卑骄利诱之术’与‘自固谈打之策’。”
“章京还当细言。”
“强敌明朝,已历二百六十余年,业已武弱文强,弊病丛生,上欺下骗,纪纲败坏,用兵日久,财力枯竭,然明朝倾举国之力对我,当还大占优势。旷野浪战,明不及我,而死守坚城我不如明。是以,先皇屡次进征,终难长驱直入。臣以为,时机未到,不可强求。而应虚以委蛇,假意求和,麻痹明朝,而我方趁机自固,待国富兵强,敌方出现危机,即发兵进取,一战功成。”
“自固之计又如何为之?”
“无外乎修明政治,开垦土地,息兵养民,举贤任才,严明法纪,福抚汉民,不慕虚名,只求实力。”
太宗听得不觉点头,表示赞许。
“欲成霸业,还要西联蒙古。”范文程继续谈他的兴邦之策,“先皇对蒙古人的政策理当延续下去,明朝所谓以夷治胡之策,即用蒙古人牵制我后金。为此,我方要继续与蒙古联姻,以巩固政治军事联盟,共同对抗明朝。为此,建议汗王再娶蒙古公主为妃。”
“孤的后宫,清一色都是蒙古人了。”
第三部分 熊廷弼经辽第63节 巧施反间计(3)
“这是战胜明朝,一统天下的需要。”范文程再提到朝鲜,“这一国家历来为明朝属国,惟明朝马首是瞻。虽说国力有限,但我后金处于明朝与它两国之间,堪称腹背受敌。故而,要战胜明朝,必先除后患。打疼朝鲜后,没了后顾之忧,方可全力进攻南明。”
“对朝鲜看来非用兵不可了。”
“它与明朝彼此有约,且明朝在其国有军队驻扎,不通过武力给以沉重打击,它是不敢有违明朝圣旨的。”
太宗不免陷入思忖。
“大汗,臣欲动问一事。”
“章京请讲。”
“臣获悉明宁远巡抚袁崇焕,近日要派人前来吊唁先皇晏驾,不知汗王作何打算?”
“自然要以礼相待。”
“臣以为袁崇焕吊唁是假,探听虚实是真,而这正是汗王实现自固大计之良机,何妨将计就计。”
岂料,太宗还有更深层次的考虑:“何止将计就计,本汗感到袁崇焕实非寻常对手,单凭武力很难战胜,尚需智谋除之,故而此番吊唁定要将文章做足做好,以为日后伏笔。”
范文程此时尚猜不透太宗的心思,但他对太宗这种深谋远虑的机智,已是深为叹服:“汗王英明,为臣不及。”
正月里的沈阳,还满是年味。黏豆包、酸菜、猪肉炖粉条的香气,在大街小巷里弥漫。俗话说,“三九天,猪打腻”,近几日天气格外晴和,连续几天暖融融的南风,使得房檐的积雪开始消融,滴滴嗒嗒化个不住。这样一来,道路则是显得泥泞了。就在这温和的天气中,袁崇焕派来的吊唁使团来到了沈阳。
吊唁使团以都司傅有爵为首,李喇嘛与杨太监为副,一共三十四人。对此次吊唁,在袁崇焕的内部是有争议的。
皮岛总兵毛文龙就坚决反对:“建虏反叛之匪众,努酋反贼之匪首,呜呼哀哉天取其命,乃天朝之喜,理应弹冠相庆,吊唁之举,实属不必。”
袁崇焕自有他的想法:“两国交兵,亦讲礼仪,努酋向为建州卫,亦我朝属臣,表示慰问有何不可?再说,皇太极新立,建匪虚实不明,此番吊唁,正可摸清敌之底细,便去有何不可?”
杨太监也不倾向前往,他是崇祯皇帝派来为袁崇焕助威的。也就是说,谁若不服袁崇焕调遣,杨太监都会代皇帝出面协调。他发表见解说:“对努酋残孽,不可抱一丝幻想,只有尽早全部剪除,方可上悦圣心。”
“杨公公,此行即是为达此目的而为,探得虚实,方可制定攻战之策。”袁崇焕坚持,反对者也就只好顺从了。
吊唁使团在沈阳受到隆重而热情的招待,太宗亲自在皇宫设宴接风,山珍海味。水陆毕集,美酒佳肴,极尽奢华。傅有爵等都感到受宠若惊,免不了对太宗颂德歌功。
席间,太宗命一绝色美女献上鼓曲一折。那女艺人豆蔻芳龄,犹如海棠初放,娇艳妩媚,秋波流动,令人荡魄销魂。檀口一开,若黄莺啼柳,鼓板叮咚,悦耳怡神:
蜀吴交恶动刀兵,
烽火连天毁苍生。
诸葛亮巧用三气计,
周公瑾命赴枉死城。
灵堂肃穆多沉重,
白幡黑幕血泪凝。
小乔夫人抛珠泪,
哭一声夫君好伤情。
堂外下人一声禀,
言说是吊孝来了孔明。
小乔夫人心好恼,
猫哭老鼠假惺惺。
……
这一段鼓曲《卧龙吊孝》是太宗有意安排的,傅有爵听来未免多心。他不等唱罢就打断说:“汗王在上,这鼓曲莫不是旁敲侧击吧?”
“傅将军之言何意?”太宗故作懵懂。
“我奉袁大人之命前来吊孝,可是真心实意呀!”
“本汗知晓了,傅将军是对这鼓曲多心了,既如此,就不再唱它了。”太宗挥手令女艺人退下。
有了这一插曲,席间大家都觉无话可说了。气氛显得有些沉闷,以至于宴会草草结束。
宴罢,吊唁使团由范文程、李永芳陪同去灵堂致祭。杨太监摆上祭礼,傅有爵宣读祭文。然后由李喇嘛按喇嘛教的礼节,为努尔哈赤超度亡魂。
祭拜已毕,李喇嘛有意煞后,他贴近李永芳低声悄语说:“今夜愿单独相见,有要事相商。”杨太监似乎不在意地回过头来,眼神中满含警觉的一瞥。
李喇嘛急忙快走几步,甩开了李永芳。
范文程、李永芳将傅有爵一行送至同文馆,傅有爵与杨太监俱都安排在二楼独房。而轮到李喇嘛时,李永芳则是满含歉意地说:“实在对不住,楼上只有两间独房,喇嘛大师屈尊在楼下吧。”
李喇嘛心领神会:“好说,不妨事。”
杨太监似有所思:“大师身列秘宗,还是我住楼下为宜。”
“如何使得,”李喇嘛固辞,“公公是万岁身边人,同为副使,我在其后,自然是公公在上。”
杨太监想了想,也就不再争执了。
是夜二更时分,同文馆驿舍中一片静谧,人们已经分别闭户安歇。李喇嘛将灯捻调小,他在焦急地等候。他深信,自己对李永芳传递的信息对方不会无动于衷。行前,袁崇焕单独召见时的情景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袁崇焕再三叮嘱说:“李大师,此行你负有重大使命,即试探与皇太极媾和。有史以来历代朝廷对叛乱都是剿抚两手并施,我们若能不战而胜又何乐不为?”
李喇嘛也有顾虑:“杨公公似乎反对。”
“所以你要背着他秘密进行。”
“大人如此做,是否先请旨再为之,否则一旦杨公公知晓奏明圣上,莫再误认为与敌私通。”
“初步试探,对方态度不明,怎好惊动万岁,且待有了眉目后再奏明朝廷不迟。”袁崇焕难以放心,“切记要暗中行事,以免事情不果反授别人笑柄。”
李喇嘛深知袁崇焕的一番苦心,巡抚大人重托,他心头压力颇大。此刻在室内往来走动,坐立不安。
与此同时,楼上的杨太监也未入睡。他黑灯瞎火地凭窗而立,隔着窗隙不错眼珠地窥视下面的动静。作为皇帝派来的眼线,他要时刻留心袁崇焕有何不轨之处。今日拜祭时,李喇嘛与李永芳的举动,已经引起他的注意,他决心设法再发现新的破绽。站久了稍觉疲劳,正想躺到床上休息片刻,忽见一个人影匆匆走进,径至李喇嘛门外,少时,房门轻轻打开,人影一闪溜入。由于光线太暗,杨太监看不清来人面孔。
李永芳进屋后,也不与李喇嘛寒暄,开门见山发问:“大师约我,有何隐情尽管相告。”
李喇嘛也担心时间过长引起别人注意,越发简洁地说:“李将军,我家巡抚袁大人有意同贵方讲和,委托我致意新汗,可有此意?”
李永芳本是受命而来,不加思索即答:“媾和之意正我主之愿,大师可以正式提出条件进行商谈。”
“不可。”李喇嘛坦露实情,“我这是同贵方秘密接触,待我返回宁远禀明袁大人后再作定夺。”
李永芳见已再无话可谈,便告辞离开。
太宗与范文程在坐等李永芳的消息,得到了李永芳的回报;太宗与范文程相视一笑:“果然只是试探一下,不过他这触角既已伸出,就不容他袁崇焕再缩回去了。”
范文程会意地说:“看来,汗王决意要实施反间计了。”
太宗满怀信心地憧憬着未来:“本汗深信,袁崇焕已迈出了走向死亡的第一步。”
李永芳不明所以,感到茫然。
第四部分 征服朝鲜王第64节 征服朝鲜王(1)
战鼓震天,旌旗翻卷,喊杀声震耳欲聋响彻云霄。校军场上,八旗精锐在太宗令旗的指挥下,进退有据,攻守有序,军威雄壮,军容整肃。特别是那铁甲骑兵,疾行时如黑色风暴闪电狂飙转瞬即至,步队里放飞的一千羽鸽子,眨眼间在雪亮的战刀下劈为两半跌落尘埃。贵宾席上的傅有爵一行,无不暗自心惊胆跳,这后金国请他们观看操练军马,分明是炫耀实力。
太宗不无得意地询问傅有爵:“傅将军,对我军演练有何感想?”
傅有爵不得不恭维几句:“贵军训练有素,实力强大,堪称劲旅,当为常胜之师。”
“比起大明军队如何?”太宗接下来的问话,便有些难以回答了。
傅有爵略为沉吟:“各有千秋吧。”
太宗放声大笑不止:“傅将军这是答得巧答得好,两不相伤。其实你是在说假话。不是我夸口,大明军队若论战斗力,远不及我军。今请众位观看军马操练,即是让你们转告袁大人,讲和并非我方不能战,而是不愿生灵涂炭,避免两国将士无谓死伤。”
“讲和?”傅有爵感到摸不着头脑,“这是从何说起?”
李喇嘛听太宗说出这番话,真是大出意外,本来是袁崇焕暗中协商,自己向李永芳交待得一清二楚,后金汗主为何要捅出来呢?他赶紧向太宗使眼色,以期阻止太宗再说下去。
可是,太宗根本不看他一眼,而是自顾直言不讳:“大师李喇嘛传话表达袁大人的议和心愿,本汗极表赞成。和则两利,战则两伤,道理浅显,童叟尽知。本汗为彰谢李大师传递和平信息之功,决定奖赏他金丝骆驼一峰,菊青战马五匹,扭角肥羊二十八只。”
李喇嘛此刻是有苦说不出,只得当殿拜谢:“多谢大汗赏赐。”
太宗又下出一着高棋:“为示我方议和诚意,本汗特派大将马古达为正使,参将方吉纳为副使,一行七人随各位同往宁锦,面见袁大人。”
傅有爵无法拒绝,也只能表示欢迎:“本官愿与马将军等同行。”
范文程将他们送走后,回来面见太宗时,太宗仍在忍不住发笑。范文程道:“汗王这一着棋算是将了袁崇焕一军。”
“那李喇嘛既然背着同僚议和,说明袁崇焕此举并未请示朝廷。本汗深信,这就为他袁崇焕埋下了被崇祯皇帝猜疑的种子。”太宗说着凝视远方,“本汗日后再相机行事,不愁袁崇焕不除。”
果不其然,杨太监将李喇嘛的举动,向他的联络人吏部尚书王永光密告。王永光不敢稍有怠慢,即奏明了崇祯皇帝。大约一日后,袁崇焕的本章也由专人送到京城,崇祯一时未有决断。
王永光不懈地奏请:“万岁,袁崇焕与建匪暗通款曲,分明是有意私敌,这样的人不能再任封疆大吏执掌兵权,当即调回京师问罪。”
崇祯原本生性多疑,王永光的想法与他心下相合。但他不愿让臣下窥视到内心深处:“俗话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宁远危局,全赖袁崇焕力撑,休再妄议。”
王永光还不甘心:“万岁至少当降旨警戒一二。”
崇祯却是基本表态同意议和:“和议之举,不妨试之。骄则速遣之,驯则徐间之。彼无厌之求,慎勿轻许。严婉互用,操纵并施。勿挑其怒,勿堕其狡。”
有了皇帝圣旨,袁崇焕便不再顾忌,堂而皇之地正式接见了太宗的议和代表,但他并未按照常礼设宴款待后金使者马古达一行,而是从和谈一开始就要压倒后金方面。他用眼睛瞄瞄马古达呈上来的太宗亲笔信,嘴角现出一丝冷笑:“贵方来函,原样璧还。”
“这却为何?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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