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业军人与只进行过军事训练的华工气质就是不一样,纵使华工中有少数人上过战场,纵使防化团的士兵有不少伤残,但他们挺拔的身姿仍是压过旁边黑压压站成几排的华工。
“鲁军防化团七连整队完毕,应到二百一十四人,实到一百零三人,带队军官防化团团长陶谷成,请大帅检阅。”陶谷成中气十足的怒吼让现场众人肃然起敬,应到人数与实到人数差距这么大,只能是战殁沙场或日后躺床上一辈子的给占了去。
“稍息。”王子安上前几步,“立正。”他是正对着船体喊出,回音一直传出老远。
“欢迎各位活着的、死了的弟兄回家。”他的嗓音有些嘶哑:“不管华工还是官兵,你们为国家做出的贡献,我等永世难忘,是你们,用自己的鲜血与生命,为贫弱的中国换来了战胜国的称号,在此,我以及国内民众、鲁军官兵表示感谢。”说完,他率先脱去帽子,深深的鞠了一躬。
“向归来的英雄致敬。”有现场穿着黑色礼服的司仪对着话筒喊道,随即欢迎人群集体弯腰鞠躬。按理民众脱帽鞠躬,官兵与王子安是敬礼的,可当不得这些人老多都抱着骨灰盒,再如此显得不够隆重。
有人把麦克风拿来,王子安随即站到话筒旁,他是又要趁机给大家上上教育课了:“对于参加欧战,我们付出巨大代价成为战胜国,有很多人觉得不值,因为这战胜国转眼给人卖掉,还要把土地送给他国当殖民地。”
“但我想说,我们加入战争是完全正确的。”他扫视了一眼周围人群,没人说话,都盯着他看:“不说将德奥两国所攫取的权益尽数收回,也不说拿回的山东海关自主权、让列强答应免除掉的部分庚子赔款,单就巴黎和约给大家敲响的警钟,我个人认为就十分值得。”
“此次事件告诉我等,靠着祈求他人怜悯、妄想别国发善心的做法是愚蠢、可笑之极的,落后就要挨打,良善就得被欺压,而现下国际政治就是奉行此等*裸的丛林法则,凭借自身力量立足于世界之林才是正途。”
“弱国无外交,有的只是被吞食、践踏的屈辱,而公理也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民族的权利只能通过民族的武力去争取,诸君,请拿好我们手中的枪,来守护脚下的土地吧。”
……
现场不只有欢迎人群,更远的地方,无数民众在此聚集围观,还有着不少洋鬼子,倒是记者得到政府允许进到内里采访。人群里,村木龙一正端着望远镜观察卸货的几艘商船,余光似乎有几艘军舰驶过,他碰了下身边之人:“高腾君,看看那位巡阅使的战争红利。”
“学长是指刚刚驶过的军舰?”高腾看了下,有些不屑的说道:“只是几艘驱逐舰,最大也不过一艘轻巡,根本无法对帝国海军造成任何影响。”他与村木龙一同为陆军大学毕业,故有学长一说。
“舰船吨位的确过小,在重装甲大口径的时代无法起到大的作用。”村木说道:“但你不觉得,王靖中跟他的海军舰队司令发展的是一条切合他们本国实际的海军道路么?更关键,他本人只是土匪出身,如果说通过自学掌握了陆军作战技巧与发展方向是他本人天赋异禀、聪明好学,那他压根没接触过海军是如何制定发展规划的?”
“不要告诉我他被舰队司令的说辞所打动,此人从不过多相信别人,而且他本人在之前就曾提出过轻潜快的思路,近来更是适应形势发展改成飞潜快,当时他的那位海军司令还尚未就职。”
“学长是想告诉我,此人背后有一支庞大的智囊团在为他服务?”高腾皱了皱眉头:“可咱们已经调查了很多次,并未找到任何的蛛丝马迹,我个人还是倾向于他招揽的那位司令是位不世出的人才。”
“一个人的力量有限,若不是王靖中本人赞同此计划,他不可能做出如此草率的决定,要知道,现今中国海军与帝国海军师出同门,虽然他们雄心勃勃的海军发展被帝国所打断,但仍秉持大炮巨舰的思路,在海军所有军官都同意此种方案的同时力排众议启用新人决策透着很大的不确定性。”
村木龙一耐心的给他讲解着,前几日自己卸任在山东的情报刺探工作,改任驻济南领事馆副领事,是需要把之前一应杂事交给后来人的,好在自己于山东打下的基础不错,帮着晋升了一个台阶,而国内派来的继任者更是比他小两级的陆大学弟,基本延续他的做法。
“而且,相比找不到对方神秘智囊团一事,他的那位李司令更是可疑,我们在美洲的情报人员曾去对方宣称的毕业院校进行过调查,并未找到此人档案,不光他,咱们着意盯紧的几个科学家虽找到过档案,可在探访同年级学生时皆言不识得这些人,这很可疑,他们的学识不应该让其如此的默默无闻。”
“谢谢学长教诲,我会注意的。”高腾头颅稍微点下事宜自己清楚此事,随即又跟村木龙一说起其他事,两人周边没几个人,又用日语交谈,不虞被他人听去:“相比于此事,我觉得现下应该把注意力集中到他所取得的战争红利及其用途。”
“按帝国从欧洲取得的情报看,其人获得了大批军械物资的供应,那份清单看起来可是触目惊心,不说后续德国赔偿,单现下运抵山东的各*援就能让其编练出庞大的部队,单各式战机就有超过三百架,这对于帝国而言不是什么好消息。”
村木龙一扭头看他眼,有些不满了,自己的提点难道还不够么:“高腾君还是流于俗套了,王子安的确获得大批军援,但此不过是细枝末节。就以战机来论,虽说他掌管着中国最富庶的省份,但仍不能满足其供养如此庞大机群的胃口,就算加上其他物资,买来的军队终究是不堪一击,这一点就连死去的满清都清楚得很,遑论我认为枪械类他更多是给予手下庞大的准军事组织训练之用。”
“与之相比,更让我担心的是他努力实现军备国产化,几个大的兵工厂基本被其拿下并在进行整合,又矢志建设轻重工业,培养自身的造血能力;甚至于他的军援都比不过刚下船的那些工人值钱,要知道,这些人有很多在法兰西的工厂内工作,可以接触到包括汽车、飞机、兵工制造类企业,而等这些人被他完全消化,那他的工业实力会得到一个飞速的进步。”
到底在中国混的时间长,比刚来不久的高腾理解的更为深刻,一席话更是让他佩服不已,稍稍鞠躬说道:“学长教育的是,我一定会密切关注他的发展情况,可学长,您既然知道这些,为何不上书国内要求对其进行制裁?”
“国内?”村木龙一苦笑的望着远处登上汽车准备游街接受民众欢呼的华工与参战官兵,“他很聪明,一直都是拉着欧美鬼畜做挡箭牌,让帝国投鼠忌器,二来,帝国想要在经济上控制中国的计划为列强所得知,现下处于战略收缩期,不宜过分刺激其人以防完全倒向美国,咱们在山东也有着很大的利益。”
“这是您的想法?”高腾有些疑惑,这不像他刚才所说。
“不,这是国内的意思。”村木龙一脸色变的狰狞:“按照我的想法,帝国早就应该趁其羽翼未丰出兵强占山东,纵使他有毒气弹又如何,帝*人不会因为一点困难就顿足不前。”
第257章旱灾
“老黄,真不走了?”高凤阁感慨的问着自己老乡,从河南逃难到山东,然后一起坐船下欧洲,又在这个法国海港干了两年苦力的黄得功。在他们周围,上千名华工在与来此送行的劳工处工作人员并打算留驻法国,日后在此落叶生根的同乡做着告别。
现在已到九月份,欧战都打完大半年了,法国国内只剩下不多的事务需要他们收尾,十几万人的华工队伍便分批返回国内,也带走了在异国他乡用命挣来的薪水抑或同袍骨灰。
黄得功看眼阿芒迪娜跟她怀里的孩子—这是他在法国的亲人,眼里浮现着温柔:“不回去了,老婆孩子热炕头,十亩地来三头牛,这辈子混成这样我很知足。迪娜的父母希望我留在这儿,他们不愿看到唯一的孩子再离去。”迪娜本有个哥哥,在法军中当步兵,黄得功也是先认识他才搭上媳妇的线,可惜大舅子流年不利,在战斗中身亡。
他的眼光转向远处,那里,有从国内过来的客船正在加煤生火,烟囱里已经冒出了黑烟,这是专门运送返国德国战俘的,回来后顺带捎着华工,一会儿船将要开走,连同他的思乡之情:“就是苦了我爹娘。兄弟这次回去,一定帮我给二老多磕上几个响头,这辈子估计不能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了。”
高凤阁神情复杂的看着他,也便不再去劝,他家兄弟六七个,回去肯定不如在这边过得好,而且他的钱大部分寄回国内,还算有良心;再说了,谁让人家命好娶个黄花大闺女呢,大舅子也在战场上嗝屁着凉了,日后家产全是他的,更关键,媳妇争气,头胎就给生了个带把的,比那伙子接盘侠好的多—欧战把法国一代人打残,不只带走了无数适龄青年的生命,还造就了大批的寡妇,她们可没守节的观念,也便上赶着张罗再找一个,勤劳苦干任劳任怨的华工青壮年便成了抢手货。
具华工管理部门统计,战后在本地娶妻者几达上千人,加上觉得回去也不如在本地呆着的,总共得有三千上下不打算回去,而为保持同法国的亲密关系,王子安甚至对这些人持支持态度。
但他在支持的同时又给下了任务,争取将内里进过兵工厂工作、会操作各种机器设备的尽数带回国内,还有那些个直接上场参战者,更是开出了各种优惠条件吸引他们,这些都是宝贵的财富,可以给他节省大量培训工人的时间。
“其实就算回去也不可能继续在乡下呆着的,那边已经给了条件,可以去工厂做工,合格者也能当兵,我听说咱们老乡中已经有人因为当过法*队的班长被特招入伍,回去就进军校,出来后最少也得是少尉了。”高凤阁说着,只是他不像是劝黄得功,更像给自己打气,其实他也认识个法国女人,那人丈夫在战争中死去,留下了孤儿寡母,可他放不下自己父母,不想在人生地不熟的法兰西混下去。
“你也说是合格者,但咱哥俩都是在码头抗包的,估计没什么合格地方…”
“黄得功,高凤阁你俩过来,一块儿照个相,唉老黄叫上你媳妇,等回去俺们跟人炫耀炫耀,咱在这儿都是抢手货,那黄花大闺女排着队等咱挑呢。”丁劲松在远处使劲的喊道,旁边一众人大笑,就要回国了,漂泊两年的心就要落下,任谁都高兴。
抛下烦恼,几人快步赶往这位王牌飞行员身边,人现在可是绝对的明星,英俊潇洒帅气多金,甚多法国的大姑娘小媳妇给他写情书呢。
都聚拢到一起,趁着船只还没生火完毕,有自己人拿着相机过来照相,一行人高兴的模样冲淡了黄得功念家的情愫,“咔嚓”没有镁光灯亮起,是欧洲新近发明的物件,这些军官在倒腾洋落时发了不少财。
“准备留下的再来照张合影。”丁劲松大声喊道,一时间不少拖儿带女的又猬集到一块儿,在他指挥下把自己的身影映照在底片上。
“以后有空了就抱着老婆孩子回家看看,远是远,可那儿才是你们的根,再说现在的交通这么方便,个把月就能回去。”他还在咋呼着:“也算是衣锦还乡了啊。”
不止有华工留下,军队里也有不少人接到他国邀请,欧战让化学战与空军大放异彩,也把这群来自远东的军人聚焦在镁光灯下,就丁劲松所知,除他本人接到法美两国的邀请外,尚有多人接到聘书,力邀其加入本*队,或作为雇佣军代为培养其军人。
更甚至于,听杨玉福所言,日本人也参与了其中,他们本国在欧战中出动大量海军,但作为新式军种的空军却没任何成就可言,对这些整建制参与化学战或机群大编队作战的军人甚是垂涎,在暗中抛出了橄榄枝。
好在鲁军政治工作做得好,参加欧战者也多为政审合格,多数人挡住了盟国的糖衣炮弹,没给挖墙脚而去,只少数人在国内示意下脱下军装参与其间,作为加深国与国关系之用。
此种公然撬墙角的行动让人殊为不齿,可国家没有相应的实力,人家做起来不说肆无忌惮,总也少了几分顾虑。
“呜”汽笛鸣起,是船上的人在催促着赶紧登船,华工们背起自己的行礼,抬上在战争中受到重创的军人或同袍,一同往船上走去—法国人还算不错,对伤员的救治尚属尽心尽责,这些是治疗完毕又在这儿休养一段时间的,也是伤员中最后一批。
作为带队者,丁劲松最后一个登上船只,看着下方散落的来此送行的一众已成家立业的华工,他的眼睛有些湿润,摆摆手,大声喊道:“弟兄们,国家不会忘记你们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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