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汗,请容儿臣禀明经过。”皇太极遂将范文程发现伊拉客投毒之事叙述一遍。
努尔哈赤始对范文程有所认识:“如此说这位范先生倒真是位有心人。”
“父汗,范文程确有张良之才,诚为栋梁也。”皇太极趁机进言。
伊拉客听了怎肯认账:“大汗,皇太极贝勒之言纯属捏造。”
“父汗,可召范文程前来对证。”皇太极不忘举荐。
努尔哈赤此刻对范文程怀有好感,若不是范文程,说不定伊拉客的阴谋就会得逞。范文程应召上堂来,果然是风度翩翩仪表不凡。努尔哈赤先有几分喜欢八五八书房,和颜悦色问道:“先生,伊拉客不认投毒之事如之奈何?”
“这有何难,请汗王派人去他住处搜出证据自可定罪。”范文程胸有成竹。
扈尔汉奉命去不多时,果然在伊拉客寝房搜得剩余的砒霜。努尔哈赤愤怒地摔在伊拉客面前:“尔如今还有何话说!”
伊拉客情知难再抵赖,为减轻罪责保住性命,只好交出后台:“大汗,不是微臣之过,实实为大贝勒褚英所逼。不过臣之本意也不是要加害大汗,而是欲以此为口实将皇太极置于死地。”他将伊里布几次相约过程一一作了交待。努尔哈赤此时深恨褚英:“这个逆子,想不到他竟如此歹毒。”努尔哈赤没想到这种最不愿见到的手足相残的情景,竟在自家发生。一气之下,他带着在场之人去往褚英居处兴师问罪。
褚英万万没想到努尔哈赤会突然登门,一时慌得手足无措。努尔哈赤发现褚英神色慌张,不知将何物件藏于被下。他伸手掏出,却是两个纸人。正自纳闷,却见上面分别写有他与皇太极的名字,更有生辰八字,在纸人五官心口俱插有钢针。努尔哈赤岂能不知,这是加害仇人的一种巫术,但他又是万万没想到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要害自己。他一时气得发抖,说不出话来。
褚英见罪行暴露,吓得扑通跪倒在地:“父汗,儿臣是一时糊涂,千万饶命啊!”
努尔哈赤伤心已极,泪水顺着面颊无声地流下。他恨伊拉客这样的逆臣,传令立即斩首。而褚英毕竟是亲生儿子,则网开一面,下令打入囚室监禁起来,不得再与任何人相见。
范文程与皇太极对视一眼,彼此发出了会心的微笑。
第二部分 准太子失宠第27节 大妃的心事(1)
带着山野清新气息的三月春风,从洞开的门窗飘入,使乍试春装的人们愈觉神清气爽。欢乐的气氛笼罩着勤政堂,喜庆的锣鼓不时敲响。悠扬的唢呐声时而低回婉转,时而高亢嘹亮。忙碌的下人仆役穿梭般出出入入,香气四溢的菜肴逐一摆上了桌案,十几个陈年的酒坛已剥去泥封,空气中弥漫着美酒的醇香。前来赴宴的文武臣僚陆续到达,彼此乱糟糟地问候与寒暄着。一切都沉浸在过年般的喜庆中,这是赫图阿拉城从未有过的“全虎宴”。
正是代善当值,他代表宴会的主人努尔哈赤在指挥一切。自从褚英入狱,四大和硕贝勒地位愈加显赫。而以往按年龄为序的称谓亦完全打乱,在努尔哈赤默许下,人们已改称代善为“大贝勒”,共同参政轮流当值的阿敏为“二贝勒”,莽古尔泰为“三贝勒”,而以往的八贝勒皇太极,今已成为“四贝勒”。代善可谓春风得意,他与众人全都明白,努尔哈赤已选定他为汗位继承人。代善的优越感时而不自觉地流露出来,他俨然处处以太子自居。费英东等五大臣接踵来到,他犹如未见,仍在对下人们颐指气使地发号施令,也不向五大臣打个招呼。至于对那些也称贝勒的兄弟侄男们,代善更是不屑一顾,他要让这些人现在就体会到自己的威严。
皇太极带着范文程一同来到。伊拉客被处死之后,范文程就由努尔哈赤恩准做了皇太极的随臣。代善故作不见有意冷落,而皇太极也不将代善放在眼中,进来后即直趋五大臣身边,有说有笑地彼此问候。
代善不觉产生一种被轻视的感觉,感到不能容忍,遂气哼哼走过去直呼其名说:“皇太极,你好大的架子,也没把我这个大贝勒放在眼里啊!”
皇太极转过身,不满腾地跃上心头:“大贝勒,你该不是故意找碴吧?”
“怎么,不服咋的!”
范文程赶紧出面打圆场:“大贝勒息怒,四贝勒是一时疏忽,还请见谅,我这给您赔礼了。”说着,深深一躬。
代善鼻孔中“哼”了一声还想发作,有人走过来见礼,才将话头岔开。
来人便是这次“全虎宴”的核心人物,他名叫阿敦,是努尔哈赤同父异母之从弟。时年三十有二,十六岁即在战场上搏杀,也算得久经沙场战功卓著,堪称是智勇双全。三天前,他在烟筒山打猎,射杀一只斑斓猛虎。努尔哈赤大喜,决定以虎肉欢宴群臣,是而方有今日这全虎盛宴。
代善摆出君临天下的架势,打着官腔问:“虎皮可曾带来?”
“就在门前木箱之中,请大贝勒过目。”阿敦躬身回答。
代善太子气十足:“带我去看。”
他二人离开,皇太极唾了一口:“看他那志骄意满的样子,好像他已是汗王了,将来还不知要怎样作威作福呢!”
范文程劝道:“四王,在下有一言奉告,今后切不可再与大贝勒顶撞,以免招致他的忌恨。”
“我难道还怕了他不成!”
“四王何出此言,有道是咬人之犬从不露齿。”范文程是忠心辅佐,“欲成大业者当有大量,不争一时之短长。”
皇太极不觉点头,他且是真诚地信服:“先生所言极是,此后自当时时注意就是。”
门前,代善打开一只檀木箱,取出业已熟制好的虎皮,上下左右打量不住。这张皮在阳光的照耀下,金黄闪光,毛色鲜亮,手感也极好。代善不由得赞不绝口:“好皮,端的是上好皮张!”
阿敦空口人情讨代善欢心:“愚叔若再侥幸猎得这等大虫,当奉赠与大贝勒受用。”
代善却是当真了:“愿你心口如一,莫要到时割舍不得。”
阿敦心说,几十年来,在这赫图阿拉附近,何曾有人打到老虎,今生自己是不会再有这遭遇了,誓言自然凿凿:“我如若失信,逃不过五雷轰顶。”
“言重了。”代善看见努尔哈赤从后面进入了勤政堂,赶紧将虎皮丢给阿敦,急步迎上前去。
后院的寝室中,大妃正在对镜梳妆。面对铜镜顾盼,镜中的自己皓齿明眸面容姣好。虽说已是生过四个孩子的女人,年已三十开外,但大妃依然是光彩照人青春靓丽。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此时她这样刻意打扮,只有她心中明白是给代善和皇太极看的。近来她越发感到了汗王的衰老,床笫之间那勇猛的努尔哈赤已找不见了,她有了一旦汗王不在的危机感。她要预先寻求一座靠山,而努尔哈赤平素话言话语的流露,使她认定日后得继汗位者不出代善与皇太极二人。她决心预做准备,讨取代善与皇太极的欢心。可是与他二人接触的机会不多,今日汗王设宴,应该说是个难得良机。适才她也曾流露出要随同努尔哈赤参加“全虎宴”的意愿,怎奈汗王不予理睬,但她不甘就此作罢,决意要在这宴会上接近二人获取好感。因而她翻寻出最名贵的首饰,要让那两位日后的实权人物一见倾心。
身后响起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从铜镜中她看到了那张讨厌的大饼子脸。她蛾眉紧皱地转过身躯:“你又来做甚?”
“妹子,”来者俯下身来,脸上堆满谄媚的笑,“上次你给哥的银子花光了,手头太紧了,你再帮哥一把。”
“你,”对这位不争气的大哥,大妃真是哭笑不得,“二十两纹银这才几天,你又都送到赌场,照这样就是有金山也架不住你败弄啊!”
大哥只是低声下气相求:“妹子,你现在贵为王后,国母之身,我这穷哥哥还不能沾点光?努尔哈赤家金银无数,你给我百八十两,不过九牛一毛的事。”
“我的大哥,你以为汗王家的钱是随便拿的?我的月份银不过才五十两。”大妃明白不出血是打发不走娘家哥的,何况自己还急于到宴会上去,就没好气地拣了一锭十两白银,“拿去,一月之内不许再来。”
“多谢妹子,为兄记下了。”他将银子揣在怀里就走。
屋门口站着一位二十出头年岁的女人,虽说有些妖艳,却也是华服盛饰:“噢,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大舅哥呀,又把什么金珠宝玉揣走了?照这么捣腾,这努尔哈赤家财用不了多久,就都搬到你们家去了。”
大妃见是小妃代因扎,便气不打一处来。这个小妃认为自己年轻而不能专宠,全是大妃狐媚所致,故而与大妃素来不和。大妃奔过去摆出了打架的架势:“你敢胡说八道血口喷人,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我是亲眼得见,你把怀里的赃物掏出来。”代因扎手指大妃的兄长叫号。
大妃之兄钱已到手,哪管她们争吵,手捂着银子一溜烟走了。大妃无暇顾及与代因扎再吵,踩着寸子鞋,扭扭摆摆往勤政堂去了。代因扎以为是努尔哈赤允诺,越发心怀怨恨。瞪着大妃扭动的臀部,不住紧咬碎玉般的银牙。
勤政堂里,“全虎宴”刚刚开始。努尔哈赤举起盛满美酒的银杯,难得开怀地大笑:“吾弟阿敦射得猛虎,主我建州女真大业兴旺,本汗甚喜。各位都请满饮此杯。”
在一片颂扬声中,人们无不干杯。
阿敦离座上前,将虎皮举过头顶:“大汗在上,请收下这袭虎皮。愿汗王勇如猛虎驰骋疆场,子孙满堂福寿绵长。”
努尔哈赤春风满面接过:“吾弟可比当年景阳岗上的打虎武二郎,诚为赫图阿拉的英杰。本汗赏你白银千两。”
“谢大汗!”阿敦跪倒谢恩。
努尔哈赤手抚虎皮,少顷说道:“这确是难得之上等皮张,本汗欲将这张皮赏与臣下,又虑及只此一袭,恐难摆平啊。”
在座者纷纷开口说:“但凭汗王之意,谁敢不遵。”
努尔哈赤的目光先投向代善,他想日后将把汗位传与代善,莫如当堂赐赏虎皮,也使众人预先有知。代善显然从努尔哈赤的眼神中领会了那未言的含意,脸上凸现出得意与感激。努尔哈赤方要做出决定,而当他又将目光扫向皇太极时,也体会到皇太极的期盼与渴望,不免犹豫起来。正自拿不定主意,孟姑的形象浮现在眼前。想起爱妃生离死别前的嘱托,觉得只有将虎皮赏与皇太极,方能对得起孟姑的在天之灵,遂将目光定在皇太极身上:“王儿,你管家理财功不可没,这虎皮权作奖赏。”“谢父汗!”皇太极响亮地答谢。
代善却是万分失望,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努尔哈赤看在眼里,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费英东等五大臣无不发出赞许的议论声:“大汗英明!”
皇太极正欲上前领赏,范文程却在他身后轻声紧急提醒:“四贝勒,当让与代善。”
皇太极对范文程信任有加言听计从,他也看出了父汗的为难之处。当即又启奏道:“父汗,儿臣还有话禀明。”
努尔哈赤猜不透皇太极是何用意:“有话只管讲来。”
“父汗对儿臣的疼爱龙恩浩荡,儿臣没齿不忘。”皇太极话锋一转,“然儿臣觉得,还有诸多兄长在上,不敢僭越擅恩,恳请父汗将这虎皮赐与大贝勒,如此小儿心下方安。”
努尔哈赤不觉听得眉开眼笑:“王儿如此顾念手足之情,为父甚感欣慰。大贝勒,你意如何?”
“多谢父汗恩赏!”代善惟恐努尔哈赤再生变化,不等明确表态,已是抢先跪拜谢恩。
努尔哈赤未免大失所望,他原想代善也能像皇太极一样谦让,在众弟兄及大臣们面前,树立起一个有尊有让的良好形象。谁料这个打算托付国事的次子,竟是这样猴急。他无法当众说出心事,也是暗暗地叹气一声。
代善哪里领会父汗的不满,似乎怕虎皮会飞走,不等宣召径自上前,从父汗的书案上,将虎皮抄在手中,满面笑容地退回自己的位置。
努尔哈赤颇为尴尬,但也不好当众教训代善,只是脸上不甚欢喜,低下头来,吞下一盏闷酒。
大妃已在堂后观察片刻,她见汗王不喜,感到正是机会,遂步出后堂,踩着寸步走到正中。
大妃装束得花枝招展,犹如芙蓉出水莲花初放,光彩得令人目眩。在场者无不愕然,不由得议论纷纷。
努尔哈赤脸色愈发难看:“你来做甚?”
大妃倩笑甜甜:“妾妃见今大喜之日,特来献上歌舞,为大汗助兴。”说着,她不等努尔哈赤发话,便双臂一抖扭将起来。女真人的寸子鞋,与汉人的三寸金莲有异曲同工之妙。着此而舞,舞者如迎风弱柳,俯仰翻转,美不可言。大妃手执两方绢帕,双臂频抖,越扭越欢。就像六月田野里的禾秧在微风中摇摆一样,给人以无限美的遐想。努尔哈赤的不悦心情真就被冲淡了许多,竟也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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