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他第一次跟我提起家里人的事,我笑了笑,道:“她是关心你。”
“我知道,”白晓迟点了点头,眉头却忍不住皱起来,“只是她不论什么事都能守着你哭上好几个小时——是真的哭。小到小时候我不肯做作业,大到比如刚刚说买车的事……实在让人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也就我姐夫能受得了她……”
我听着他这样抱怨自己的姐姐,忍不住“卟哧”笑出声来。
白晓迟回眸看着我,一脸无奈。
“抱歉抱歉。”我连忙忍住了笑,“你不会就因为这个所以对女生有心理阴影了吧?”
“也不算什么心理阴影吧,但的确是有一点点影响。”白晓迟叹了口气,坦白地道,“我大姐就和二姐刚好相反。我父母去世早,大姐很早就扛起了这个家,说话行事都很强势,雷厉风行,说一不二。我对两个姐姐,一个是敬而远之,一个是避而远之,久而久之,就习惯了。”
我听着他最后一句像绕口令似的,忍不住又笑了笑,追问:“那别的女生呢?你从小到大,难道都没有碰到过性格好的女生?”
“大概有吧,没注意。”白晓迟像是回忆了一下才回答,“小的时候不记得了。中学之后……因为那时我父亲病着,我立志要考医学院当医生,一门心思都在学习上,真的完全没想过这些。后来……就有些无聊的恶作剧……我只恨不得跟她们随时保持一百米距离才好,哪还有心情注意谁的性格好不好?”
想来那些姑娘们肯定是因为气不过自己热脸贴上冷屁股,又或者单纯只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才会恶作剧吧?
也许情况有一点不一样,但白晓迟这样的心情我再理解不过。
心思不在那里,任旁边的人做什么,也只能碰壁。
说多错多,做多错多,徒增反感。
我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挽了他的手臂,低低道:“我真幸运。”
白晓迟再次握了我的手,道:“我倒觉得幸运的那个是我。进游戏第一天,第一个跟我说话的人是你,真是太好了。”
我们在屋檐下聊了一会天,雨不但没停,还越下越大了。
我们才刚刚走出继父家的小区,这一片都是居民区,又这么晚了,的确看不到什么车。偶尔看到车灯一闪,都是在前面的十字路口。
有白晓迟陪着,我倒不觉得无聊。
但毕竟是冬天的深夜,又下着雨。我站了一会就冷得不行,靠在白晓迟身边不停跺脚。
白晓迟皱了一下眉,道:“你把伞给我,我去路口叫车,然后过来接你。”
“我跟你一起去。”我下意识已这样回答。
白晓迟从我手里把伞接过去,笑了笑,“这把伞遮不了两个人,一起去只会都淋湿,这么大冷的天,弄湿了会感冒的。乖乖等着我,很快的。”
我想想也是,就没有坚持,轻轻点了点头。
白晓迟撑开伞走进雨里。
路口不算太远,隔着雨帘,他高高瘦瘦的影子看起来有点模糊。
但是很奇怪,我伸出手来,竟似乎能清楚地在空中勾画出他的样子。
他的头发,他的眉眼,他嘴角淡淡的笑,他肩胛的形状,他窄瘦的腰线……
手指的动作突然一顿。
我在做什么?
脸又开始发烫,就连刚刚还让我难受得搓手跺脚的寒冷都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了。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白晓迟才叫到出租车过来。
车子一直开到屋檐边,白晓迟下了车,撑开伞将我接上去。跟司机说了我家的地址,然后摘下眼镜来,擦了擦上面的雨水。
我这才发现,其实他身上已经湿了大半。想来也是,这样大风大雨,他撑着把那样的小伞站了那么久,淋不到雨才怪吧。何况刚刚接我上车的时候,伞还完全罩在我头顶。
我歉意地看着他,十分过意不去。
白晓迟觉察到我的目光,倒向旁边移了移,像是怕湿衣会碰到我一样。
我微微皱了一下眉,道:“抱歉,让你来接我,结果还害你淋雨……”
白晓迟道:“我没关系,七七你没淋着就好。”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道:“我们不是一向都要死一起死么?突然这样,我有点不习惯。”
白晓迟笑出声来,道:“这跟游戏可不一样。这种雨我淋几分钟没事,七七你可不行。”
我皱了一下眉,追问:“为什么?”
“七七你体质不太好吧?贫血,容易感冒,大概还有点低血压……”
我哼了一声,打断他,“哼,你果然骗我,明明记得帮我看病的事吧?”
白晓迟发誓一般举起手来,“天地良心。我那个时候真的不知道是你……”
“那你又知道……”我自己说到这里顿下来,好吧,他刚刚只是说我容易感冒,并没有说他帮我看过感冒,我好像有点强辞夺理?
但白晓迟好像并没有介意,只是连忙解释:“能看出来啊。七七你脸色有点发白,嘴唇和指甲也没什么血色。怕冷。体温比平常人低,脉博也稍微比正常水平慢……这都是贫血的症状,”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微微皱了一下眉,“但是偶尔好像也会……”
偶尔会心跳加速,体温上升就像个初恋的白痴对吧?
我怎么会忘记他是个医生?他握着我的手的时候,当然会发现这些不正常的反应!
我红了脸,恼羞成怒地再次打断他:“白晓迟你好讨厌,原来我们在一起你一直在把我当病人研究?”
“怎么会呢?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他连忙分辩。
我又哼了一声,“那又看这么详细!”
这次他倒是没有忙着接话,轻咳了声,目光移向别处,声音也低下来,“那个……我只是忍不住想多看看你。好不容易,你活生生的在我面前了,我能够真正的握着你的手,能够真正的抱着你,你的样子,你的声音,你的笑容,你的温度,你呼吸的频率,你心跳的速度……我下意识的想知道……想记下来……”
如果刚刚我只是体温上升到了比正常人稍高的温度,现在则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扔进滚烫的沸水里的虾子,连每一根触须都已经红透了。
下意识地抬眼去看前面的司机。
司机大叔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早已见惯了肉麻的情侣,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地开他的车。
我这才轻轻松了口气。
转过眼来,见白晓迟一副局促不安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我,轻轻问:“七七,我是不是真的惹你讨厌了?”
如果我没有见过他工作时的样子,想来也不会觉得怎么样。
但我见过,所以这两相对比,就好像一只仙风道骨气质清华不食人间烟火的丹顶鹤突然之间变成了蹲在你脚边卖命摇尾巴的宠物狗,只差没插个牌子“不要罚我没饭吃”。
我一下子没忍住,“噗哧”笑出声来。
白晓迟被我笑得一怔,然后就皱起眉,无奈地叹了口气。“七七,连你也捉弄我。”
“不是啦。”我连忙拉过他的手,道歉,“对不起,我只是……想起你在医院时的样子。你知道你刚刚的表情有多可爱么?若是让你的同事病人看到,也不知要跌破多少眼镜哩。”
白晓迟依然皱眉看着我,但是大概自己也在想像那种情况,没一会自己也乐了。
我跟着又笑了几声,然后才发现,白晓迟的手很凉。
比我这个他口中体温偏低的人更凉。
想来就算他说自己没事,毕竟大冬天淋了雨还穿着湿衣,肯定还是冷的。
“你现在住在哪里?”我问。
白晓迟老实地回答道:“莲花东路荷香苑,靠近莲湖公园那边。”
那里我知道,从我家开车过去,大概要半个多小时,现在下这么大雨,只怕需要更久。而这车开到我家至少也还要十几分钟。
也就是说,白晓迟至少还得穿着这身湿衣冻上一个小时。
……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吧?
何况他看起来也实在算不上健壮。
我握着他的手,迟疑了一会,还是轻轻道:“一会到我家,你跟我一起上去吧?”
他倒是有点不解的样子,皱眉看着我,问:“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要我做吗?”
……这个白痴!
我突然之间,又有一种在游戏里看着他往仙人掌上砸水球时的乏力感。
我叹了口气,放开了他的手,道:“没什么,看你衣服都湿了,等你回自己家,也该着凉感冒了。上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喝点热的东西比较好。”
白晓迟似乎并不明白自己哪里又惹到我了,但也没多问,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乖乖应了声,“好。”
我只想再叹一口气。
怪不得他说辛苦只怕是相互的。还真是有自知之明!
第 59 章
回家之后,先找了块新毛巾出来给白晓迟带他去浴室让他先去洗澡。
想给他找衣服的时候犹豫了一下。
我这里倒不是没有男人的衣服,但……那是沈渡的。
上次小楼来的时候,我把沈渡留下的东西和衣服都收拾了装在箱子里,还没有处理。拿给白晓迟穿也不是不行,但以我们现在的关系,拿沈渡的衣服给他……实在不知道算什么。
但是他自己的衣服湿成那样,要烘干也没那么快,总不能让他洗完澡光着身子出来吧?就算我不介意,白晓迟自己只怕也不肯。
想来想去,还是拿了沈渡的衣服出来。算了,一会跟他好好解释明白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我轻轻敲了敲浴室的门,告诉白晓迟衣服放在门口的小台子上。
听到他应声之后,我转身去了厨房,煮了点姜汤。
白晓迟虽然说自己身体很健康,但刚刚毕竟穿着湿衣浸了那么久,又这么冷的天。
过了一会就听到白晓迟在外面叫了声“七七”。
大概是洗完澡出来没看到我吧?
“嗯。”我连忙应了声,探出头去,“我在这里。”
他果然是局促地站在浴室门口张望,看到我才笑了笑向这边走过来。
沈渡的衣服套在白晓迟身上有点大,更显得他有点单瘦,配上他那种稍有点不安的表情,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初出校园的青涩少年。
我忍不住笑起来。
白晓迟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问:“衣服沈渡的?”
他问得很自然,就好像完全不记得我跟沈渡有过什么,只像是随口提起了一个我们共同的朋友。
他应该不是那种会演戏的人,也许是真的不介意穿沈渡的衣服,但我反而有点不自在,不太敢看他,转过身去看着炉子上的汤,应了一声。“嗯。”
“我穿着有点大,看起来是不是很可笑?”白晓迟像是毫不在意,一面走过来看了锅子一眼,“姜汤?”
“嗯。”我再次应声,盛了一碗给他。
他道了谢,捧着碗,一面吹着气,一面低头小口小口地喝。
热气蒸上来,模糊了他的眼镜,他皱了一下眉,又抬起头来,用袖子擦了一下眼镜,然后像是又突然记起衣服不是自己的一样,怔在那里,向我眨了眨眼,轻轻道:“抱歉。”
……真是怎么看都是一副笨拙的样子。
我又笑起来,道:“出去坐着喝吧。”
白晓迟点头应了声,跟着我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缓缓喝着姜汤。
我去拿了电吹风来,道:“我帮你吹干头发?”
“诶?我自己来。”白晓迟这样说,然后忙忙将剩下的姜汤一口喝了。
结果喝得太急,烫到了。
我看着他张着嘴红着脸的样子,笑出声来。
这个人真是和在游戏里一样,时时都会闹出些让人哭笑不得的小状况。
白晓迟听到我笑,乏力地垂下肩,“七七你故意的是么?”
“不,不是。”我插好电吹风走到他身侧,一面开了电吹风,一面伸手撩起他还湿淋淋的头发,轻轻道,“我真的想帮你吹头发。”
白晓迟的身体僵了一下,扭头过来看我,被我伸手推过去,也就乖乖低头坐在那里没再动。
白晓迟的头发其实不算很黑,大概只算深棕色。发丝很细,柔软顺滑。手感很好。以至于吹干了之后,我还有点舍不得放手地把玩。直到白晓迟很无奈地轻轻抗议了一声,“七七你还要玩多久?”
他坐在那里,连耳根都已经红透了。
“抱歉。你头发的手感太好了。”我笑了笑,一面说,一面收起电吹风。
“七七你这么说我会不好意思的。”
“是真的嘛,”我说,“我难得这么夸奖一个人的。”
“那沈渡呢?”白晓迟问。
我一怔,转头看向他。
他看到我的表情,才也怔了一下,皱了一下眉,轻轻道:“……抱歉。我不该提他的是不是?”
到底应该说他什么好呢?
说他迟钝呢,有时候却又敏锐得要命。隔着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