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刚说什么?”听了他的话,心里好像闪过什么,却是没能抓住。
他尴尬地清清嗓子,方才说道:“呃……我是说,当初不该同意你进宫常住。”停了一会儿,他又说:“不过这样也好,能天天见着,你放心,凡事有我,怎么着也不能让你吃了苦头。”
那天之后,我就把空竹收进箱子,每天只上上课、练练字,偶尔绣花。胤祥看我自觉,而且字也大有长进,就不再每天中午盯犯人一样盯着我写字,所以我把练字的时间挪到下午,中午就让他带我去鹿圈看小鹿。
“它好像挺喜欢你。”
“那当然了!我可爱嘛!”
说完才发现,臭屁的毛病又犯了,我看看他,顿觉双颊烫烫,不知是否已红若赤霞,遂把头低了低。
他笑着拍拍我的头,“倒是句真话!”
这一年,他和胤祯都长得很快,已经高出我大半个头了,想当年我俯视胤祯的日子是多么威风啊!
小鹿很淘气,喜欢对着我的手喷气,顺便喷出它的鼻涕,每次我都会叉着腰,凶恶地说:“再喷鼻涕我就不理你了!”然后再把手伸回去,虽然我用警告的眼神看着它,可它根本不在乎,依旧会得我满手鼻涕。这时,胤祥就会在旁边舒心大笑。
虽然我很喜欢听你笑,可你也不用笑这么久吧!
心中蓦然一动,我对胤祥说:“胤祥,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
“它有名字。”
“我知道,我是说给它起个小名。”
康熙给他的鹿都起了名字,这头小鹿叫达春,胤祥说是敏捷的意思。
他的眼睛精光一闪,痞痞地笑道:“好啊,就叫宝儿吧。”
我白了他一眼,“它这么淘气,我们叫它淘淘吧!”
“好!丁蹑你。”
四月下旬,胤祥随康熙视察永定河,同去的还有太子和四阿哥胤禛。康熙果然是不喜欢在皇宫里常呆的,没事就找个借口出门,二月里才去过永定河的。
我进皇宫这么久了,从来没见过康熙,去年腊月太液池冰嬉,康熙倒是去了的,可惜我离得太远,除了看见一身明黄,什么也看不见。我并不盼望能见到他,也不盼望见到这段历史里的任何名人,我只希望平安出宫,平安等到雍正登基,平安……回家。
“淘淘,你要是再不过来,我可就走了?”我隔着栅栏对淘淘说。
胤祥走后,我便不敢每天都出来看它,对此它意见可大了,躲在棚子里不出来,我和它说了半天好话,它才慢慢悠悠地晃了过来。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你也要体谅我一下嘛!”我顺着它的绒毛,讨好地说。
扑哧 ̄一团湿气喷了出来。
“呵呵,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小气的!”
扑哧 ̄ ̄
“淘淘,你好丑,都不长角!”
“它还小,要到两岁才会长角。”有个温和醇厚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我扭头看,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人正走过来,这个人面若润玉生烟,眉目清朗。冬日暖阳斜斜打在他的挺拔身姿上,周身晕开俊逸飘尘的柔光。
他一袭淡青色长袍,外套一件湖水绿的马褂,头戴一顶绛色织锦凉帽,这可不是太监的服装。
我回过神来,赶忙屈膝行礼,“奴婢给主子请安,主子吉祥。”
“免了。你是这里的宫女?怎么没见过你?”
“回主子的话,奴婢在咸福宫当差。” 我起身回话,头始终低着。
“哦。那你也不认识我了?”
我摇头暗道:你很有名吗?
他似是要跟我逗趣,语带笑意地说道:“既然不认识,怎么就知道我是主子?”
这人!他虽说没有系黄带子,但是能在皇宫里乱走的男人,都是大有来头的,这道理傻子都知道!
我朗声说道:“主子就是主子,一看就知道。”
“哈哈哈……好一张巧嘴!”他笑声温软亲和,紧接着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恭敬地回答:“奴婢见名,恐污了主子耳朵,主子若没有吩咐,奴婢告退了。”
“嗯,去吧。”
我再次行礼,退了几步之后扭头便跑。
天哪!不要再让我“巧遇”任何人了吧 ̄ ̄ ̄
第十七章 生变
“玉筝,你上次折的那个什么‘飞行器’,我命八哥手下的工匠做成木头的,怎么飞不起来?”
废话,纸飞机、纸飞机,做成木的当然飞不起来了。我在心里鄙视了胤祯一番,为那个被他折腾的工匠掬一把同情的泪水。
“因为木头太重了,只有纸的才能飞起来。”我耐心地解释。
闲来无事,折了个飞机给胤祯玩,把他惊奇得跟什么似的。我就纳了闷了,这些手工艺不都是古人传下来的,怎么这里的人什么都没见过!
“唉 ̄ ̄无趣,无趣……”他用拇指上戴着的扳指一下一下地扣着脑门。
看他那苦恼的样子,还真让人有点不忍心。
“或者我画个样子,你找八贝勒那工匠作了,看看能不能飞。”
他眸光闪烁,满脸期待,“真的?真能飞起来?”
“不一定,要看那工匠的手艺,还要看……”我故意拉长了声音,等他上钩。
他急切地问:“还要看什么?快说啊!”
“还要看你的诚意和你的悟性。”
我画了个竹蜻蜓给他,讲了制作要领让他回去转述给工匠,顺便敲了他十两银子。其实这竹蜻蜓坊间就有,不过宫里人少见多怪而已。心里头爽翻了,照这样侵权下去,我极有可能成为京城第一富婆!
八阿哥的工匠手艺的确很好,两天就把东西做出来了,轻轻一转就能飞很高。我不得不佩服祖先们的聪明才智,仅仅是看着一副草稿就能把东西做出来,我们中国人真的是很有智慧的!
胤祯拿了好几个竹蜻蜓来,不光元瑞、元瑄,院子里每人都分到了一个,大家都争相转着自己的竹蜻蜓,看看谁的飞得最高。我看着元瑞和元瑄天铡蹀邪的笑容,真希望能有一台相机,把她们最美的瞬间拍下来!
过了半个月,胤祯似乎玩腻了这东西,不仅如此,还不让元瑞和元瑄玩,我心里犯嘀咕:不是又犯了什么规矩吧?问了才知道,不过是他的高傲自大在作祟。
“还以为你给爷弄的什么好东西,前儿九哥说了,这竹蜻蜓都是些市井小儿玩的玩意儿!”
我对他的话不以为意,“那又怎么样?十四爷之前不是玩得挺开心?”
他盛气道:“爷跟他们怎么同!”
“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奴婢瞧不出有什么不同。”我不悦,话语中已带了几分怒气。
“你怎么净向着别人?”
我冷冷地看他,“我说的是实话。”
“你!”他涨紫了脸。
此时,胤祥笑着走进了院子,“呵呵,十四弟,你明知辩不过玉筝,还总要惹她。”
我不再生硬,只是有些幽然道:“无论尊卑贵见,每个人活着都有让自己快乐的权利,不同的不过是快乐的方法。”
“那你的快乐是什么?”胤祯好奇地打探,胤祥也把目光投向我。
我?我当然是想回家……
我不去深想,换上甜美笑容,“我呀,我当然要很多很多的钱,等将来出宫了,就买块地租给别人去种,自己在家收租子;再雇个手艺好的厨子,天天给我做山珍海味!”
胤祯戳了戳我的脑袋,“不是想钱就是想吃,脑袋里就没个正经事?”
“十三阿哥是来寻两位格格吗?她们去佛堂了。”我绕过胤祯,向胤祥走去。
“不碍的,我不过是过来看看,再有几天就要随皇阿玛去塞外了,走之前怕没功夫过来了。”
“是啊,玉筝,我和十三哥不在,你好生照顾好自个儿,没得让人担心你又闯祸。”
明明自己就是个孩子,胤祯还反过来叮嘱我。
“是!是!奴婢谢十四阿哥关心!”我行了个超级夸张的大礼,逗得二人忍俊不尽。
第二天中午,胤祥突然来了,他和元瑞、元瑄在房里聊天,我便回了自己屋子。没多一会,他又来了我房里。
“怎么躲在房里也不见人?”
我莞尔一笑,“你们兄妹话别,我凑什么热闹?”
“你这人,昨儿个十四弟在,不好把字帖拿给你,今儿特地跑来了,又躲着不见。”他将字帖重重塞进我手中,表示他的不满。
我笑着嗔他,“若只是拿字帖给我,差小福子来不就得了?明明是来找两位格格,临了却拿我说事儿。”
“得,爷今儿个巴巴跑来了,你竟是半点不领情!”
他说着便要走,我明知他没生气,还不得不上前拉他,顿觉两个人就像过家家的小儿女,柔声道:“我哪有不领情啊,你看,茶不是都给你倒好了。”
我随口一说,等到他揭开茶盖才想起来,那茶我之前喝过一口了,他也看出来了,摇头苦笑。我正想给他换,他却一仰脖,喝干了。
走时,他反复交代我不要在宫里乱走、要守规矩、要多多收敛……活像个小老头。
我想我潜意识里已经把胤祥当成保护伞了吧,他走以后,我连淘淘也不去看了,安分守己呆在咸福宫里练字。
胤祥的字苍劲雄健、大气磅礴,我是万般练不出来的,所以他写了大概是小楷给我,虽然工工整整却仍旧不失飘逸洒托,就像他的人,即爽朗又细致。我有时看着他的字,就会想他纵马驰骋、挽臂张弓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一定很帅气吧。
如果有些事注定发生,即便你躲起来,它还是会找上你。这是我多年后悟出的道理,只是当时并不懂得。
八月里的一天,我陪元瑞在御花园里逛,突然蹿出一条小京巴。
“哟,这是哪来的小东西啊?”元瑞上前想要抱它,谁知那小不点冲着她狂吠,吓得其他人也不敢靠近。
我蹲下申子,拍了拍手,张开双臂示意它过来,它戒备地看着我。有两个小太监跑了过来,那小东西闻声,“噌”地扎进我怀里。
两个太监向格格行了礼,看我抱着小狗,却是不敢上前。
“怎么回事?你们两个不想活了,竟让这小畜生冲撞了格格!”每当主子没事的时候,奴才们都会大吼大叫,雍正的太监是,景嬷嬷也是。
“奴才该死,请格格恕罪。”两个太监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元瑞温和道:“起来吧,说说怎么回事。”
“回格格的话,这狗是前儿万岁爷赏给德主子的,命奴才们先喂好了再送去。谁知今儿个刚送去它就四处蹿,最后竟跑了出来,奴才们这才追到了园子里。奴才们不知会冲撞格格,请格格恕罪。”
“既然这样,抱回去便是了。”
我听元瑞发话了,就走过去把小狗递给那个说话的太监。小狗在我怀里还是很乖的,可是那太监刚要接手,竟被它咬了一口。
“你没事吧?”我赶紧把狗抱回来,腾出一只手检查那太监的伤势,还好只是蹭破点皮。
那太监竟吓得跪下了,我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举动不妥,于是问他:“你们打它了吧?”
“奴才不敢,奴才不敢。姑娘有所不知,这狗原是好好的,是十四阿哥抱时它挠了十四阿哥,十四阿哥这才打了它……”
胤祯在永和宫?他回来了?
“呵呵,十四弟居然和一条小狗过不去。罢了,我看这小狗也就肯让你抱,玉筝,你把它送去永和宫吧。”
“是。”
我直觉不该去,可看那两个太监真挺可怜的,而且公主发话,我怎能不听?
到了永和宫,胤祯和德妃坐在正殿里,我把小狗放在德妃的脚榻上,它不闹不叫,尾巴不停地摇,逗的德妃非常高兴。
果然是狗,最知道跟主人献媚!
我起身告退,小家伙却上来扒着我的腿不放,正尴尬着,就听见胤祯说:“额娘,依儿子看,也就玉筝能治得住这小畜生,不如往后就让她在永和宫当值吧,把宝儿管教好了正好给额娘解闷儿。”
什么宝儿?那狗叫宝儿?不,等等,刚才胤祯他说什么?让我留在永和宫?
我紧张地看着德妃,不要同意,不要同意……
“这……她眼下是你八皇姐的伴读……”德妃为难地说。
胤祯不等德妃话落,急急说道:“那还不容易,给皇姐换个人不就得了,这狗可不是人人都看得住的。”
德妃听了胤祯的话,宠溺地对他笑,接着便向我道:“罢了,这狗是皇上前儿赏下的,是得找个得力的人看着,只是要委屈了你了。”
德妃拍了拍我的胳膊,口气虽然是询问,可谁敢跟主子说“不”?
我正犹豫着要怎么回话,就听那个可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能在额娘跟前当差可是天大的福分,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胤祯,我跟你就那么苦大仇深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