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军喜笑颜开地揣起来:“多谢了,各位,大将军正在厅堂里宴饮,只管去那里便是。”
熊廷弼等进入大厅,一眼望见李如桢抱着九岁红正在调笑。九岁红的下贱,李如桢的肉麻,以及在场官员的无耻,都令熊廷弼忍无可忍,他怒喝一声:“我大明国的文臣武将同僚们,你们可知世间尚有‘羞耻’二字!”
可是,由于众人全都沉浸在忘乎所以的狂热气氛中,竟无人注意熊廷弼的到来,也未理会熊廷弼的发怒,依旧是笑闹不止。
李如桢等人麻木到这种程度,熊廷弼更是怒气不息:“你们都给我住口吧,这还像个样子吗!”
这次九岁红听到了看见了,她欲从李如桢怀中挣脱出来:“大将军,快放手,有人来了。”
李如桢打量一眼见是几个商人,将九岁红抱得愈紧,并且照旧在九岁红身上又掐又摸:“关他们屁事。”
九岁红被抓摸得咯咯咯笑个不停。
这贱气十足的笑声,令熊廷弼浑身直起鸡皮疙瘩,他狠狠一跺脚,用尽全力喊一声:“别笑了!”
这一下在场者全都听到了,人们在惊愕的同时,全都停止了说话与动作,一时间整个厅堂鸦雀无声。
李如桢用白眼珠看看熊廷弼:“你管得倒挺宽呢,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干什么吃的!”
“大胆!”李怀信斥责说,“知道是谁在你面前吗?竟敢如此无礼!”
“不就是来我这地盘经商的买卖人吗,快将厚礼呈上,滚出厅堂,让你有利可图。若再胡言乱语,非将尔押入大牢!”
“李将军,兵部侍郎熊大人到,还不速速跪迎。”李怀信为熊廷弼亮明了身份。
“什么!熊大人,”李如桢先是一惊,继而仰脸大笑起来,“熊大人会是他这种德性?你别逗了,想要少交贡礼也犯不上拉大旗做虎皮呀!”
“李如桢,你真是发昏了,难道熊大人这是微服私访你还看不出?”李怀信再次厉声告知。
刘迂节一旁看出了苗头,附在李如桢耳边提醒:“大将军,有道是来者不善,谁敢平白无故冒充熊大人哪!”
李如桢细一琢磨,觉得此言有理。他不由推开九岁红,说话声音低了几度:“你说是熊大人,有何为证?”
旗牌官打开那描金木箱,亮出一方金印:“御赐印信在此,众官员还不跪迎,更待何时?”
李如桢看得真切,金印千真万确,原以为那木箱中是贡奉的珠宝,想不到熊廷弼搞了这么一手。他与在座的文武官员呼拉拉一片跪倒:“恭迎熊大人。”
熊廷弼居中落座,心中怒气未消,也未让众人起身,劈头便训:“李如桢,你知罪吗?”
李如桢心说这下算是完了,但他不肯乖乖就范:“启禀大帅,末将不知身犯何罪?”
“你身为总兵,不思防务,终日酗酒狎妓,勒索商贾,使得军备废弛,还敢侈谈无罪?”
“熊大人莫信传言。”
“今日之事,乃我亲眼得见,你还想抵赖吗?”
“这,这不过是下官偶尔为之。”李如桢仍是竭力狡辩,“大人切莫拿这一回当百回。”
“李如桢,若非我化装来访,你更会铁嘴钢牙否认了。”熊廷弼对他这种死不认账的做法愈发反感,“沈阳关乎辽东安危,像你这样只知享乐的总兵,怎堪托付重任?”
李如桢听出话音于他不利,急切地抢过话来:“熊大人,末将不服,说我不行,沈阳城不是被我治理得固若金汤?饮酒听唱对于一位大将来说皆是小事,行与不行要战场上见。”
熊廷弼未及对李如桢做出处置,刘国缙与王捷已是神色惊慌地闯来。熊廷弼疑虑地问:“为何如此慌张?”
“大人,我们与后金军在虎皮驿遭遇,因大人有令要我等随后入城,故而我们未与交战即退入城内。”
“后金军兵力多寡?”
“俱是马军,至少有万骑。”
“何人统率?”
“皇太极。”
在场诸人无不现出惊慌神色,大有谈虎色变之意。
熊廷弼看着李如桢:“李总兵适才言道行不行战场上见,刚好后金匪众侵入沈阳城下,你即刻带兵出战,若打败皇太极,非但不究你的罪行,还会重重地记功犒赏。”
李如桢哪有同皇太极对阵的胆量,立刻推搪说:“小小皇太极,何需我堂堂总兵出战,正所谓杀鸡焉用宰牛刀,只我部将出城却敌足矣。”
“李将军分明是惧怕皇太极。”熊廷弼直言揭短。
李如桢是打定主意不出战:“大人此言差矣,我是沈阳总兵,这里的战守事宜我有权做主。”
熊廷弼不无讽刺道:“本帅倒要看看你如何做主。”
李如桢当场吩咐:“刘迂节、王文鼎二位将军。”
刘、王二人软绵绵地答应一声:“末将在。”
“你二人统领五千马军出战,务必痛歼后金匪军。”
王文鼎当时腿就软了:“大将军,末将家有古稀老母,无人膝前尽孝,万望另派能征惯战之将。”
刘迂节也不愿上战场:“大将军,末将平日里对您忠心耿耿,这种差事怎能点到末将头上。”
熊廷弼不由得连声冷笑。
李如桢感到大丢面子,厉声再次下令:“这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是看重和信任你二人,别人想要这立功机会还得不到呢。休再谦让,立刻出战!”
刘迂节、王文鼎勉强领兵出城,熊廷弼和李如桢等到城楼上观战。但见明军距离后金军还有一里路之遥,也就是说刚刚见到敌人影子,就鼓噪着掉头往回逃跑。刘迂节、王文鼎二人乘马,更是跑在士卒的前面,抢先通过吊桥逃回城中。身后的兵将,无不丢盔弃甲,可称是溃不成军。所幸皇太极因无父汗率军攻城的军令,而是引军退走了。熊廷弼真不敢想象,如果他不带兵来此,就这样的兵将,能否守得住沈阳城。
这一阵的亲见亲历,使熊廷弼已是忍无可忍。他不待转回总兵府,就在城楼上将刘迂节、王文鼎上了绑绳,也不再多说,将手一挥:“斩!”
李如桢不相信这是真的:“大人,该不是说笑话吓唬一下他们两人吧?”
“军中岂有戏言。”熊廷弼也不看他一眼,再次下令,“杀!”
旗牌官就要将刘、王二人推走,二人连呼:“熊大人饶命啊!”“李总兵大将军,救命啊!”
刘迂节本是李如桢亲信,再说真要杀了二将,李如桢觉得自己就算栽了,以后这总兵就没法当了。他上前拦住旗牌官:“你且住,这是沈阳城,是我的地盘,随便杀我的部下,没那么容易!”
旗牌官可是不买他的账:“李总兵,别忘了你是受熊大人节制的总兵。”
“我不管是谁,就是皇帝老子来,这里也是我为大。”李如桢背对熊廷弼,话是说给熊廷弼听,他似要抗衡到底。
熊廷弼已不屑于同他争辩,只一句话,就将李如桢吓了个胆裂魂飞。
第三部分 熊廷弼经辽第46节 轻取沈阳府(1)
城楼的碧瓦朱檐,在明丽的阳光下闪耀着炫目的色彩,几只麻雀在瓦楞上跳来跳去觅食,唧唧啾啾叫个不停。嘈杂喧闹的城市突然间沉寂下来,如果不是有那几只麻雀,这整个世界都如同死掉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熊廷弼的手上,他双手虔诚而又恭敬地捧着一柄绿鲨鱼皮鞘赤金吞口镶有珍珠宝石的上方宝剑。它是权力的象征,它犹如皇帝亲临,它说明持有者可以先斩后奏有诛杀大臣的权力。难怪熊廷弼一说“请出上方宝剑”,那不可一世的李如桢立时就双腿发软瘫在了地上。
蝼蚁尚且贪生,为人谁不惜命,李如桢情知不妙,忙不迭地叩头求情:“熊大人,末将有负圣恩,万望法外容情,许我戴罪立功。若再有冒犯大人之处,任凭随意发落。”
熊廷弼决心要整顿吏治,杀一儆百,他对李如桢的哀告根本不予理睬,郑重下达命令:“斩!”
在李如桢的嘶嚎声中,旗牌官将他推到了一旁。旋即,托盘上摆着李如桢的人头送来呈验。自然,刘迂节、王文鼎也难逃一死。一名声威赫赫权倾一方的总兵,转瞬间就身首异处,做了刀下之鬼。在场者无不全身战栗,领教了熊廷弼的决心与魄力。
只有刘国缙依然显得很轻松,而且他不忘安插亲信谋求私利:“熊大人,李如桢业已伏诛,他乃罪有应得。沈阳城关乎整个辽东安危,不可一时无主。下官看来王捷足以当此重任,就请熊大人册封他为总兵。下官可保兵部赞同,万岁自然也会恩准。”
熊廷弼着实不再客气了:“刘大人,一方总兵,身系全城安危非同儿戏。你的属下王捷,在你身边充当清客幕僚或许尚可,这总兵岂是他当的!”
“那么大人之意属谁?”
熊廷弼未再与之纠缠,而是吩咐一声:“李怀信将军听令。”
“末将在。”
“命你即刻接任沈阳总兵。”
“末将遵令。”
刘国缙被当众抢白,心中很是不忿,便也撕破脸皮:“熊大人,你这可有安插亲信之嫌哪!”
熊廷弼冷笑几声:“万岁许我先斩后奏,总兵以下随我升调,这是本官的分内职责。”
刘国缙也报以冷笑:“可你莫忘,我是奉命监军,对你的行为有权随时奏报兵部与万岁。”
“我一心为国,忠心事君,又何惧言官们搬弄是非。”熊廷弼根本不买账。
刘国缙自我解嘲地说:“好,好,熊大人光明磊落,刘某人钦佩。”内心里咬牙切齿:“熊廷弼,咱们走着瞧。”
自此,熊廷弼在辽东方打开了局面。一批贪官腐将被罢黜撤换,部队核实了人数,更换了装备,强化了训练,面貌焕然一新,战斗力大为增强。各处城防加固维修,防御能力明显加强。他的“坚守进逼之策”收到了显著效果,近一年时间,努尔哈赤对明战事无任何进展,只在原地徘徊不动,未能取得一座城池,可以说是熊廷弼有效地遏止了努尔哈赤的进攻态势。
可是北京的万历皇帝却是不耐烦了,他年事已高,自知去日无多,急于要见到胜利成果。他对熊廷弼这种稳扎稳打的做法渐生不满,算计着国家一年花费了巨额军饷,却没有一次胜仗一点缴获一个战俘,更不要说他渴盼的生擒努尔哈赤献俘阙前的壮举。万历的心态被臣下看在眼里,刘国缙等便趁机将弹劾本章源源不断地送至万历的案头,他极尽造谣攻击之能事,甚至就连他所为招募辽人士兵逃亡大半的罪过都安在了熊廷弼身上,使得万历在熊廷弼受命前的许诺产生动摇。就在这种对熊廷弼极为不利的形势下,又发生了一场使熊廷弼丢官获罪的局部战争。
公元1620年(明万历四十八年)5月,辽东大地春草青青,气候温暖日丽风和。皇太极不甘心被熊廷弼守势所阻,决心趁乍换春装将士精神抖擞的时节,去捅一下熊廷弼的马蜂窝。他将与范文程反复讨论深思熟虑的想法禀报努尔哈赤说:“父汗,熊廷弼坚守不战,致使年来我方未有斩获。依儿臣之见,不能由着他的战策,不能眼睁睁看着明军渐次强大,要设法寻机与之决战。”
“道理不错,但这是我方一厢情愿,只怕熊廷弼不会应战。”努尔哈赤何尝不想尽快取得进展。
皇太极说出他的想法:“我亲自带兵去攻打辽阳附近的蒲河,引诱熊廷弼出战。父汗则带五万精锐马军预先埋伏,只要熊廷弼出援蒲河,就将他包围全歼。”
“但愿熊廷弼能够上当。”努尔哈赤觉得除此之外也没有打破僵局的更好办法。
皇太极信心十足:“在他鼻子底下骚扰,我不信熊廷弼就能坐得住。”
努尔哈赤五万马军先行出发,在辽阳至蒲河途中,恰有一片柳树毛子便于隐蔽,五万人马隐身其中。皇太极的五千人马,遂向蒲河发起了攻击。因为目的是要调出熊廷弼,所以攻势并不猛烈,只是给蒲河两千守军以较大压力。守将姚宗武立刻派飞骑往辽阳城内求援。
熊廷弼与刘国缙共同接见了蒲河来使,详细询问军情:“后金军何人统率,共有多少兵力?”
“禀大人,是皇太极带领,马军五千。”
刘国缙一听眼中射出亮光:“好机会,我们出动两万马军,誓将匪股全歼,生擒皇太极就在今日。”
“皇太极区区五千人马,就敢孤军深入,他也过于胆大包天了。”熊廷弼有所怀疑。
“这不奇怪,”刘国缙自有看法,“皇太极近年来连战连捷,在我辽东腹地纵横驰骋从无敌手,难免骄狂。这也应了骄兵必败的古训,此番我们决不放过他。”熊廷弼还不放心,再问蒲河信使:“你们看得清楚,后金军可有后续人马?”“大人,只有皇太极一支敌军。”信使言道,“姚将军曾派出马探,前往几十里外哨探,也未再见后金一兵一卒。”
刘国缙急不可待地:“千载难逢的良机,若能生擒活捉皇太极,万岁定能龙颜大悦。”
熊廷弼犹豫:“以皇太极的精明,他会冒这样大的风险,到我眼皮子底下这辽阳城来刮旋风?总是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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