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军几乎未与明军交手,就轻取城门。在此同时,马古达等也将城门打开,皇太极率军入城。然而,明军在初时的慌乱过后,似乎清醒过来。在副将的指挥下,扼守南半部城区,与后金军展开了巷战。皇太极见地理不熟,不能全歼守敌,便停止进攻,等待天明。巧的是明军主帅李永芳官邸在北城,他的全家均未来得及撤至南城。
马古达向皇太极请战:“四贝勒,让我带领先进城的五十精兵,杀入李贼狗窝,将他全家杀个精光。”
范文程道:“不妥,我军初次征明,应以仁义之师形象示人,切不可滥杀无辜。”
“那就放过李永芳这狗官不成?”马古达心中装满对汉人的仇恨,急于要报仇出气。
皇太极对范文程是尊重的:“先生,不杀李永芳家小,将他擒来教训一番总还可以吧?”
“四贝勒,依在下愚见,且派兵将李府包围,等汗王大军到达之后再抓李永芳不迟。”
就这样,李家免除了被屠的厄运。
四月十五日一大早,努尔哈赤的大队人马即赶到抚顺。见皇太极业已占领半个城区,努尔哈赤喜笑颜开。说起敌副将据守南城,阿敏请战道:“大汗,四贝勒一夜辛苦,把功劳分我一半,这南城侄儿定当一鼓而下。”
“好,就着你带两千人马,迅即占领南城。”努尔哈赤传令。
“请少待。”范文程阻拦,“大汗,可否先礼而后兵?”
努尔哈赤并未动怒:“何为先礼后兵?”
第二部分 准太子失宠第35节 章奇袭抚顺城(3)
“大汗,大明国抚顺守将李永芳,现在被围在家中,何不派人劝降,使他招劝残部归顺,岂不胜似血战?”
努尔哈赤一向爱惜兵士:“若能不战取城自是上策,但李永芳等明将自恃高贵,视我女真人为番胡,只怕未必肯降。”
“大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范文程阐明利害关系,“明朝泱泱大国,后金人数有限,汗王欲成大事,必收得汉人人心。否则,单凭杀戮,后金难于亡明。”
努尔哈赤听得不住点头:“先生之言有理,就请先生向李永芳劝降如何?”
“谨遵汗命。”范文程正欲立功,爽快应承。
皇太极为确保范文程安全,特派马古达护卫。范文程向努尔哈赤深深一揖:“请汗王静候佳音。”
此刻,李永芳在府中,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昨日夜半时分,耳听得后金人马杀入城来,街上人喧马嘶。自己从睡梦中惊醒,要出府查看,北城业已失陷。命管家出去探听虚实,管家刚一露头,即被后金牛录刀枪挡回,也不说所以,只是不许府中一人出门一步。李永芳心想,后金与大明不共戴天,自己必是难免一死。就算辽东巡抚李维翰派来援军,收复抚顺,自己也早死多时。即便侥幸逃得女真人毒手,自己失城折兵,万岁也不会放过。反正也是一死,莫如自己了结,也可免被俘受辱。拿定主意,便在书房之中,解下系腰丝绦,挂在屋梁之上,脚踏杌凳,就要悬梁自缢。刚把脖颈伸入套中,管家慌慌张张跑来,见状大吃一惊:“老爷,你怎能自寻短见?”
李永芳抱定必死信念:“我堂堂大明将军,怎能受辱于蛮胡女真之手,你不要管我。若念主仆一场之情,就好生将我装殓。”
“哎呀,老爷,你还在这里要悬梁自尽,夫人那里已是上吊多时,快去看看吧!”
“啊!”李永芳还是吃了一惊,他之所以要自尽,为的是能保全家小性命。获悉夫人凶信,他急忙跳下凳子,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后宅。只见夫人已被众人解救下来,但为时已晚,业已气绝身亡。
李永芳的儿女,抱住他的双腿哭叫:“爸爸,你不能抛下我们兄妹呀,母亲已去,我们今后依靠何人哪!”
李永芳也不觉伤心落泪,可说是方寸全乱。就在他全家悲痛伤感之际,范文程与马古达来到。李永芳不得不收回自缢之心,强打精神接待客人。
在客厅落座之后,李永芳冷言冷语说:“二位,努尔哈赤偷袭成功,算他走运算我倒霉。只有一言相告,尽可要我性命,但求不要殃及无辜,放我子女一条生路。”
范文程微笑说:“李将军怎知必死,难道不想生存吗?”
“败军之将,阶下之囚,死生由命而已。”
“李将军,我亦汉人,女真人未必愚蛮,汉人亦未必尽皆聪慧。努尔哈赤一代人杰,十八副铠甲起兵,创下这皇皇基业,前程如朝日初升。且又礼贤下士,不排斥汉人。大明虽说庞然大物,然已朽腐,崩塌在即。将军何不审时度势,另佐贤君呢?”
“我,如若降金,后世必遭耻笑,九泉下何以对列祖列宗?”
“将军,要以身家性命为重,当机立断,回头便是生路啊!”
李永芳想想一双儿女,因为退路已无,只得投降:“范先生一番教诲语重心长,敢不从命。”
于是,李永芳着大明官服,手捧印信,由范文程导引,前往往日官衙现今汗王行宫,向努尔哈赤拜降。
努尔哈赤从内心里透着高兴,因为这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地位较高的明朝官吏归降,他格外重视,亲自下座以手相搀:“将军请起,既已降顺,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李永芳再次叩首:“谢大汗不杀之恩。”
努尔哈赤回到座位:“为免百姓涂炭,我军尚未进攻南城,将军若能招降旧部,化干戈为玉帛,则军兵幸甚,平民幸甚。”
“已为大汗臣下,理当为大汗效劳。”李永芳表示,“末将就此前往,但愿能不辱使命。”
李永芳由马古达陪同去南城劝降,他走后,阿敏表示不满说:“大汗,败军之将,又是汉人,不当给予太高礼遇,这个先例不能开。”
努尔哈赤转问范文程:“先生看,当如何安置李永芳?”
范文程答道:“大汗,微臣以为,如何处置李永芳,不是对待他一个人的事情。大汗欲夺天下,今后少不了要收拢汉人文官武将,这是做给整个大明国汉人看的。利害攸关,大汗自会考虑。”
努尔哈赤不住点头,心中已然有数。
半个时辰后,李永芳回来报喜:“启禀大汗,南城守军,经臣下劝导,已是同意归顺。”
马古达补奏道:“大汗,李将军不避生命危险,深入明军副将居处晓以利害,方使明军弃暗来投。”
努尔哈赤甚喜:“李将军忠心可嘉,授与副总兵官之职,即着其统辖归降汉军全部。”
这充分说明,努尔哈赤对李永芳的信任,显然是不担心他率旧部反叛,李永芳赶紧表示忠心:“大汗如此信任,日后为大汗征战,不惜肝脑涂地赴汤蹈火。”
努尔哈赤还有惊人之举:“获悉李将军夫人死义,甚为哀痛。朕将七子阿巴泰之女赐与将军为妻,以充枕席,将军以为如何?”
李永芳初时以为是在梦中,难以相信这是真的,一时懵懂。
皇太极提醒他:“还不赶快谢恩。”
李永芳跪倒在地,感激涕零:“大汗如此厚爱,为臣便万死亦难报万一。”
努尔哈赤彻底打消他的顾虑:“李将军,此后休论汉人女真人,你我已是至亲,真的是一家人了,谁若敢对你不敬,只管告知与朕,自当为你做主。”
范文程发出由衷的赞誉:“大汗如此英明,何愁天下归心。”
努尔哈赤心情极好,又认真地请教范文程:“范先生,我军已将抚顺收入囊中,下步当如何行动?”
“大汗,下官以为,明军不会容忍抚顺有失,定将全力收复。我军不可与之在此争一时之短长,应将粮草军械尽数取走,回撤赫图阿拉,再图他举。”
努尔哈赤心中十分明白,自己眼下无力占据抚顺,范文程之言实为上策。传令下去,将抚顺全城人畜军械粮草财物洗劫一空,尽数运走。后金军得令后即全速行动,计有一千户居民不堪明朝统治情愿归顺,其他人畜共计掠走三十万之众,军械粮草财物则不计其数,使得大明在辽东这一重要城市被洗劫一空。
撤军回转赫图阿拉途中,代善在中途与努尔哈赤会师,得知代善也按计划轻取东州、马单根二城,并洗劫周围台堡村庄五百余,也是缴获甚丰。
正当大家为胜利而欢欣之际,一马探匆匆来报:“大汗,大明国辽东巡抚李维翰派了一万大军追击,由总兵张承荫统帅,距离我军大约六十里。”
皇太极一听立即请战:“父汗,儿臣愿带本部人马迎敌,必保父汗与大队平安撤回。”
代善不甘皇太极独占其功:“父汗,此战让儿臣效力,定当迎头痛击明军获得全胜。”
努尔哈赤轻蔑地看待追兵:“明军一向养尊处优,有谁真心作战,他们不过是虚张声势,好向明朝皇帝谎称业已将我军赶出边界,骗取军功犒赏。他们的追击是假的,不必理睬,我们只管安然撤退就是。”
皇太极再奏道:“父汗,这样退走,明军还以为我军怕了他们。依儿臣之见,莫如给明军一个颜色看看。”
努尔哈赤想了想:“也好,既然打就要将明军打疼,让他们今后一提我军即谈虎色变。”
“儿臣一定不负父汗厚望。”皇太极、代善同声回答,似乎领军的就是他们自己。
努尔哈赤看看二子,也不好拒绝其中一人,便发话说:“即你二人每人三千人马,据报明军有上万,可有勇气出征?”
二人又是同时表态:“若不获胜,甘愿受罚。”
果然不出努尔哈赤所料,当代善、皇太极六千人马回击,距明军尚有二十里时,明军即不敢前进了。因在途中,无城池可依守,张承荫急令部队停止前进。选一险要的丘陵地带,命部下掘壕。他将一万人马分为三营,自己居中掌握五千兵力,副将颜廷相统领三千人在右营,参将带两千兵力守左营。这样按官职高低分配兵力,立刻引起了副将、参将和所属将士的不满。兵士们带着情绪修工事全是无精打采的样子,不等他们修好堑壕,后金军已是冲杀过来。明军无心恋战,一触即溃,后金军恣意砍杀,就像屠夫进了屠场一样。张承荫不甘失败,亲带精锐上前接战,与皇太极战到了一处。皇太极也不多言,手中金背砍山斧一着紧似一着地劈向张承荫,不消十个回合,张承荫即被砍落马下。主帅阵亡,原本就毫无斗志的明军更如鸟兽散,后金军随意追杀。
代善也是轻而易举地攻入明军右营,不过三五招,手中大刀就将颜廷相人头斩落。混战中,明军游击、千总、百总等大小将官十五余人战死,一万明军全军覆没。此战,后金军获得全胜,从而更加坚定了努尔哈赤打败大明国取而代之的决心与信心。
第二部分 准太子失宠第36节 萨尔浒血战(1)
公元1618年的北京是个少雪而又干冷的冬天,紫禁城似乎也失去了往日那紫气升腾金碧辉煌的光彩,变得灰秃秃的缺少生气。成群的麻雀在琉璃瓦上跳来跳去,好像这里的主人已奈何不得它们。乾清宫里的龙椅上,明神宗万历皇帝有些气力不支地斜靠着,面对下跪在眼前的新任兵部左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杨镐,正在面授机宜:“努酋攻掠抚顺,辽左覆军殒将,建州势焰益张,朕心甚为不安,今委卿经略辽东,势必一战荡平努患,解朕左股之忧。”
“万岁钦点,臣自当以死效命。然据臣所知,建州努酋经营几十载,已成气候,兵精粮足,骁勇善战,不可等闲视之。”杨镐叩首说,“惟愿万岁足兵足饷,以足够优势对敌,方可确保一战而胜。”
万历皇帝方要开言,又有边报送上,见标有“急”字,他命秉笔太监当时念奏。秉笔太监操着公鸭嗓念道:“建州贼酋努尔哈赤之子皇太极,近日又率部匪连陷抚安、三岔儿、白家冲三堡,后又入鸦鹘关,侵陷清河城,守城副总兵邹储贤及三千将士死义。一堵墙、碱场堡二城官民弃城而逃,后金匪不战而下,拆其城,掠走粮食财物……”
万历帝挥手打断太监的念诵,询问杨镐:“这个皇太极是何许人也,竟然这般厉害?”
“禀万岁,他乃努酋第八子,现为主政之四贝勒,正当血气方刚,勇而多智。日后继努酋汗位者,惟他与代善也。”
“如此猖狂,殊为可恨,杨卿此番务将其与努酋一并生擒,献俘阙前,方慰朕心。”
“臣定当全力以赴为之。”杨镐关心的事尚未得到答复,便再次强调,“臣在前线,不能及时面君,足兵足饷还望万岁做主。”
“杨卿只管放心,朕对此已做周密安排。”万历帝这次确实下了决心,“朕已严令兵部,调集十万精兵,百员大将,三百万两饷银,并赐卿上方宝剑,对属下官员可先斩后奏。”
这样优厚的条件,大大出于杨镐的意外,他叩首谢恩:“万岁龙恩浩荡,臣便粉身碎骨也难报皇恩之万一。”
“哪个要你粉身碎骨,朕要你早奏凯歌。”
“为臣一定不负圣望。”杨镐是充满信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