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好一个长年流浪街头的小乞儿,你为了接近我,可真是煞费苦心啊!”他笑着讥讽她,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声音里有种玉琪能懂的苦涩。
“我……”玉琪想解释,可彭峻龙转开了睑阻止她。
“什么也别说!”他冷硬地说:“明天我会让人送你走!”
“可是你保证过……”
“不准再提那个保证!”彭峻龙猛地转身,身上的衣服坠落地面,他的双眼充血,目光冷洌。 “我是天下第一大傻瓜!今后若再提起那个保证,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他用脚勾起地上的衣服,转身就走了。
心中的震撼久久难平,他无法继续面对着长发飞舞,面色凄惨的“小七”!
“可恶!该死!愚蠢!”他举步向营地走去,心情越走越急躁。他走一步骂一句,骂自己糊涂,竟将一个女人当成最喜欢和信任的人,带在身边数月而不自知?骂她胡闹,竟如此大胆妄为地耍弄他……
若非亲眼所见,他无法相信小七……与自己情同兄弟的小七竟然是女人?!而且不是别的女人,还是他竭力要逃离的那个女人?!
靠在河边的大树上,把玩着手中的玉龙结,怀着苦甜参半的心情,他无力地回想着他们问的一切,弄不懂自己怎么会这么糊涂地被这女人“耍”了这么久?早就知道小七娘娘腔,可怎么也没想到“他”真的是女人!
小七,他的快乐跟班!风雪中陪伴着他、危难时曾救过他、沮丧时安慰他、寒冷时依偎他、害怕时只会大喊他的小七!他怎么能是个女人,还是那么美丽的女人呢?脑海里再次出现她白皙诱人的身体,那完美的胸部和纤细的腰……
仅仅想到那个画面,他体内翻腾不已的愤怒中充满了自己也说不清的心动。他的心在燃烧,但他知道那不仅仅是因为愤怒,他为此而在心里呻吟。
看着彭峻龙牵马离去,玉琪无力地坐在河边的石头上。风吹拂着她凌乱的发丝,抚平她纷乱的心,她下怪他冷漠的态度,只是觉得心好痛,为自己最终还是失去他而心痛。
眼前是这半年多来,她与他快乐地生活在一起的每个片段,其中有他替她买马买衣、训斥她娘娘腔、手牵手教导她学走冰路、夜里为她盖被子、 “方便”时替她防野兽的情景;有他力压群雄、治乱仰平的雄姿,更有他仰望星空时的孤独身影;耳边是他爽朗的笑声,风趣的语言……
如今这一切都将成为回忆了吗?思及此,她心如刀割,眼泪滚滚而下。
天渐渐暗了,风透着凉气,她擦乾眼泪,整理头发戴上帽子,回到了营地。
彭峻龙没在毡房里,也不在大帐内。她懒得再找,也无心吃饭,就回了毡房。
直到很晚了,彭峻龙都没有出现,她知道他是不会再回这里睡觉了,可是他总该来听她解释吧?难道他就连她为什么这么做都不想知道?连她究竟叫什么名字都不屑一问?
她的心里充满了对彭峻龙的失望,也充满了对自己感情的无奈。
就在她伤心落泪时,门帘动了,她以为是彭峻龙回来了,赶紧擦乾眼泪。
可进来的是阿烈,他手里端着碗盘。
“小七,快来吃饭吧,别哭了。”阿烈放下碗筷劝她。
听到这关切的安慰,玉琪的眼泪又哗哗流下。
阿烈忙说:“你和大人怎么了?为什么都不想吃饭呢?快吃点吧,吃饱了去给大人认个错就没事了。大人是好人,就算生气了也没忘吩咐我给你送饭来。”
一听这饭是彭峻龙叫阿烈送来的,玉琪心里更是委屈,她对阿烈说:“我现在不想吃,你先放这儿吧。”
等阿烈走了,玉琪越想越觉得她跟彭峻龙之间的事情不能就这样结东,她得为自己的声誉做最后一番努力,否则在彭峻龙的心里,她将永远是个不知羞耻、爱说谎话、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阴险女人!
就在她想着要怎样找彭峻龙时,他来了。
“吃饭!” 一进门,他就冷冷地命令。 “别要大小姐脾气,我可不吃那套!今晚你收拾一下,明天一早阿烈会送你走!”
说完,他转身想走。
“彭峻龙,你给我站住!”突然,玉琪跳起来大喊。
也许是她的气势惊人,彭峻龙站住了,但没有转身。
玉琪对着他宽阔的背吼道:“是男子汉就转过身来!”
哼,居然敢跟他大呼小叫!彭峻龙冷笑着转过身看着她。
玉琪不理会他的冶笑,严肃地说:“无论你要怎么处置我,那是你的权利。可是在我离开前,我有三个问题要问,你必须老实回答我,因为这是我的权利!”
“问什么?”彭峻龙冷漠地问,脸上居然还挂着笑容,可那笑容让玉琪难过。
“第一,不管你怎么想,我跟你有婚约已经一年半,与你相处好歹也过了大半年,一切结束前,你都不想知道我的真实姓名吗?”
“想!”彭峻龙简短地回答。
对“未婚妻”,他确实从不想要知道她的真名实姓,可是对“小七”却不同,从傍晚知道她的真实身分起,他一直在想这件事,可是碍于自尊,他不愿开口问。此刻听她提起,他自然说了实话。
他的实话却令玉琪吃了一惊,原以为他讨厌自己至极,不会想知道她是谁,所以愣了半天,在看到彭峻龙等待的目光时,她才讷讷地说:“我叫穆玉琪。”
“穆玉琪——小七。”他在心中默念着,猛然省悟:“宁古塔将军……”
“他是我阿玛。”玉琪知道总是要面对这个事实的。
“原来如此!”当初的疑问有了答案,他低沉地问:“第二个问题?”
干嘛那么惜字如全引玉琪不满地想,踌躇片刻后才问道:“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想!”又是一句真话。
因为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玉琪没有太吃惊,她指指地毡。 “这个说起来比较长,你坐下好吗?”
“站着就好。”彭峻龙依旧冶漠地说。
“好吧,随你高兴。”见他如此固执,玉琪无奈又伤心地说:“那要从康熙三十六年春讲起……”
说起往事,玉琪毫不掩饰地坦露自己对他的感情,不管他怎么看自己,她都要将自己对他的爱慕明白地告诉他。
听了她的叙述,彭峻龙的脸色平静,并没有透露出任何情感。
面对如此平静的面孔,就算玉琪再怎么因为回忆起往事而涌上对他的爱意,也没有了激情。
她颓丧地坐下。
“第三个问题?”彭峻龙又问她。
“没有必要再问了。”玉琪心灰意冷地说。
“第三个问题?”彭峻龙坚持地问。
玉琪不想说话,在她将藏在心里多年的爱意全部告诉他,却得到冰冷的反应后,她还有什么话可说?
“第三个问题!”彭峻龙提高了声音,显示出他的不耐。
怒气在玉琪心头升起,他有什么权利生气?就因为爱他,自己才扮成男人来这里陪伴他,可他还用这样的态度对待她,难道她就这么不值得他爱吗?
她抬头看着他,用力地问:“我是一个无耻的女人吗?”
“不是!”回答完后,彭峻龙随即转身离开了毡房。
“不是?!”玉琪的睑上因为听到这个肯定的答覆而漾起了笑容。
这是一个难眠的夜晚,躺在大帐篷地毡上的彭峻龙心潮澎湃。
发现小七是个女人时的震撼依然未能平息,而与她的一番交谈更令他难以平静。她对自己的感情是那么火热,那么真诚,不管他如何生气,那份痴情还是让他感动不已。
当年发生在西辽河边的往事他当然记得,也依稀记得他救的那个女孩。可是印象中,那是个安静的小女孩,怎么可能是她,成熟美丽的小七——玉琪?
他觉得最让他丢脸的是,相处了大半年,自己居然没有发现小七是女人?这简直是对他—一向以机灵聪明自傲的彭峻龙绝妙的讽刺!
她居然有能耐串通彭、穆两家长辈一起来设计他,就凭这点,他也不能原谅她!
玉琪那晚根本没有睡,她思前想后,认定无论彭峻龙怎样对她,她都不能不爱他,而在这里她得顾及他的声威和前程,既然身分已经暴露,如今她是不可能再留下了,她就听他的先回家去,以后的事再想办法。
她相信彭峻龙不会对她那么绝情,因为这半年的相处,她知道他是一个多么善良的人。
第二天彭峻龙没出现,听奉令“陪伴小七回府”的阿烈说,大人一早就出去了。
玉琪轻声叹息,他连她最后一面都不想见吗?
早饭后与阿德等人道别后,玉琪骑马离开这个她生活了六个月的地方。
坐在河边大树上注视着小七离去,对彭峻龙来说绝对不是件愉快的事情,可是他是彭家人,是个能控制自己感情的人,何况那个女人耍弄了他大半年,他不该留恋她!
目送她远去后,彭峻龙跳下树,上马巡防去了。
然而一整天,他都无法专心于公事,无论是巡防、进大帐处理公务、还是收到传令兵送来的各种好消息,都无法振奋他低迷的情绪。就连翠绿的大草原、天边的夕阳,也失去了往日的美丽。
他懊恼地回到毡房,想让自己休息一下。可是看着折叠整齐的卧具,冷冰冰的火炉相寂静的四周,他的心情更加阴郁。
小七!
彭峻龙痛苦地闭上眼睛,坐倒在地,不得不承认,导致自己一整天失魂落魄、精神恍惚的原因,不是别的,就是因为她,可恨的穆玉琪!
不管他如何克制,他就是想她,很想!他想去找她,追她回来,可是他不能!他依然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如果被她这样欺骗要弄后再去求她,他的自尊何在?
然而,他的脑子里全是她的身影,他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他情绪低落时,外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他直觉有事,立即起身出门。
一骑快马迎面而来,佐领刘荣汉几乎是滚下马背地扑向他。 “大、大人,快去木兰山,奸细被劫走了!”
“什么?!”彭峻龙一惊,带他进大帐问话。 “你驻守洛巴卡伦,怎会知道木兰山的事?”
刘佐领跪下道:“下官早该报告大人的,但苏校尉对下官有救命之恩,下官曾发过誓不背叛他。可是他这次实在做得太过火了,下官不得不如此!”
随后,彭峻龙从刘荣汉口中得知,与罗刹国奸细勾结的“内贼”正是苏震。他原想凭藉罗刹国的火器相暗中支持,在这里建立自己的火器队,将阿勒楚喀地区闹个天翻地覆,让彭峻龙声败名裂。
可惜火器与送货人无故失踪,苏震连着几日都查不出原因,直到昨日才从一个士兵口中无意探得木兰山卡伦关了三个奸细,于是认定火器也在木兰山,便以巡防为名带着刘佐领和几个士兵去了木兰山。后来因木兰山的士兵不合作,便杀了他们,还放火烧帐篷。
刘荣汉见他杀自己的弟兄,又阻止不了他,只好趁乱逃出前来报信。
彭峻龙闻迅立即调兵,率领大家往木兰山而去,刘荣汉也要求随行。
等他们赶到时,只见到处都有焚烧后的痕迹,帐篷和围栏都已经毁坏,士兵中有两人死亡,五人受伤。而被关押的奸细中,那个蒙古人身中一箭,已经死在被烧毁的帐篷外,其他两个不见踪影。
彭峻龙安排部分人员负责善后,自己则率领其他人跟踪马蹄印迹追敌。
可是他们追到天黑也没有收获,彭峻龙只好下令收兵。
回到营区,彭峻龙留下刘荣汉,让他将知道的情况详细报告一遍。
为了立功赎罪,刘荣汉知无下言,和盘托出,彭峻龙才明白自己与苏震的宿怨。
“原来苏慕芳是苏震的儿子!”彭峻龙惊讶地说:“他把我当作仇人?这真是令人吃惊,那时听说有人坠马受重伤,我还为此感到遗憾呢。”
“是的,苏公子考场上失误受伤,最后不治身亡的帐不该算到大人头上。可是苏震认为那时如果不是大人您骑术高明,惹得皇上临时兴起增设『快马射双靶”的话,苏公子就不会受伤,也不会死。”
彭峻龙补充道:“还有,如果我不是那个刚好排在他前面应试的人,也就不会给他那么大的压力,让他坠马了,是这样吧?”
刘荣汉点头默认。
“你认为他是真的要跟着罗刹人叛变吗?”过了一会儿,彭峻龙又问他。
“下官认为是。”刘荣汉小心地说:“其实苏震开始时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妒恨大人您,想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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