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奈的摇头苦笑,追上她的脚步。她是变了,变得让他无所适从,他要怎样才能重新认识她?
一路无话。
回到家。母亲见到她第一句话就不冷不热的:“你总算也知道要回来了。”
苏磬知道母亲是有些生气的。她叫道:“爸,妈。”
江父过来,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嗯。回来就好。我们一家人也很多年没有在一起吃饭了。小磬来,坐吧。”
重组家庭的关系很微妙。尤其像他们这样的。最早的一段时间里,母亲忙于讨好江唯,江父都将热心寄予到她的身上。就比如江唯与她不和,母亲通常是责怪她不懂事,而江唯也时常被江父训斥。那时候虽然年纪小,但是苏磬还是能分辨谁是真正对她好,所以她很早就改口叫了江父爸爸。江唯却从未改口叫过母亲。
爸爸的概念,苏磬从不计较的仔细。她亲眼看着她的亲身父亲丢下她们母女,有了别的孩子,跟别的女人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母亲,她要怎么说母亲,迅速的改嫁,快到她无法反应,后来无意中知道,原来母亲和江父是早就认识的。她父母的婚姻,竟是这般是非难辩。
原来,诺言容易许,也容易破。许了,又破,何必?
餐桌上很丰盛。看得出来,母亲是精心准备的。
八年,他们四个人,有八年没有这么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都坐下了,江父一直微笑着,母亲的眼睛竟有些湿润。江唯,她知道,江唯一直在观察着她。刻意的忽略很多东西,她安静的吃饭,还是很怀念的,母亲的手艺。
仿佛谁也不愿意破坏这得来不易的和谐,没有人说话,只有筷子碰触碗盘的响声。打破沉默的,是她的手机。
江唯看着她,这点她倒是没变,包里塞的杂七杂八,找一个东西要找很久。电话那头的人仿佛很有耐心,她一直翻,手机也一直响。
“喂,你好。”她坐了下来。
“在做什么?”是程石,他的声音清清爽爽的传过来。她一恍惚,怎么竟有好久没见的感觉。
“吃饭呢。你呢?”
“我没饭吃。”他有时候耍起赖来就像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
她笑起来,但不理他,“我在家了。”
“回去了?嗯,也好。那什么时候回来?”他问。
“七号吧。”两个星期休假,七天假期,她也是应该回去上班了。
“我到时去接你。”
“好。那我挂了,饭吃了一半。”事实上她有如坐针毡的感觉,一桌子人都盯着她打电话,她飞快的说:“到时候再见。”
才挂了手机,母亲就问她:“谁呀?这个时候打电话。”
她重新拿起筷子,扒了一口饭,顺口答道:“一个朋友。”
母亲没再问下去。大家接着吃饭。过了一会儿,母亲才又说:“小唯也七号去S市,你们到时候可以一起走。”
苏磬心不在焉的回答:“我还没买票,到时候再说。”
江唯迅速的接口:“我帮你买过了,这种时候票都难买,所以干脆一起买了。”
苏磬抬眼看他,淡淡的说:“也好。谢谢哥。”
江唯脸色大变,不可思议的盯着她。不止他,江父,母亲都停下来,看着她。
她坦然的扫视,笑着问:“怎么了?”
江父第一个反应过来,笑呵呵的打岔:“没怎么,没怎么,”给她夹了块排骨,“小磬,你要多吃点,太瘦了。”
她笑笑,点头。母亲也自顾自开始吃饭。
只有江唯,心里五味掺杂。她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叫过他,哥。
一开始,她总叫他:喂!喂!他郁闷的想改正她:“我又不是没有名字,不要老喂喂喂的。”她“咯咯”的笑:“反正你的名字叫起来也差不多,唯,唯,听起来像打电话,还不如喂喂。”后来,她怎么叫他,他都不理她,佯装生气,她只好说:“好吧,那就叫阿唯吧。”
他一直都还能想起,她在他耳边叫:阿唯,阿唯。
第 12 章
剩下的几天里,苏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大部分的时间都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整理旧物。这些年,她回来的次数极少,但这几乎是她每次回来都一定会做的事情。她总是不辞辛苦的把所有的东西都从床底,从抽屉中拖出来,杂乱无章的摆满了整个房间,一样一样的拂去灰尘,翻看。最后再一样一样放好。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请进,”她头也未抬。
江唯靠在门框上,静静的看着她。她盘腿坐在地上,被杂七杂八的东西围在中间,垂着头,正在翻看一大叠发了黄的旧报纸。他知道她有轻微的恋物癖,用过的东西从不丢弃,喜欢保留很多看起来无用的东西。
他以前总嘲笑她是个捡破烂的,他每次这么说的时候,她就会伸手揉乱他的头发,笑眯眯的说,“我就是捡破烂的,我捡的最大的破烂就是你。”那时候,她的笑脸,阳光般灿烂夺目,直直的透到他心底,又从心底泛滥开来,散了他一身的暖。
想起往事,他微微的叹气,惊动了她。她从报纸堆里抬起头,看到他,眼底闪过一丝怔忡,然后对他浅浅的微笑。他的心里突然充满了难言的苦涩。从在老镇上再见,直到现在,她对他,要么无话,要么就是这样无关痛痒的笑。
他和她,还能回到从前么?八年前,他离开时,她对他讲的最后一句话,至今还在他脑海里盘旋,“江唯,你可以就这么走了,只是你走了,就不要再回来。”
直到苏磬站到他面前,江唯才回过神来,她低眉垂眼,看也不看他,只递给他一个厚厚的信封,说了两个字:“你的。”
他接过,不知所以的呆站着,然后听见她的声音传来:“妈,我出去走走。”
江唯回到房间,打开那个信封,开始翻看,看着看着,竟有些哭笑不得,都是他学生时代别人写给他的小纸条,情书,和卡片。大部分竟连拆都没有拆开过。
…
她上中学开始就一直跟他在一个学校,那些女生自然不会放过她,谁让她是江唯的妹妹,妹妹通常都是最便捷的传递工具。她很称职,称职的过分,她往他们教室门口一站,清脆响亮的叫:“江唯,”不等他站起来,她又叫:“情书!”全班哄堂大笑,让他不得不觉得她就是故意要让他出丑。
有一回他火了,当着全班的面对她吼:“苏磬,你烦不烦?”在整个班级的注视下,她居然能面不改色,走过去,把一个粉红色的信封放在他课桌上,然后对他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我烦死了,以后我让她们自己来。”
之后,她就真的不来了,来的是一个怯怯的小女生,答他话的时候有些害羞:“苏磬说这样我就可以经常看到你了。”江唯气结,从那时起,他发现自己竟可耻的怀念苏磬清脆的嗓音,因为只有在那种情况下,她才会叫他的名字。
放学后,他去她的教室门口等她。她一见他,笑道:“这么心急,都改自己来拿了?”说着真的掏出一个信封来递给他,他不接,铁青着脸说:“以后都别拿给我。你爱留就留着,要么就都扔了。”她笑的更厉害了,“原来是戒荤吃斋了。”后来就真的没再拿给过他。
…
江唯翻着那些卡片和信,笑得无奈,她居然真的都留着,还留了这么多年。
苏磬慢吞吞的在路上走,这个是她故乡的城市变化很大,马路宽了,楼房高了,人呢,早都不是原来的样子了。走着走着,余光瞥到一处熟悉的地方,物是人非中,学校,她和江唯的中学,倒一点儿都没变。
她轻轻推开铁门,走了进去。花圃,教学楼,图书馆,操场,都还是十几年前的样子。篮球场上有几个学生在打篮球,她在架子下面坐了下来。坐了一会儿,心思竟有些恍惚。
…
学校的篮球赛,江唯是必不可少的人物。每次,他都不可一世的对她说:“又到了我驰骋沙场,叱诧风云的时候了。”
她就笑,讽刺他:“是招蜂引蝶的时候吧。”
他嬉皮笑脸的凑过来,“怎么?你不乐意啊?”
她白他一眼,不想理他,只坐在那里看他比赛。
身后有一个女生问她:“苏磬,江唯是你哥哥,为什么你们不同姓?”
她头也不回,张嘴就说:“他跟爸姓,我跟妈姓。”
“可是江唯不是这么说的哦……”
她没好气的打断:“那你还来问我做什么?他说了算。”
一张大笑脸出现在眼前,是江唯。“这可是你说的,我说了算。”
她嫌恶的推开他,“闪边去,别影响我看帅哥。”
“我这么帅,你看我就好了,”他死皮赖脸的往她跟前凑,不忘了补充:“磬磬,我说了算,你不许反悔,反悔了就跟我姓。”
磬磬?她一身鸡皮疙瘩起来。
曾经的花样年华,青葱往事。
…
苏磬抱了抱双臂,十月的天,已经有些凉了。天色暗了下来,操场上的人也散了,她站起身,拂了拂身上的灰,准备回去。突然,她站定下来,看着前方。江唯站在离她约两米远的地方,望着她。
两人对视了许久,江唯说:“磬磬,我们是不是……”
苏磬打了个冷颤,有些回神,她又微笑起来,仿佛没有听到他在说话,她说:“是不是我妈做好了饭等不及,让你来找我?”
江唯点头,有些苦涩的,又叫:“磬磬……”
她走过去,一脸笑容,“那我们快回去吧。别让爸妈等急了。”
时间过去那么久,属于他们的青春已经用完,可能没有彼此遗忘,却已然消失。
江唯默默的走在她身边,不时的看她。现在的她沉寂,淡漠,很多时候好像遗世孤立了一般。她穿了一件白色的棉麻衬衣,宽宽松松的套着,灰绿色的大摆裙子,整个人越发显得瘦瘦小小。走路的时候,头固执的低着,很多小习惯,她依旧保留着。
那天的球赛打完,他把她拉到他那一堆队友中间,大声宣布:“我女朋友,你们都罩着点。”
她瞪大了眼睛看他,脸上写满了震惊。
有人起哄:“江唯,她不是你妹妹嘛?”
江唯冲那人吼:“不是一个爹生不是一个娘养,哪辈子的妹妹。”说完就笑嘻嘻的看着她目瞪口呆的样子。
她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江唯,你真变态。”
他不管她,手臂伸过去揽住她的肩膀,一副好事得逞的样子,说:“磬磬,你来不及反悔了。”
……因为反悔就要姓他的姓,有什么区别么?她不反悔,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反悔。最后反悔的是他,不是么?
她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了起来:“……你走了,就不要再回来。”
破碎,决绝。这就是他反悔的代价。
第 13 章
节假日的火车车厢要比平时嘈杂混乱许多。江唯身高腿长的想护住苏磬,却懊恼的发现他自顾不暇,国外呆久了果然不行,倒是苏磬在这样拥挤不堪的环境里游刃有余。好不容易坐下了,这样凉爽的天气里,江唯竟然满头大汗。
苏磬在她的大包里掏啊掏的掏出一包湿纸巾,递过去:“擦擦吧。”
他接过来,有些窘迫:“谢谢。好久没坐这么挤的火车了。”
她却已经低下头去,掏出一本书来,打算开始翻看。
江唯不打算放过她,他们不能永远这么下去,可是,她根本不给他任何继续话题的机会。他把剩下的纸巾还给她,词不达意的问:“你呢?”
她抬起头有些疑惑,随即反应过来,笑道:“我习惯了。”
她的笑容坦然,平静。早就习惯了,习惯一个人生活,穿梭在陌生的城市之间,习惯无论在多么恶劣的环境里自己照顾自己,不依靠任何人。然后忘记一些让自己失望的事情。
江唯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还是那双眸子,漆黑透亮,可是里面却寂静一片,年少时的锐气和冷冽已经消失了。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冬天,漫天飞舞的雪花中,他合上她明亮的眼睛,然后低下头亲吻她的嘴唇。那是他们的初吻。不管走了多远,过了多久,那个冬天的夜晚始终是他最深刻的记忆。
他闭了闭眼睛,不再去想。“你,去过很多地方?”他问。
“嗯。”她仿佛心不在焉的样子。
“都去了哪里?”他继续耐心的问,却看到她迅速的从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袋。
她把塑料袋递给坐在他们对面一个学生模样的小姑娘,说:“吐出来,吐出来会好受些。”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她的声音低而清晰。
小姑娘接过塑料袋,“哇”的一声吐了。这几乎是在瞬间发生的事情,让江唯有些无法反应,直到苏磬推他,对他说:“到餐车去买瓶水来。”
他买了水回来,递给她,她拧开,将瓶口凑到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