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这皇帝该不会有喜欢送礼物这一癖好吧?
今天,李公公带话过来说皇上要请我吃饭,于是我就心不甘情不愿表面却装作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去了,这样的虚假,我都不知道我还能承受多久,心里又咒骂一声,真他妈的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这次的餐宴,我又一次的看到了那个白衣人,默默的站在皇上的身后。从我一进来,他便一直盯着我看,看得我颇不自在。我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随便他去了。
皇上笑眯眯的问了我最近的情况,说我最近吃了那么多御膳房送来的大补鸡汤,怎么也不见人胖起来,我心想,我吃进去的都消耗怎么应对你交待的事儿上了,劳心劳力,累死我了,没瘦下去已经很好了。可嘴上仍旧说我体质本来就不易胖,吃再多也是一样,让皇上费心了。然后皇上问,你身体自幼就是这么虚么?我回答,因为娘亲生我的时候是早产,出生后也没照料好,所以比一般人是虚了点,但也还过得去。皇上又问,从小到大,我可有经历过什么特别的事?
嘿,这下就有八卦的嫌疑了,我左看右看,这皇上沉稳内敛,城府比东非大裂谷还要深,怎会对我一介小女子的平生经历产生兴趣呢?
我想了想说:“小槿虽然年幼,经历的事却不少,在小槿看来,每一件事对我来说都是特别的,也没有什么排列次序,若皇上有兴趣听的话,可能会觉得烦躁。”
皇上沉吟一会儿,然后问:“那朕问你,你六岁时发生过的事情你可还记得?”
我心里咯噔一下,六岁不正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变成慕容槿那一年么?皇上突然提起六岁这个词,莫非他知道什么?
那一年,明明已经死于车祸的我醒来后却成了另一个人,我一直不懂为什么会这样,也从未想过要去找一个答案。原以为这只是埋在我心底的秘密,一个永远不会有人知道的秘密,久而久之,连我都快忘记了的时候,竟有人跟我提起那一年的事!
那一年特别的事会有什么?皇上他指的是我借尸还魂这件事吗?
不,他没理由知道的,一定是我误会了。
我抬头看皇上,迎面而来的那道强烈的目光无法让我忽视,我略微越过皇上,迎上那白衣人的目光,他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记得以前我读大学的时候,我们学校有个教授,专门研究生物细菌的,平时经常窝在实验室搞研究,几乎到了疯狂的地步,平时身上也懒得打理,蓬头垢面,一套衣服穿一个月那都是有可能的,看上去十分的颓废。但那一双眼睛看到培养出来的菌种时,就和饿了几年的色狼看见美女一个样,是会发光的。
而现在,这个白衣人看我的眼神和那教授完全一样!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被折磨了那么多天的心灵也是需要找人发泄的,你没多少斤两也想和他们一起“欺压”我,这就别怪我不懂得什么人情事故了。
我轻扬下巴,瞪着他,朗声问:“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啊?”
那白衣人一愣,嘴巴张了张,终究没说出一个字。皇上眉毛不悦的拧起,微侧头给了他一个凌厉的眼神,他便立马低下头,改看地板了。
而我此时已经离开座位,来到他面前,负手盯着他看,“你干嘛一直看我啊?我脸上长花了么?有那么好看?”
那人脸涨得通红,慌乱的摇摇头。我哼了一声,又问:“那你看我做什么?”
“白夷,这里没你的事,还杵着做什么!”
“……皇上,微臣……告退。”那个叫白夷的涨红着张脸就出去了,大有一步三回头之势。
我真的觉得他就是那个疯狂的生物教授,而我就是他培养成功的某种细菌。
“这白夷确实太放肆了,朕回头会好好罚他的。不过,小槿,你还未回答朕的问题。”皇上又重新挑起话头。
我斟酌了一下,道:“我当时年纪小,不太记事,隐约听娘亲说过,那年我似乎生了一场大病,醒来后性子都变了,以前的事都记不得了。”
皇上点点头,道:“你六岁时,楚儿正好十一岁,那年他也是大病一场,宫中御医都束手无策,直到白夷拿着凝草仙露从东海而来,把它给楚儿戴上之后,才好转起来。”
凝草仙露?!
我不自觉的要按上胸口,又立马不着痕迹的放下。这凝草仙露既是保命护体的奇宝,萧楚怎可以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我?这个傻瓜!
“小槿,你先退下吧,习箭一事不可荒废,这月中旬是个好日子,那天朕要亲自看你的成就,如何?”
“小槿知道了,一定不会让皇上失望。”
今天是八月初十,这月中旬不就是中秋么,还有五天的时间,我对自己的成绩还是有点信心的,前几日去试过射那毽子,已经能射下来了,只是要当着他的面交差,又不得不让人重新放上去了。
唉!我哀叹一声,我这干的是什么事呐!
刚从皇上那里出来,却不想碰上了前来请安的太子妃,一个小公公出来说皇上今个儿累了,谁都不想见,让太子妃回了吧。
说起来,我也就见过她两次,而且一次比一次落魄,每次都得她出手相救,上一次还因我的事被点了穴道,我实在是有点过意不去。
“太子妃,上次的事连累你了,真是十分抱歉。”
夜未央笑了一下,道:“妹妹何须说这样的话呢,我也没出什么事,反而是妹妹让我担心了。听说皇后的宫里突然多出了一个槿小姐,我还在猜是不是你,可去请安的时候,都瞧不见你。”
我做哭脸道:“我每天都被萧子恒早早的拉去练射箭了,你当然见不到我了。”
夜未央笑道:“皇上赏赐妹妹那把弓,你该觉得高兴才是,吃这点苦也算值得了。”
我做一个要晕了样子,“你们怎么都这么说啊。”意识到这还没走出多远,立马噤声。夜未央“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时间尚早,我脑子里还留着皇上的那个问题,就想找个地方坐坐,而夜未央似乎也没什么事,就和我在园中的水榭凉亭中坐了下来。
据说太子妃虽然不得萧彝的宠爱,可她这个太子妃做的还真让人挑不出刺来,该做的事做的滴水不漏,八面玲珑,不该做的事决不染指半点,坚守本分。一年到头,日日到皇上皇后处请安问候,对待下人宽厚仁义,又经常在民间广施恩惠,救济穷苦百姓,给萧彝挣足了面子。一想到那个精神有点病态的太子,再看看眼前这个淑女,真觉得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原来姐姐你坐在这里啊。”女子酥酥的吴侬软语传来,我往前一看,只见一女子穿华丽的宫装而来,身后还跟随着几个宫女太监。
夜未央眉头皱了一下,淡淡道:“良娣找本宫有事?”
那个叫良娣的女人笑盈盈坐下,一只手有意识的府上她的小腹,“没事就不可以找姐姐了么?其实呢,妹妹只是去御膳房为太子熬汤了,路过这里,见姐姐在此,而我也走的累了,就进来歇歇,姐姐不介意吧。”
夜未央微笑道:“怎会?只是熬汤这些事让宫人去做就好了,良娣你有了身孕,该好好休息才是。”
那女人笑得更加开心了,“为太子做些事乃是妾身的本分,而我肚里的孩子尚小,做这些也不算劳累。再者,这汤的秘方是妾身特地派人去江中的风之都求来的,工序用材可讲究了,我也是怕那些个奴才大意,我在一旁监督着也好放心。”
我心想,这是那家的掌柜把我研制的药膳秘方泄露出去的?!
“哟,这位妹妹是谁啊?”良娣像是这会儿才发现了我,可那眼睛里情绪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其实我挺讨厌这种女人的,得了点宠就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了,典型的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那种。
夜未央看了看我,面色有些尴尬,道:“这就是槿小姐。”
良娣“哦”了一声,“原来是槿小姐啊,姐姐和槿小姐关系何时变得这么好了,我怎么没听太子提起过啊?”(这位良娣曾在太子面前提起过我,太子一听我的名字,脸色就不对了,良娣也是会察言观色的主,以为太子对我深恶痛绝,所以才有此一问。)
夜未央闻言,虽然没有发怒,脸上的笑容却已经不见了,“良娣今天话有点多了吧,我夜未央的事,何时轮到你来过问了?槿小姐是皇后的人,我和她的关系太子若问起我自会答复,用不着良娣费心了。”
良娣笑容僵了一下,也自知冒犯了太子妃,毕竟自己是个小老婆,便稍稍收敛了气势,道:“那妹妹不打扰姐姐和槿小姐说话了,先告辞了。”
“等等。”
良娣回过头来看我,眼里有些不安,我笑道:“我听说风之都的药膳秘方向来不外传,我曾用了许多方法都不曾得到,良娣不知是如何得到的,让我好佩服。”
她眼里的不安立马被骄傲代替,道:“我有一远房亲戚,家大业大,那风之都的米粮供应有一半是他们接手,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一张秘方,太子要的东西,哪样是得不到的。”
米粮供应商?回头该让三娘整顿整顿风之都上上下下了,竟然有人搞背叛!
“嗯哼,”夜未央冷着脸赶人,“你可以回去了罢!”
良娣脸一白,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赶紧溜了。
我叹道:“她不过一个侧妃,当着外人的面都敢对你如此不敬,太子妃,何必这么忍着呢?”
夜未央苦笑一下,“她正得太子宠爱,又有了身孕,我总不能在这个时候给她立规矩,怕到时候麻烦的反而是我。太子向来喜新厌旧,过些时日,她就明白该怎么做人了。”
我白了她一眼,“走了一个又来一个,你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随他去了,我也……从未放在心上,经历的太多,许多事都看淡了。”夜未央叹了口气,道:“挽越,我该回去了,你……其实自你被太子囚禁,我便该知道不该与你有什么交集,说起来,今日只是我们第三次见面而已,可不知为何,我对你总有一种亲切感。我夜未央自小孤独,长大后也没什么朋友,如果……如果我不是太子妃,或你不是六王爷的人,我们还是可以做朋友的吧。好了,我走了,皇宫重地,你多加小心。”
我默默的看着夜未央的背影,想说什么终是放弃了。
其实我挺想告诉她,她的笑常常让我想起死去的娘亲,也是那样温和的笑,暖暖的。
如果我们不是在这两个尴尬的位子上,或许真的可以做朋友。
没了兴致去习箭,我在房里坐了一会儿,不多久萧楚就来看我了。
“槿儿,怎么闷闷不乐的?”
我心想我自从来到皇宫,哪天是开开心心的啊。
“你父皇说中秋的时候要审查我的成绩了,只有五天了,你说万一我射不中怎么办?我可不可以不要那东西了啊?唉,要赏赐就赏赐呗,干嘛搞那么多花样啊,烦死人了!害得我中秋节都没办法赶回家和老爷子过了!”
萧楚轻叹,“今年的中秋陪我一起过不好么?”
“可是……我想回家。”
萧楚抱住我,下巴摩挲着我的头顶,道:“槿儿,你也说只有五天了,五天很快就会过去,等这件事一结束,我就送你回去好不好?”
我鼻子一酸,眼睛有些涩涩的,把头埋在他胸口,道:“萧楚,我不喜欢这里,我很想早点离开,我很想念老爷子,可是离开这里就要离开你,我又舍不得。”
“傻丫头,再过半年你就要嫁给我了,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了。”
“那不行,我每年都要回去看老爷子的,这叫回娘家。”
“槿儿,这……”萧楚顿了顿,道:“这不合规矩,何况西瞿和京城相距太远,来回需要很长时间的。”
“不会的,加上我住的日子,左右不过两个月而已。”
萧楚吸了口气,道:“两个月已经很长了。”
“怎么会?”
“槿儿,出嫁从夫,以后你要听我的,而且按皇朝的风俗,女子出嫁之后,三年才可回一次娘家,时间不得超过一月。”
“我才不管什么风俗,如果真的违反的话,我暗度陈仓好了,没人会发现的。”
萧楚皱皱眉,有些不悦,“这事以后再说。”
我道:“干嘛以后再说,是不是你又要走了啊?”
萧楚点点头,笑道:“是要走,不过是带你一起走,槿儿,我带你去见个人。”
“见什么人?”
“去了就知道了。”
萧楚带着我出皇宫宫门的时候,我惊了一下。
“没有皇上的允许,我不是不能出去的吗?”
萧楚道:“父皇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你又不会跑,他关你作甚?”
“可是萧子恒是这么翻译给我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