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科实习的时候觉得内科比较无聊,还是外科容易有成就感,所以考研就选外科了。”廖成乖乖顺着我的思路走,“师妹明年毕业吧?考研还是工作?”
“呵呵,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这个问题依然难度太高,我瞄一眼沉默吃饭的阿涵,“阿涵,吃好了?”
“外面还在下大雨呢。”阿涵朝窗外努嘴。
我瞪着正下得欢快的阵雨,惘然叹气。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我从包中摸索出手机,是个陌生号码。
“喂?”
“小扬。”
谁?我忍不住微微眯眼。这声音半生不熟。经通讯产品加工过后,音调与现实中的总有些不同。我一时猜不出,歉意问:“哪位?”
他轻笑:“是我,郝守宁。”
“……哦,是你……”我反应慢半拍。
“我在医院门口。”
“……哦……”什么意思?我对着空气很努力地思索。
“出来吧。”他的声音听上去有隐隐疲倦,“门诊部这边。”
我盯着窗外“小猫小狗一起下”的雨势:“雨很大呀……”
“我等你。”
又来这句。我恨恨收线。“阿涵,我出去一趟。”
“现在?”阿涵好奇打量,还未等我点头,突然作恍然大悟状,“那个人?”
真神奇。阿涵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我扯扯嘴角,默认。“师兄慢吃,我先走一步。”视野里是属于廖成的熟悉微笑。
天与地似乎连在一起,一片白茫茫。雨伞根本挡不住铺天盖地的阵雨,溅起的水花肆无忌惮地湿透裤脚。偶尔有匆匆奔过的路人。
我不停叹气,认命往门诊部方向的正门赶去。路程并不远,但我损失惨重。全身上下安然无恙不受雨水波及的面积屈指可数。
正门外停着一辆黑色轿车。我正犹豫,看见后座车窗摇下,伸出只手朝我挥了挥:“小扬,这边。”于是赶忙跑过去,窜进车内。
“哗——”我呼出一口气,“被雨砸死了。”
有毛巾覆上我的头发。他轻轻擦拭,语气温柔:“旁边还有纸巾,快擦一擦衣服,小心感冒。”
仅仅一扇车门之隔。车外是风雨交加的现实。车内,有暖气,有属于他的气息。如此温暖,我忍不住眯上眼,听见心动的声音。
“还不是某人害的。”虽是抱怨,入耳却仿佛变成撒娇。我一惊,下意识坐直身体,挣脱郝守宁手中的毛巾。
仿佛并未感觉我的变化,他稍微往旁边坐,将毛巾塞进我的掌心,边吩咐道:“老章,开车。”
“去哪里?”我装作若无其事地擦头发。
没有回答。
果然还是要报复我刚才的排斥行为。睚眦必报的小气男!我腹诽。
车开得不快。司机专心致志握着方向盘,一言不发。郝守宁将头微微后仰,靠着车垫,闭目养神。车厢内很沉默。我觉得无趣,愣愣盯向窗外发呆,一边懒洋洋擦着头发。
“下午还要上班?”
啊?我眨巴眨巴眼,意识到是郝守宁在对我问话,点头:“当然要。”
“别去了。”他仍然闭着眼睛。
“……别开玩笑。你以为上班是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可以不去的?”这些公子哥,不懂生活辛苦世道艰难。
“请假。”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容商榷的语气。
对待无理要求,最佳政策是不予理睬。我坚决闭嘴。
他果然不再冒出过分言语……因为车子渐缓,停在一处地下停车场。十分钟后,当我推着购物车,跟随他的脚步在超市蔬菜档流连时,再次扼腕鄙视自己的无原则。
“吃生菜麽?”他的表情相当认真,“要不菜心?”
我叹气,答:“都可以。”
这会儿才注意到,他原本是穿西装套领带,一幅衣冠楚楚的正人君子样,如今脱了外套挂在手肘部,将衬衫袖口挽起,竟有几分不羁的味道。偏偏杵在蔬菜档,来来往往的人基本上都是居家便服,他那样子的穿着,又是个气质卓然的年轻男子,简直像特立独行的王子。
这年头,王子会买菜做饭,灰姑娘却十指不沾阳春水。
我四十五度无语望天花板,悲伤逆流成河。
挑了生菜、西红柿和鸡蛋,再买了点卤味,他摆出差强人意的神色,盯着购物车好一会,说:“也只好先这样了。”
我大惊,问:“您还打算怎样?”
他很优雅的给我白眼一枚:“就俩小菜,实在端不上台面。”
还让不让像我这般连炒青菜都不会的人活?我二话不说,直拽着他去收银台。
回到车内。司机已经离去,换成郝守宁自个儿开车。
外面已经转为小雨,淅淅沥沥地下。街道两旁的榕树绿得葱翠,须根长长短短,一簇簇从主干和枝杈里垂下来。间或种着红花羊蹄甲,紫红色花瓣散落一地,错杂铺着绿的残叶,乍一眼看去,不闻凄凄,倒有别样的清新感。
我偷偷打量,他的心情似乎好了些,眉目轻展,少了开始时不经意流露出的烦躁。这个人,神出鬼没,来历不明。真不知道自己是“猪油蒙了心”,还是“一叶障了目”,会这样轻易跟着他走。
甚至在他消失又重新出现后,心底有掩饰不了的快乐。
我想我是疯了。
那一场血淋淋的抗争
目的地是小屋。
当我看到似曾相识的路线时,开始很严肃地思考请假这个问题。当车子停稳,郝守宁拎着超市购物袋率先走进小屋时,我已经明白内心深处的真实愿望了。一念之间,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其实是理智与情感的拉锯战。
理智疾言厉色地谴责:你当真选择如此堕落?情感于是自我安慰:妇产科门诊多无聊,不如待在小屋看书。
心理建设完毕,我施施然飘进小屋,再轻车熟路飘到二楼。挑书,然后很不客气地陷进柔软的沙发里,不肯再挪窝。
“你倒是享受。”郝守宁端着咖啡出现,满是笑意。
“如果再有背景音乐就完美了。”我笑眯眯。
他哭笑不得,作势给我一记暴栗,却转身用行动满足我的“无耻”。有时候……他确实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甜蜜的幸福感。
不容忽视的霸道和强势,亦拥有温柔体贴的好品质。会泡好喝的咖啡,虽然我分不出区别;会烧饭做菜,虽然我只吃过一次鸡蛋方便面,还是康师傅的;有足够的经济基础,能为浪漫小资的消遣方式买单。啧啧,勘称完美情人的模板。
我捧着书刊浏览,却忍不住偷偷抬眼打量他的身影,在心底狠狠念叨:这样的男人,太没有安全感!
曾经是因为他的清瘦,如今是因为他的优质。唉,结论仍然一致,过程却千差万别。真让人伤感。
音乐缓慢且轻柔地流淌。
雨停,日出。阳光透过树荫和玻璃,斑驳一地。我迎着光线的方向微微眯眼,仿佛空气里都有绿色的甘甜。
惬意无比。
我从来不曾奢望能拥有如此美丽的生活。
“看够了没?”郝守宁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阳光刺眼,小心等会儿眼睛疼。”
我噘嘴:“你怎么可以破坏这么矫情的意境?”
他大笑着在我对面坐下。
“在这里吃晚饭?”我有明知故问的嫌疑。
“你不想?”
我发现他最喜欢将问题反抛回我,且用反问的句式,让我在无法回答的困境中纠结。当我领悟到这个法则后,忍不住得意地笑啊得意地笑,于是开始寻找突破口。第一招:厚颜无耻。“我,自然是十分想的。怎可错过郝大厨的手艺呢?”我的表情很真挚……至少我自个儿觉得很真挚。
他明显一怔,随即露出诚惶诚恐的神色:“谢医生缪赞。能得到谢医生的青睐,那是小人的荣幸。”
恶寒……我勉强镇住阵脚:“郝大厨何必客气?”
“谢医生如此抬爱,小人实在感激涕零,只愿能结草衔环以身相许,以报谢医生知遇之恩。”
我华丽丽被雷翻。
郝守宁段数太高,非常人能匹敌。我是关公门前舞大刀,不自量力,自找苦吃。
第一招,惨败。
我咳咳两声,端起瓷杯,将咖啡一饮而尽。
“慢点喝。”他微微表露不赞成的目光,“咖啡是用来品的。你这样的牛饮,简直是对我煮咖啡技术的无声谴责。”
“我对饮食研究浅薄,看来是无法充当郝大厨的知己呀。”我掩饰不住面部的惊喜神情。被我抓住逻辑漏洞了吧?第二招,争锋相对。出击——
他一展深沉的微笑:“这样啊?那我只好将你栓在身边,每日细心培养你的味觉。放心,总有一天,会将你塑造成我的知己的。”
我还能有什么话可说呢?唯有无语凝噎,泪流满面……流进,那内心的悲惨世界……
“我亲爱的扬,你的表情为什么看上去如此痛苦?是不愿我以身相许?还是不愿被我栓在身边?”
郝守宁居然得寸进尺。
终于悲愤了然,我永远都不是他的对手。
彻底死心。
我学乖,埋头看书,不再挣扎。郝守宁到底还是“仁慈”的,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小屋内,音乐萦绕,间或有翻书声。温馨似家。我微微晃神。
“小扬,扬?”
“哈?”我一惊,手中的书差点掉地。
“快2点半了,你……如果坚持要上班,我可以送你回去。”
哇,郝守宁同志啥时候变身民主人氏,开始懂得咨询我的意见?可惜他哪壶不开提哪壶,还是一证明我从正义到堕落之巨变的壶。我摸摸鼻子,努力掩饰尴尬之意:“那个,嗯,我已经发短信请同学帮忙请假了……”阿涵没有多问,只回了个“好”,十分简洁。
门外突然传来引擎声,及时将我从困境中解救出。
我佯装好奇,从沙发窝里跳起,奔向窗户探头张望。
看不真切。
但很快就一清二楚了。因为不到一分钟就听见有男人在楼下嚷嚷:“谁在啊?是不是阿宁?”我回头,看到的是郝守宁抚额微笑的模样,笑容里有几分了然,一点无奈,更多的是高兴。他站起来,直接朝楼梯走去。
他没有看我一眼。
好像这个空间并不存在另一个人。一个刚才还在与他说话的谢扬。
我被遗忘在窗旁。
楼下传来说笑声。有男有女,声音间断、混乱,我听不清,但能感觉他们交谈得很愉快。
我忍不住想笑,可是最终只是无声地撇了撇嘴角。他只是暂时离开,而且被忘记并非坏事,对不对,谢扬?我这样想着,可仍然无法掩去心底的不安。那是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带点沮丧和自卑,带点嫉妒和愤怒。我在一瞬间明白过来,我所见到的郝守宁,不过是他的一部分而已。
我原以为自己对他的世界并不好奇,但事实并非如此。与此同时,他似乎并不想带我进入他的世界。这个认知让我非常烦躁。
我在一排一排的书架间慢慢踱步,指腹无意识地触摸书脊。最后停留在一本《实用内科学》上。
呵,不小心晃到了医学类书架。
我抽出《实用内科学》,干脆席地而坐,随便翻开一页开始看,看得很专心,仿佛再也听不到楼下的嘈杂。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翻完一遍消化系统时,听到郝守宁略带冷意地质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抬头。因为一直注视书本,只觉得他的身影陷在光亮里,面部模糊一片。“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我揉着眼睛。我是医学生,捧着本医学书才是正常现象。
“我似乎记得你并不喜欢看专业书籍。”
“不喜欢看不代表我不看呀。”人生向来无奈,连选择阅读刊物都是如此。
“我找了你好一会儿。”
我笑:“放心,我不会凭空消失。”下一秒,手腕突然被他拽紧,一用力被拉站起。原本放在两腿上的《实用内科学》“砰”一声掉在地上。我吓了一跳,瞄了瞄摊开在地的书,忐忑对上郝守宁的视线。
他的表情愠怒,眉头紧蹙。
“怎么了?”我纳闷。他不应该是高兴吗?难道仅仅因为一时找不到我而生气?我都还未质问他的抛弃行为呢。
他没有回答,拉着我就往外走。
绕过一排排书架回到原地。我看到原本是我窝着的沙发上现在坐着一个女人,正笑嘻嘻和另俩个男人说着什么。大概是听到声响,齐齐抬眼看来。
我的记忆力不错。是曾见过几次面的郝守菲和樊;褂幸桓觥�
“谢扬。”郝守宁面无表情将我一把带前。
我处于震惊状态,全凭本能反应,傻愣愣说了句“你们好”。
“守菲,樊慵摹!焙率啬晕⒒指凑S锲缓笾赶蚰歉鋈梦掖糁偷氖甲髻刚撸傲纬伞!�
天与地的差别
此类场景,完美诠释了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