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淇淋?”
“玉筝,还不快去取来给万岁爷尝尝!”
德妃给我使眼色,我顾不得腿软,连忙跑到小厨房求陈管事帮我做。
我常用时令的水果榨果汁,德妃很喜欢喝,后来我和陈管事一道发明了古代冰淇淋,其实就是把冰敲碎,兑些牛奶、杏仁露、果汁之类,再洒些花生、葡萄干什么的,跟现在的冰粥也差不多。
我端了冰淇淋给康熙,他尝了一勺,好像想到了什么,眉头皱了起来,我的心跳急剧加速,连气也不敢喘,只听他对德妃道:“这东西阿哥们想来喜欢,不过四阿哥一向畏暑,切记不可让他贪凉。”
康熙说完又吃了一口便放下了,和德妃聊了几句便起身要走,走时把拇指上的扳指赏给了德妃,嘱咐她好生休养。
我仍是惊魂未定,德妃却并没有训斥我,还反过来安慰我,说康熙一开始就是跟我开玩笑的。
我想四阿哥有句话说对了,继那些阿哥们之后,我的确是招惹了康熙。
胤祥婚礼那天,德妃特准了不当差事的人去观礼,我和几个宫女一道去了。
傍晚,大红的花轿抬进了紫尽城,没有鼓乐鞭炮,婚礼显得严肃了些,但是皇家威仪,婚礼仍旧是隆重非常。轿子抬到胤祥的院子门口,胤祥一身大红喜服胸前还绑了大红的绸子挽花。他被几个阿哥拥着,踢了三下轿门,手握大红苹果的新娘子慢慢下轿,喜婆接过苹果,递上红绸,新郎新娘各持红绸一端,新娘跨过火盆,二人便被人簇拥着进了院子。接着便是射宝瓶了,新娘将宝瓶高举过头,由新郎将三支箭射入宝瓶内。我在想,怪不得这些阿哥们平时喜欢射箭,原来是为了娶媳妇儿用的,不然射不中岂不是没面子得很。胤祥手持弓箭正准备拉弓,胤祯跟他说了什么,他向我这边看来,我以为他能看到我,咧开一个大大的笑脸,但是他面无表情把头扭了回去,估计我站得远他没看到。
嗖,嗖,嗖,三箭破空,齐刷刷插入瓶中,人群中响起阵阵欢呼,接着便要拜天地,人都挤到堂前去看,我突然觉得没意思,扭头走了,别人结婚我凑什么热闹!
第二天,胤祥和海兰来向德妃行礼,海兰依然安静,黛眉舒展,唇艳欲滴,两泓美目中荡漾着皓皓清泉,双颊泛着醉人的红晕,藏也藏不住,该是初经人事的娇羞吧。想到这,我忽然觉得胸口有些憋闷,本来还想和海兰叙叙旧,也作罢。
胤祯得知我爱吃荔枝,常带些来给我,每次总能拿将近十个,现下这季节,也不知他从哪弄这么许多。我把他拿来的荔枝装进竹筒浸在井水里,等攒得多了一并吃掉,那才痛快!
赶着不用当值,索性连也不编辫子,就那么散着,只着了中衣呆在屋里,我一口气把三十多个荔枝全吃完,心情舒畅,躺在小塌上看书。躺了一会,感觉身上有点乏,头也懵懵的,便昏沉沉睡去。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人拿了冰凌子轻轻滑过我的脸,好凉,好舒服,我追着那冰凌子,它忽然变成雪糕。雪糕!我张嘴去咬,却没了……
第二天,德妃叫了我去,问我说:“玉筝进宫也有两年多了吧?”
“是。”
“你这孩子,聪慧机灵,又出落得这么标致,瞧着就招人疼。”
“主子……”
我不安地看着德妃,无事献殷勤,德妃想干什么?
她唇边蕴着一朵动人的微笑,温柔地说:“往后,你就到乾清宫去当差吧。”
“主子!”我急忙跪下磕头,“奴婢不才,蒙主子错爱,奴婢只想一心一意侍奉主子。”
德妃亲自扶我起来,拉着我的手道:“傻丫头,我知道你有孝心,不过皇上身边正是缺这么个可心的人儿,你去,我放心。”说着,她重重地拍了拍我的手。
放心?她在放谁的心?要我去乾清宫究竟是什么意思,又是谁的意思?
我思绪纷乱,拎着包袱,跟着首领太监往乾清宫走。昭仁殿外,梁九功见到我倒是一愣,“这是……”
“梁谙达,这是德主子派来伺候皇上的,请谙达看着给派个差事。”
梁九功果然是康熙身边的红人,永和宫的首领太监也要对他点头哈腰。
原来我是德妃送给康熙的。她在打什么算盘?像《金枝玉孽》里那样培养心腹吗?我在心里冷笑,笑她的滑稽,也笑我自己。
我被交给一位荣姑姑学规矩。所谓姑姑,就是上一代的宫女。荣姑姑二十六了,大概也是急着找接班的,教得很是认真,怎么走、怎么蹲、怎么跪、怎么起、茶要放在哪、人该站在哪……所有储秀宫里学的东西全部重新学过。
我本想问问康熙的喜好厌恶,后来想想,皇帝是饭不过三口的人,怎么会让人看出喜好厌恶,问了还显得自己好像别有用心一样。我来到乾清宫本身就是个大乌龙,高干子弟,再加上又是德妃亲自送来的,这里的人,包括梁九功,都认定我将来是要当主子的人,对我客气得很。
我调到乾清宫没有几天,康熙带着太子、四阿哥和胤祥南巡去了。
主子不在,乾清宫的空气都是轻的,胤祯找我,荣姑姑也睁一眼闭一眼,放我的假,不用学规矩。所以我并不排斥胤祯来找我,只是不想跟他说话。
“玉筝,我没想到额娘会把你派到乾清宫。”胤祯满腹委屈地跟我解释。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淡淡地回他,手里却把刚摘的一朵菊花揉得粉碎。
他扳过我的肩膀,凝视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玉筝,等皇阿玛回来,我去向他讨了你!”
我恍惚片刻,猛地推开他,“你发什么疯!”
他上前两手抓着我的胳膊,有些急切又有些痛苦地对我说:“筝儿,我把你藏在额娘那,原是想等过两年办两件漂亮差事,再向皇阿玛讨了你来,让你也能风风光光地做我的嫡福晋,没想到,没想到额娘竟把你送到皇阿玛这来,”说到这,他紧紧抱住我,身体甚至微微颤抖,“筝儿,你这么好,我真怕皇阿玛会要了你去,不光怕皇阿玛,我怕别的任何人先把你讨了去,筝儿……”
我根本不想听他在这发花痴,奋力挣扎了两下挣不开,无奈,抬起右脚重重地踩在他的左脚上。
“啊!筝儿,你……”他痛得剑眉紧蹙,迷惘地看着我。
我不耐烦地吼道:“你走开!我不要嫁人,任何人!你听到没有!”
我转身跑了,冲回我的房间,同屋的人都在,我和她们说笑话,不停地说,把她们逗得一个个前仰后合,我大声地笑着,笑得放肆,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第二十五章 约定
印象中,索额图四十二年被圈尽,那么康熙这一次的南巡,该是太子生病中途回銮的那一次。果然,康熙十月二十六日便返回了京城,之后直接住进了畅春园,妃嫔、皇子们也有些随住的,我也去了,去走马上任。
畅春园完全仿照江南山水营造,以虎皮石筑园墙;以土阜平冈堆山;建筑朴素,不施彩绘;园中留有大量明代遗留的古木,皆是数人合围粗细的参天大树,一枝一叶未曾砍伐,郁郁葱葱,浓荫蔽日;树上古藤缠绕,开着小而密的香花,枝叶柔软,香气宜远;又遍植了腊梅、丁香、玉兰、牡丹等花木,清风徐来,隐有馨香。放眼园中,尽是一派清幽古朴的动人景色,康熙每年有近一半的时间要呆在这里。
我想我的身份还是挺尴尬的吧,起码梁九功为了我的差事安排很是伤神,最后给我的差事就是“御前站着”:有茶来就端茶,要写字就研墨,什么都没有就站着,基本上算是礼仪小姐吧,而且住宿也由四人间变成了两人间。
康熙见到我也有些惊讶,“哦?是你这丫头。”
“回万岁爷,是奴婢。”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见名玉筝,完颜氏玉筝。”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礼部右侍郎罗察是你阿玛吧?”
“是。”随口答了,皇帝说的,不是也是。
等等!他刚才说谁?侍郎罗察,侍郎罗察……
下了差事,我浑浑噩噩地走回房间,浑浑噩噩地睡了,我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了,我就回到我温馨的房间,打开防门就看到爸妈对我微笑……
第二天醒来,荣姑姑已经当差去了。我随便梳洗了一下,坐在小院里发呆,纯粹的发呆,不想费神思量任何事。
“宝儿。”
恹恹地起身行礼,身形一动,他已阻止了我,“又没别人,费得这些虚礼。”
他比以前更有风采了,眼睛时刻都在闪光。康熙四十一年九月,皇十三子爱新觉罗胤祥,代天子祭泰山,这该是他人生中的巅峰吧。只是人一旦登上巅峰就势必要走下来,而胤祥,他是在巅峰走了很久,突然被人推下悬崖,在冰封的深潭浸泡了十余年,又被人捞了上来。
他理了理我的额发,忧心问道:“宝儿,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我扯出一抹笑,有太多情绪在心里,却找不到语言表达。
“胤祥,我今天想喝酒,你陪我吧。”
他定定看着我,眼底满是担心。
我乐呵呵地对他说:“你若不来,我醉死了也没人知道!”
他愣了一下,跟着便笑了起来,“好!难得宝儿有兴致,今儿个咱们就喝个痛快!”
我们在园子里随便找了块草地,盘腿坐下,没有下酒菜,也没有酒杯,就拿着酒囊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着。我喝得很小口,其实我很想醉,可是不敢;我也很想大叫,也不敢;最后我靠在胤祥身上低低地哭,哭了很久,他肩头的布料印湿了一大片。他什么也不问,只是一下一下抚着我的头发,我很感激他的体贴,若是他问了,我也什么都不会说。
回到住处,荣姑姑已下了值,她看了看我,什么也没说。我知道她闻到我身上的酒味,也知道她不会跟谁去说,马上就要放出去的人,谁会得罪我这么大来头的人?其实我倒希望她各处去说说,我真想狠狠放肆一回。
醒来时天已亮了,我头痛欲裂,但意识却异常清醒,我知道大脑已经在督促我要思考:
侍郎罗察,他是胤祯的岳父,是胤祯嫡福晋的阿玛,我后悔为什么不早一点知道我的阿玛就是侍郎罗察!历史果然稳固地前进着,原来我来到这历史中,并不是一个旁观者,而是参与者,或者说,是历史的一枚棋子。
罢了,既然躲不过,就学着顺应。
做个嫡福晋起码不用伺候人;而且我不是一直想知道当新娘、坐花轿的滋味嘛,如今是老天在给我机会呢!胤祯,他该是喜欢我的吧;舒舒觉罗呢,她会怨恨我吗?我呢,我能接受她和她之后的女人吗?
摇摇头,嘲笑自己想得太远。再过二十年我就回去了,反正都是等,在胤祯的家里等,还省得我自己赚钱养活自己。
吃过晚饭,胤祯来找我,我便跟他出去了,我也需要和他谈谈。
他带着我来到一处水榭,我们就坐在地上,双脚挂在台子外面,晃啊晃的。湖水还没有结冰,月华如水银般洒在水面上,随着涟漪一圈一圈地晕开,恍如水中起了瑶池,“可惜一溪风月,莫叫踏碎琼瑶”。
景色很美,只是冬夜寒冷,风吹过,不尽打了个冷颤。
胤祯解下斗篷给我披上,还帮我系好带子,他的表情很专注,好像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抬头的瞬间,我对上他的双眸,我从没看过他这样的眼神,很温柔,又很炽热,有紧张,也有满足。
“胤祯,你为什么想娶我?”
“不知道,就是想你时时刻刻在我身边。”
“你不怕我整天气你吗?”
“不怕,我生气的时候你就会笑得很开心,我喜欢看你笑。”
“你从前不是很讨厌我吗?第一次见时,你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那时候不知道你是女儿家,觉得一个大老爷们小气得很;后来我看见你在院子里耍空竹,你耍得很好看,我就在想,这是谁家的丫头,连这个也会;再后来才知道,你什么都会,你讲笑话、出谜语、折飞行器,还会解九连环……筝儿,你做的事我以前从没见过。”
“只是因为这样吗?因为我总做些奇怪的事,所以你觉得很新鲜?”
“你做的这些事的确让人惊奇,但是就是这些事,才让我看清楚你。筝儿,我很清楚,我喜欢你,喜欢你的一切,喜欢你这张娇俏的脸蛋,喜欢你身上淡淡的玉兰花香,喜欢你的机灵有趣、活泼可爱,更喜欢你的与众不同、心地善良。你跟这皇宫里的人不一样,你笑就是笑,气就是气,从来不藏着掖着,我觉得和你在一起,很……很舒服;我从前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我给你的手笼,那是我第一次送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