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头,医官弯着腰快步走了过来:“公主,法老又醒了。”
“是吗?”我有点意外:“我去看看。”
法老还是躺着的,眼睛半睁半闭,我进来的时候,他的眼帘抬了一下。
我心里微微有点发虚,但是仍然走了过去。
我伏在床前,轻声问:“父王觉得好些了吗?要不要喝点水吃些东西?”
他声音虚弱,估计那药效还没过去,所以说话的时候舌头也不灵便。当然了,那么一大口酒灌下去,最先麻到的就是舌头了。
他低声说:“曼菲士呢?”
我说:“他在查找刺客的事情,一定要弄个清楚!”
法老喘了几口气:“是谁……有眉目了么?”
我犹豫了一下:“努比亚人也很可疑,而且,安苏娜她也脱不了干系。”
法老闭上眼,微微摇了摇头:“应该……不是她们。努比亚人……现在动手殊无好处,答依俐已经说了……是想来借粮……他们今年的收成不好,所以就算有阴谋……也不会现在动手。安苏娜……她更不会。她没有,名份,也没有孩子……我一去了,她也就……”
我坐着没有动,握着他的手,感觉自己的手心里在冒汗。
“叫安苏娜来。”他这句话说的很清楚。
我坐在那儿没有动,低声说:“父王,你好好休养吧,毒性还没去尽呢。”
“叫她来!”
他的声音提高了,眼睛睁的大大的。
我慢慢松开他的手站了起来,说:“好,我这就让人去。”
他点点头,闭了一下眼又说:“爱西丝啊……你很聪慧,我一直是很放心的……将来,曼菲士,还有埃及……你要好好的守护。”
我转头吩咐人:“去找王子,说法老要见安苏娜,带她到这里来。”
29
看着那侍从出去传话,我轻轻捻了一下垂帘的抽纱花边,轻轻的说:“安苏娜我不是容不下,只是她素习剑术,在父王身边就象是一只时刻伺伏的毒蛇,不把她的牙拔了,我可放心不了。”
法老露出一个有点苦涩的笑意:“真那样……她也不是她了。”
我有点意外,法老对她还有几分真情的吗?
“既然父王这样说,那就这样吧。”我点点头:“不过等她回来了,有件事父王最好还是和她说个清楚比较好。”
法老的眼睛睁开一线,虚弱的问:“什么事?”
“后宫的女人们生不出孩子,不是因为父王……”我顿了下:“而是因为她们都喝过药,无论如何,这三五年内她是不可能有孩子的,让她老实安份些,别再打什么别的主意。”
法老两眼猛的一睁,我把帘子一摔,不再看他的表情,转身向外走去。
前面我所做的一切可以说是为了别的,那些光明正大的理由和原因。最后这一句,我承认,我的私心更大。
我以为可以立刻割舍开,抛在身后的东西,其实没有那么容易遗忘。
想到她妖娆的身段,在那纱帘中朦胧的,诱惑的移动,贴近……感觉象是吞了一只苍蝇那样恶心。
我的步辇在路上当面迎上了安苏娜。她前后都是侍卫,人倒是完好无恙。小曼应该是还没来得及动手,法老就醒了过来。
其实杀了她也没有什么,但是……
我们毕竟是一家人,我,小曼,法老。如果为了这件事而在他们父子间种下了心结,存了嫌隙,那就得不偿失了。
她在路边停下,昂着头看着我,。
我转过头去,根本懒得看她。
在我看路边的毒蛇没准儿比她还高贵些。
以为已经事过境迁了?还想着以后能够兴风作浪?别作梦了。
我轻轻在步辇上顿了一下脚,抬车辇的宫奴早就懂得我的各种意思,加快了步子走过去,将她远远的甩下。
小曼来的时候果然气忿忿的,我笑着摸摸他的头:“好啦,别这以沉不住气,你将来可是要做法老的人,喜怒哀乐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了,那可多没意思。”
“姐姐!你是没有看见,那个女人的眼神啊!”小曼说:“而且那个女人被父王要去之后,又传话来让把努比亚公主释放了。”
我点点头:“那么亚莉的手脚做过了没有?”
小曼这才有点高兴的意思:“嗯,已经给她吃了,哈哈,你没看到哪,她的皮肤本来也算白的啦,我亲眼看到一点点的红斑冒出来变成了大块大块的疱疱疙瘩,比癞蛤蟆还要丑三分!她自己当场就吓晕过去啦。”
我想象了一下那情形,恶,胃觉得有点难受。
小曼一屁股坐在我的榻边:“嘿,我看她还搔首弄姿啊!臭美不起来了吧!”
我皱皱眉头:“你这词儿是和谁学的?”
他呵呵笑:“姐姐上次让我多留心城里人怎么过日子的嘛,我扮了平民的小孩儿和西奴耶,乌纳斯一起出去,听到街上的人说的。”
我摇摇头:“不知道你们都去什么地方了。”
也许古埃及也有青楼那种东西?
这我可不清楚,也没有人来告诉我这个。
“你出去我不反对,可是安全一定要注意,你是埃及唯一的王子,将来的法老,整个上下动脉的统治者,想要你命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你可不要自己给人送机会。”
“我知道,”他靠在我肩膀上:“姐姐对我最好了,我要永远和姐姐在一起,就象上下埃及永远也不会分开一样。”
我笑笑,捏了一把他的脸。
小曼忽然坐直身说:“对了,有件事……”
“嗯?什么事?”我觉得头箍有点紧,大概是我最近也长了个子吧?所以原来的头箍戴着有点不大舒服了,我伸手去解开上面的扣针,小曼爬起来帮我。
看来得拿去修整一下了,我想着,一面问他:“什么事?”
“嗯,也没什么。”他把我的黄金发箍取下来:“好象有点小了呀。”
“是啊,”我摸摸头,箍的有点不太舒服,一取下来整个人都轻松了一半。
“再买些新首饰吧,我听城里的商人们说,最近好象从南面又弄来了不少的宝石,成色都很好。”
“我现在都有一大堆的首饰了,再说这个再挑松些,还可以戴啊。”
小曼满不在乎:“首饰珠宝这种东西,多一些有什么关系?姐姐这么美,就该用这些珍珠宝石来衬你的。我听人说,男人不怕权力大,就象女人不怕首饰多。”
我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你真是的,让你出去是看看民计民生,知道你的百姓是怎么过日子的,你倒好,净听些俚语俗话的回来了。”
他动作缓下来,轻轻从背后环住我:“姐姐,这世上你对我最好,我也只会对姐姐好。别的人……哼,他们都是想算计我们的。”
我的手轻轻盖在他的手背上。
是的,起码我们还有彼此可以信任,在这个看似繁华实则冷酷的后宫里。
我眼角的余光看到亚莉的身影在门边闪了一下,她没有进来又悄悄的离开了。
“安苏娜她现在最……”我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她和伊莫顿的事,只是说:“她很想要孩子,不过如果她知道这目标达成不了,恐怕会再折腾别的事情,你要当心。还有,实在不行,就杀掉她吧,父王那里我去说。”
“她算得了什么,”小曼说:“我才不把她放在心上呢。”
我微微一笑:“你别小看女人。越是美丽的女人,越是会骗人。你将来要小心被漂亮的女人骗。”
这句话可是金玉良言。
想当年那小笨蛋张无忌,不把他娘殷素素这句忠告放在心上,他遇到的四个女子,除了丑八怪殷离,小昭赵敏周芷若,哪个不把他玩弄于股掌?
小曼嘻嘻笑,忽然探头过来在我脸上吧唧亲了一下:“别人我不在乎,只要姐姐不骗我就好了!”
30
这一场风波雷声大雨点小的收场了,安苏娜还留在法老身边,可我看法老也不象以前那样走到哪里把她带到哪里了,我那句话说的实在有点恶毒,可是她自己既然那样做了,就不要怕我说。答依俐公主闹了几天,但是医官们都说她并没有中毒,也没有生病,至于为什么起了一身癞蛤蟆似的大疙瘩,这谁也解决不了。于是她的出访也是来是声势浩大,走时偃旗息鼓,灰溜溜的跑了。那些因为她而来到埃及的商人们不分真假都给扣了起来天天的被审讯洗脑,财货?当然是没入。还别说,努比亚的手织毯和染布是挺不错的,小曼送我一批,我又都送给了亚莉,随她处置去了。
日子似乎还是平静的度过,与之前,没有任何变化一样。
只小曼更加俊美稳健了,他从一个孩子长成了少年,但是那股气势威严,就是成年人也及不上他。那一次法老的中毒事件虽然最后不了了之,但是小曼的权威与强硬手腕已经让人印象深刻,不少官员臣子在那之后慢慢向小曼表示亲热和效忠的意思。
我和宰相的关系倒还算好,因为荷尔迪娅在其中起的作用也不小。更重要的是,伊德霍姆布和法老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而且就象他自己对我说的,小曼很有魄力,但是耐心不够。内政工作繁复琐碎,以小曼的脾气,他再成熟十倍只怕也干不来这份工作。他适合做决策,这孩子非常有魄力,但是不太适合做这种工作。
也许法老和伊德霍姆布打的主意就是让我替小曼顶半边天吧?
我放下手里的草纸卷,抬起头来活动了一下肩膀,站起身走到窗前向外看。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喜欢夕阳落日,总让我有种无限留恋的悠然感觉。
尼罗河水缓缓的流淌而过,河面上反射着点点金光。
时光就象河水一样,滔滔奔涌,直至汇流入海,一去不回,又那样不可捉摸。
“公主,”荷尔迪娅收拾好了她的东西:“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我转过头,指指桌上的纸卷:“我记得东方的人会用这样的水车来翻水的,大概图样应该是这样的,你拿回去给你父亲看一下,让他找匠人做做试试看,如果可以成功的话,那么今年就算尼罗河水涨的不够也不用太过忧虑。”
“是的公主,我回去告诉父亲,明天会带他的回覆来。”
我点点头。荷尔迪娅又说:“今天的点心真好吃啊,亚莉,还有没有做的多的?我拿回去给小侄子尝尝。”
“啊,还有,我让人去拿。”亚莉笑眯眯的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荷尔迪娅手脚麻利的马上从她绣花的褡包里拿出一迭纸卷来塞给我。
“这是什么?”
荷尔迪娅笑的两只眼都眯起来了,就象我养的那只顽皮机灵的猫咪:“是别人托我给公主的信嘛……”
“信?”我翻了一下:“这么多?”
“啊,当然了,公主不一定全看,也不一定要回复,全凭您的心情啦。”她笑着闪身跑开:“我这就回去了,明天再来。”
我看她走了,把手里的纸卷翻了两下,扫了一眼,只觉得啼笑皆非。
原来是……情书啊。
我把那些纸卷放到一边,侍女把灯一一点了起来,摆好金盘。打磨光亮的金盘有如镜子,将烛光映得一屋子里都是金色的柔光,纱帘也放了下来,她们穿着努比亚彩布做的新衣,举止轻柔娴雅,来来去去的安静无声,仿佛梦中人。
亚莉走过来问:“公主,晚饭是不是端上来……这些是什么?”
“荷尔迪娅给我的,呵呵。”我把那些东西拢一下,放进小抽屉里:“不用理会。”
“对了,公主……今天上午的事……”亚莉欲言又止。
“嗯?”我看她:“怎么了?说呀。”
“那个蒙瑞玛的王子,向公主说的话……”
“啊,那个啊,”我点了下头:“你不说我都忘了,他的埃及话讲的真是……要理解起来很费力啊。”
“公主啊,”亚莉看我一眼:“我要说的不是这个。”
“呵呵,我知道。”不就是那个人冒冒失失向我求婚的事情嘛,他结结巴巴词不达意,自己只把喜欢我,愿意和我结婚的意思说明白了,后来的他自己说不清楚,是翻译替他说了,意思是如果我不愿意远嫁,他入赘也行。
那时候法老的脸色呀,真是哭笑不得,宰相大人涵养甚好,就当没听到,小曼的脸当场就黑了,要不是旁边的人拦着就要拔拳头上去揍人了。
“公主,您心里是怎么想的呢?”亚莉说:“您……将来是如何打算的?”
因为那个蒙瑞玛王子的样子实在好笑,我伏在桌上笑了半天,肚子都有点疼了,笑累了直起身来说:“亚莉呀,有一句话你大概没有听过。叫做,计划赶不上变化,你明白吗?”
“呃?”
我耐心的解释:“就是不管你今天晚上的打算如何,但是你明天遇到的事情你绝对预计不到。比如,我明天想去河上划船,但是如果明天早上来一场大的沙风暴,那么我的打算就落空了。”
“可是公主啊……”
“亚莉呀,我觉得一个人挺好的。”我说:“真的。你觉得有什么不好呢?”
亚莉垂下头没有再说话,我说:“不是要上晚饭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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