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这么想,是不是过于穿凿附会了呢?
(不。——正是因为有这个可能性,之前才想要用武力来解决。)
(朕是……君王。)
刘辉咬紧了牙关,将汹涌的感情静静的咽了回去。
君王的答案,只有一个。
“……好吧。我不派遣军队。”
只是为了说出这么一句,究竟需要多少力量呢?
“去吧,做你该做的事情。你们是茶州的州牧。”
“遵旨。”
秀丽屈下膝盖,行了完美的跪拜之礼。
刘辉低垂下的面孔上是什么样的表情,从她的角度并无法看到。
那就是,君王和官吏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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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
邵可注意到摇摇晃晃回到府库的女儿,马上拉过椅子让她坐下。
“……结、结束了。父亲……准备、完了……”
面对一头扎在桌子上的秀丽,这次就算是邵可也笑不出来了。
“……明天早上就出发吗?”
“嗯……”
邵可轻轻将说完这句话就陷入沉默的女儿抱到了自己膝盖上。
秀丽面孔皱成一团地哭泣着。
邵可抱着秀丽,就好象对待小孩子一样缓缓拍打着她的脊背。
秀丽无声地哭泣着。拼命咬住牙关,紧紧搂住了父亲的脖子。
“如、如果是我的缘故,要、要怎么办?”
“绝对没有那种事情。”
“如、如果让你变成一个人的话,就对不起了……父亲。”
“没事的,你一定会平安回来。”
“我总是让父亲,担心……”
“是啊,我随时都在担心。所以你要回来哦。”邵可抱住了解除了所有紧张,倾泻出心声的秀丽。
“不光是我。还有很多其他人在担心你。所以要回来哦。”在府库周围,有若干窥探的气息。
“如果我说不去你就能不去的话,要我说多少遍也可以啊。”
“不行。都已经说好了。而且……”一面打了个小小的喷嚏,秀丽一面想起了茶州。
“燕青和……影月都在努力。有人正在等着我。我不能不去。”
“至少在这种时候,你可以说一声‘我不想去'哦。”
“不行……这个绝对不能说……”
邵可叹了口气。这份顽固怎么想也是继承自妻子的。
“……秀丽,至少你要和我保证一件事。”
他为了方便不断打喷嚏的女儿入睡而松开了她的头发。
“不要什么都想一个人担下来。无论是生气还是哭泣,都要在其他人身边进行,那样的话,燕青一定会帮助你的。如果是静兰的话,你们多半会一起陷入愁云惨雾,不过如果是燕青的话,不管何时都会露出笑容吧?那是非常困难的,也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嗯,我知道……”
如果自己有着不管对什么都可以笑着面对的燕青那样的坚强的话,现在也就不会像这样近乎没用的感到不安,陷入自我厌恶,泄气哭泣了。
已经有很多的人在虎林郡死去。如果真的——“不是你的缘故。”邵可好像看穿了她的心一样,一再地低语。温和的语言,让秀丽只是不断地流泪。
越是哭泣脑袋就越是混乱,各种各样的语言以及声音在她的脑海中无穷无尽的盘旋。思考已经一片空白,在自己也不知道在说什么的情况下,语言不断地从嘴中泄露出来。她紧紧抓住安慰自己的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意识沉入了黑暗之中,暂时进入了梦乡。
“……对不起,父亲,静兰……”
最后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她如此低语。
身心都疲劳到了极点,现在才好不容易安心下来,好象婴儿一样地哭泣着入睡。邵可安抚一样的轻轻拍着这样的女儿的脊背。拭去她面颊上的泪痕后,脸孔反而显得更加通红火热,让人看着心痛。
“老爷……”
“啊,谢谢你,静兰。”
静兰接过毯子,灵巧地把秀丽包裹了起来。
“……这次,你也很痛苦啊。静兰。”
“哪里……”
静兰静静地垂下眼睛。
“小姐的准备确实无可挑剔。如果是燕青的话我也能放心,虽然很不甘心。”
“哎呀,你在介意我说你和她会一起愁云惨雾吗?”
“……没有……”
如果是其他对象的话会装作没听见,但是静兰也只有在邵可面前无法说谎。
“这也是你的优点。如果我当初捡到的人是燕青,让他成为我的家人的话,多半现在已经把房子什么的都卖得一干二净,大家一起在山里生活了。虽然燕青的话,在山里应该也能养得了我和秀丽。”
因为很容易就能想象得到那个光景,静兰不由自主笑出了声。
“多半吧。如果是燕青的话,不管是野猪还是狗熊都可以抓回来做烧烤吧。”
“但是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支撑着我和秀丽的人是你。”
邵可拉起静兰的手,微微一笑。
“我和秀丽都很爱你。你是没有任何人可以替代的重要家人。能够让你‘放心'把秀丽托付出去的人也就只有燕青了吧?正因为如此,我也才可以安心。毕竟那是可以进入你的心灵的稀有人士嘛。”
相握的手掌是如此温暖,静兰也不由自主老实地点头。虽然对着燕青本人时他死也不会说,但是在心里他早已承认了。多半,不管是以前还是将来,都会永远比自己高上一筹,让人火大的这个男人——
“……比起燕青还厉害的男人,我也就知道他的师傅而已。所以没事的,老爷。”
“你没事吗?”
听到担心自己的这番话,静兰无比高兴。
“是,我不能完全把小姐托付给燕青。但是,如果不做武官该做的事情的话,我会没脸去见小姐的。”
他凝视着疲劳到极点,好像晕倒一样的沉睡着的秀丽。
拼命地面对名为“官吏”的现实,忙着进行一切的准备。直到一切完成的今天为止,她都从来没有哭泣过,不管是被别人在背后说什么,还是遭到来自正面的辱骂。
没有哭泣的时间。一想到随时都有生命在流逝,就没有余暇去顾及自己的那点事情,紧张的绳索一刻也不能放松。
即使如此,心和理性还是有所分别的。
在明白所有的准备已经结束的时候,秀丽立刻赶向了府库。
静兰真的很久都没有见过她那么混乱那样哭泣的样子。
“……果然还是比不上老爷……”
“嘿嘿嘿。”
“……怎么了?”
“没什么。你刚才的表情啊,和小时候秀丽起来后,无视当时就在附近的你而直接跑到她母亲身边时大受打击的表情一样。所以我在想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静兰一下子耷拉下了肩膀。
“……你、你连这个都记得……”
“当然记得了。因为我也就在旁边,因为被她无视而大受打击哦。”
“啊……因为谁也比不上夫人呢。”
静兰想起了以前的事情,很难得的露出怀念的表情。
“静兰,秀丽虽然一个人也能努力,但并不等于一个人就能活下去。”
邵可轻轻拂开了女儿面颊上的头发。
“而你和其他人也都是……我无法前往茶州。”
他想起了每天到府库报到的君王。
这三天来,他也在拼命地试图维持精神的安定,因而矛盾不已。
所以不能连邵可都消失不见。
对于邵可而言,他也是重要的“孩子”。
“就算不能呆在她的身边,也有其他可以做的事情。拜托了。”
现在的静兰,可以明白这个意义。
“是。”
静兰可以作为家人,作为武官帮助秀丽。
“我一定会。”
清楚的回答,让邵可微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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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
黎深在府库的休息室,轻轻梳理着熟睡的秀丽的头发。
“……黎深大人。”
即使养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黎深也没有回头。
“她会回来的。到时您再送她一些蜜柑吧,她会很高兴的。”
“怎么能每次都用同样的东西。想想其他的,这次一定要把玖琅比下去!”
“……我、我努力去想想吧……”
浓重的晨雾从窗口渗了进来。好像是为了驱赶这些一样,黎深扇了扇扇子。
在不打算离去,而且也微妙的无精打采地随便扇着扇子的黎深后面,绛攸停下了脚步。
“……玖琅大人和我说过了提亲的事情。”
扇子继续发出啪嗒、啪嗒的无精打采的声音。
就算没有答案,绛攸也不在意。
“我维持着现状就已经很幸福。红家也有伯邑在……这个,虽然也不能说绝对没有可能,不过……光是眼前的事情就已经足够让我们竭尽全力了。”
他也明白了黎深给与他李姓的理由,而且不是特别想要才成为红家的宗主。绛攸所希望的,只是为了收养他的黎深而存在。红家宗主的这个位置——不管黎深怎么想——在绛攸心目中也只是选项之一而已。如果因为什么契机而让状况改变的话,他也许也会坐上那个位置。
可是那个,并不是现在的事情。
说什么为了秀丽而结婚,就更是傲慢的表现。靠着自己而拓展开道路的秀丽,并不是那种绛攸不能不为她做些什么的女孩。
看着秀丽残留的泪痕的面颊,绛攸微笑了出来。
就算不拉着她的手,她也会在后面切实的追上来。
仅仅如此,对于目前的绛攸来说已经很满足了。
“如果能够偶尔一起吃次蜜柑就足够了。”
扇子的声音停下了。
黎深轻轻扫了一眼绛攸。
“做你自己想做的就好了。”
黎深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我们回去吧,黎深大人。”
“……什么国家啦百姓啦,她还真是喜欢上了麻烦的东西呢。”
黎深在那里嘟嘟囔囔地嘀咕。
“如果是其他的东西要多少我都可以送给她……这不是让我没事情可做吗?”
“……算了,这不是也不错吗?”
因为黎深的“没有事情可做”也只限于现在的状况,所以绛攸觉得正合适。
“不过,她吃那个蜜柑的时候真的很高兴呢。”
“当然。那是我让人为了秀丽而特意进行改良的。”
黎深想起了曾经偷偷学着玖琅去剥蜜柑,狼狈万分的让小小的秀丽吃下去的过去。因为完全搞不懂力道的掌握,所以不知为什么总是让蜜柑微妙地破掉,可是秀丽却笑嘻嘻地连黎深的手指一起含在嘴里吃掉,那个可爱的样子简直难以形容。
嗨嗨嗨嗨的笑个不停的养父的那种让人发毛的感觉,让绛攸下意识的退了一步。
于是黎深突然起的咋了一下舌。
“——可是见到你的时候你已经那么大,一点都不可爱了。”
“可、可是是黎深大人主动去捡我的吧?”
也许是因为嘈杂的关系,秀丽翻了个身。
瞬间,黎深猛地瞪大眼睛——跳过窗子全速逃掉了。
(……那个人为什么总是这样……)
明明是打招呼的最好机会,却总是自己接连的放弃掉了。
话虽如此,一个人被留下来的绛攸也十分慌张。总觉得在这个场面和秀丽见面是很尴尬的事。
于是绛攸也慌忙飞奔出休息室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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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寒冷而颤抖了一下,秀丽朦胧地睁开了眼睛。
房间中还很昏暗,而且视野也有些模糊。
“……”
因为搞不清楚状况而下意识地将视线转到吹进冷气的地方后,就发现窗子正大敞着,好像烟雾一样的浓浓雾气正从那里侵入到房间中。
“……府库的……休息室……”
因为眼睛和面颊感到了一丝凉意,她终于想起了是怎么回事。
秀丽仰面朝天躺在床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深深地深深地深呼吸。
混乱成一团乱麻的心灵,现在却出奇的平静。
该哭的都哭了,该说的都说了,该撒娇的也撒娇了,该睡的也睡够了。
心中的东西全部倾泻了出来。
“……好久没有过抓着父亲不放还哇哇哭的经验了……”
也许是因为哭了太久的关系吧,总觉得肚子也饿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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