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是满州最强大的盟友,也就是因为强大才更要搞好关系吧。他的女儿们几乎都嫁到蒙古去了,元瑞和元瑄将来也会。相处久了,我越来越害怕她们长大,怕她们走向那个只有我知道的结局。
阿玛也跟着去了,七月二十四,他走前的两天,和罗延泰大吵了一架。
我从珍宝斋对帐回来,这三个月赚了二十五两,布偶生意也十分火爆,我心情大好,到客云来买了点心带回去给阿玛,到底他还是对我不错的,我想在逃跑前能多替玉筝孝顺他。
才进了门就听见书房传来争吵声。
“你是存心要气死我吗?”是阿玛的声音。
“阿玛,您何必非要逼儿子!”罗延泰也是充满了怒气。
我一听这阵势,毫不犹豫回了自己的小跨院,免得殃及池鱼。
想不到傍晚阿玛还是来找了我,“宝儿,阿玛后日随圣驾出京,估计三两个月才能回来。”
“阿玛此去辛苦,要好好保重身体。”我把点心端出来给他。
他拉着我的手,深沉道:“宝儿,阿玛知道你向来懂事,有空你去劝劝你大哥。”
“什么事?”
“你大哥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娶亲了。”说罢,阿玛深深地看我。
我听着他的话,总觉其中隐有试探意味,细想,又觉这试探毫无根据。“你不知道?”阿玛有些惊讶。
我该知道吗?我心里纳闷,诚实地摇头。
“唉!罢了,总之你劝他早些答应这门亲事,阿玛也了了一桩心事。”
我还当什么事,原来一个想办喜事,一个却不想当新郎。
七月二十五日,敏妃的忌日。
皇宫里不允许私自祭拜,皇帝和德妃第二天就要启程去塞外,元瑞和元瑄没办法求一道祭拜的圣旨,连对母亲最基本的纪念都不可以。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活着的人都无法抓住那个男人的心,更何况死了的人?记得今天的人恐怕就只有三个吧。
胤祥匆匆地来了,又匆匆地走了,他明日也要随扈北巡。他嘱咐两个妹妹不要难过,我却看到他眼里隐有滢光闪动。他终日里不是穿朝服就是穿素服,听元瑞说,他向康熙请了特旨,为敏妃素服守制三年。都说天家无情,胤祥,书上记载的他对嫡妻的夫妻之情,对雍正的兄弟之情,还有我现在看到的对妹妹的骨肉之情,我不知道如果他也可以无情,最后的胜利者会不会是他。
“玉筝,人死了真的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吗?”元瑄拉拉我的袖口,仰着头问我,乌黑的双瞳珠泪盈盈。
元瑞也抬起头看我,眼神里有期待也有不安。
我无意宣扬迷信,却不忍心戳碎她们最后的寄托。
“当然了。”
“那为什么我找不到额娘?天上那么多星星,哪一颗才是额娘?”
看着元瑄小可怜的样子,我轻轻抚着她分嫩的小脸,缓缓地说:“在每个人心里边,额娘永远是世上最美的人,所以,在十格格的天空里,敏妃娘娘就是最亮的那颗星星,它闪的时候,就是娘娘在对格格笑呢。”
元瑄跑去床边,偎在元瑞身上,“八皇姐,我想额娘,晚上我们一起看额娘星吧。”
人活着真是得信点啥,就像我,我始终相信爸妈会听到我在月下的祝福,虽然隔着三百年,但始终是在同一片星空下。
“玉筝也一起来吧,我想额娘一定也乐于守护你的。”元瑞说。
守护我?呵呵,不用这么客气!不过这是恩典,不能不受,今晚回不了家了。
之后我便常常应邀留宿宫中,那晚元瑄睡不着,我唱了摇篮曲哄她,于是她就开始常常“睡不着”,缠着我唱歌给她听。为此,元瑞专门拨了一间房和两个宫女给我,我想她也是希望元瑄能够得到一些不同的爱来填平母爱的缺失。
可是罗延泰似乎对此颇有微词,“一个未嫁的姑娘,见天儿的不回家,成何体统!”
“这话你和格格说去!我又没干什么丢人现眼的事。蒙格格垂青,不正好光耀门楣?”我语气不善。
“你!”他双眼圆瞪,似要发火,末了却变成深沉叹息,“听说你近来和十四阿哥走得很近?”
想起阿玛交待的事,我缓了缓,倒了杯茶给他,笑着说:“大哥,你就别操心我了,还是说说你自己吧。”
“我有什么可说的?”
“阿玛给你找的亲事,你怎么不同意呢?”
他没想到我问这个,表情很不自然,“你希望我同意?”
我真诚地说:“当然了,大哥已过弱冠之年,哪有不成亲的道理?娶个嫂嫂回来,家里也热闹些,到时候再生个胖娃娃,那我就可以当姑……”
“够了!”他打断我的话,猛地拍桌子站起,茶碗打翻在他手上。
我吓了一跳,不知他怒从何来,嚅了一声:“大哥……”
“你当真希望大哥成亲?”他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却带上了更多苦涩。
我看着他,重重点头,“我希望大哥能够幸福。”
“幸福?哈哈……幸福?”
他转身踉跄着出了门,我看着他的背影,想不通他为什么大笑,又为什么语带嘲讽。
两天后,小翠告诉我罗延泰的婚事定□初六,那时阿玛应该回来了。
过了中秋,胤祯就去塞外了,临走前一天,他问我:“你喜欢虎皮还是鹿皮,爷这次猎了来送你!”
“都不喜欢!”我可是动物保护□者!他们兄弟怎么都这样,那么喜欢扒人家的皮!
“那就狐狸皮吧!”
刚想说“不要”他就急急忙忙走了。
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出师的婆婆熬媳妇。
后妈对于罗延泰的婚事非常积极,从新房到院子的布置都由她一手指挥,只是罗延泰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自掏腰包在黄掌柜那打了一套首饰准备送给新嫂子,黄掌柜很喜欢那些桃心造型,想着多做一些,我让他十月之后再上市;又到常大娘那做了新郎、新娘布偶,作为贺他们新婚的礼物,同样十月之后再上市。我希望他们收到这些独特的礼物能够开心,毕竟罗延泰对我也算照顾。
下午我在房里欣赏自己的杰作,罗延泰突然进了来,看见桌上的东西,他有些好奇,“这是什么?”
“大哥喜欢吗?这是我送你的,贺你新婚!”我拿着布偶给他看,本来是想等他结婚那天再给他的。
他瞬间变了脸,夺过布偶狠狠摔在地上,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我捡起木偶,想着幸好没把首饰给他看。
夜里我躺在床尚想下午的事,他气成那样,是不是那布偶犯了什么忌讳?想着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半夜里突然一个机灵又把自己弄醒,我懒得睁眼,翻个身继续睡,突然感觉不对劲,起身看,床边居然坐着个人!
我吓得大叫,还没叫出声,嘴便被人捂了。
“宝儿。”低沉的声音响起。
是罗延泰,居然是罗延泰!半夜三更他来干什么?我闻到他身上有很浓的酒味。
“宝儿,宝儿……”他不停地叫我的名字,双手摸着我的脸,跟着居然俯身下来亲我!他,他疯了吗?
我推开他,低声吼道:“大哥,你醉了!”
“是,我宁愿醉,我宁愿醉!”他大吼。
我不得已,伸手去捂他的嘴。这大半夜的,要是把人吵醒,我可怎么说得清楚!没想到他借势一带,把我紧紧抱在怀里,男子气息混合着酒味,似要将我灌醉。我用力推他,他却越抱越紧,我觉得快要被他勒死了,终于放弃挣扎。
他苦涩灼热的声音在头顶想起,“宝儿,跟我走!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就我们两个人!我会永远保护你,不让你受委屈!”
我的头被压在他胸前,他的心跳得快而有力,几乎震得我耳朵疼。
我终于明白了,明白为什么尽管阿玛宠爱我也坚持要把我嫁出去;明白为什么后妈骂我下作;明白为什么罗延泰不肯结婚……玉筝啊玉筝,你招惹谁不好,居然招惹罗延泰,他可是你亲哥哥!
罢了,就让我来结束这段孽缘吧!
“大哥,你知道吗,我们的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呢。”我在罗延泰怀里平静地说着,此时唯有冷酷方能彻断。
他听了我的话,身体有明显的震动,却把我抱得更紧。那一刻,我感受到他的痛苦与挣扎。
“起初只是想护着你,不让你受欺负;可是你慢慢长大,我越来越讨厌你去上香,因为我讨厌那些男人看你的眼神;你选秀那天,我喝了很多酒,我害怕你中选;我不会为难你,我只是想能一辈子护着你……”
他的语序凌乱,可我还是听明白了,原来他对玉筝的感情,从最单纯的保护变成了无法自拔的爱恋。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承受伦理和道德双重压力,隐忍了这么多年,一定很辛苦吧,可是这样的感情从一开始就不该发生!
“宝儿希望大哥幸福,大哥也希望宝儿幸福吧?如今大哥要娶亲了,宝儿也想着什么时候能轮到自己。大哥,宝儿有心上人了……”我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残忍的话语。
他猛然放开,震惊地看着我,他脸上的扭曲令我终生不能忘却。
我抬头坦荡地看着他,“大哥,宝儿已经找到心上人了。”
他按在我两肩上的手不断颤抖,连声音也是颤抖的,“是……是十四殿下?”
他怎么会想到他?没办法,先借来用用。
我羞涩地点头,“嗯,大哥,宝儿很喜欢他呢。”
作为一个古代女孩,说出这些话已经是很不知羞耻了,希望能够有效。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戴着它?”他不甘心地指着我胸前的小玉兔,做最后地挣扎。
这玉兔难道还有什么特别意义?
我利落地摘下玉兔塞到他手里,心里盘算着回头跟黄掌柜说换一个东西做凭证。
他死死盯着我,夜色中,他的眼睛里有两团火,不知道想要将哪个吞噬。
第十四章 自囚
“玉筝,今儿个你大哥成亲,你怎么不回去?”胤祯问我。
那晚,我和罗延泰不知对视了多久,最后他失魂落魄地离开。我怕他再来找我,就一直住在宫里。九月下旬,康熙结束围猎回到京城,我回去看了阿玛,告诉他打算请旨在宫里常住,他没有反对,只说是难为我了,让我好好照顾自己尔尔,满目尽是慈爱怜惜,我知道,他也是出于无奈。
我回房收拾东西,看到梳妆台上放着一对玉兔。我用盒子装了,埋在院子里的玉兰树下。罗延泰,不过是个错付了真心的可怜人……
“玉筝,你发什么呆啊!”胤祯推了推我。
我拉回沉思的视线,轻松说道:“成亲的又不是我,回去干嘛?”
“就你也能嫁得出去?”他不屑地看着我。
心里翻个白眼,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他,倒让他给编排了。
我意态闲闲地溜了一句,“奴婢自然是比不上舒舒觉罗家的格格了。”
年初选秀,康熙指了这个舒舒觉罗给胤祯,婚期定在两年后,真是无法想象,两个小孩怎么在一块过日子。奇怪的是,并没有听说把海兰指给胤祥,想起胤祥仍在守制,确实不适合在这时候给他指婚。
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胤祯居然脸红了,用手指着我,抿紧了嘴,只崩出一个字,“你!”
元瑞和元瑄两个在旁边掩着嘴巴笑个不停。
“明儿个拿这次的战利品给你们。”他闷闷地撂下这句话,一溜烟地走了,如果不是皇子身份碍着,我看他多半会用跑的。
第二天,胤祯给了我一个银白色狐狸毛手笼,照在阳光下,闪出点点金光,仿佛里面藏着碎钻,华美耀眼,也很合手,只是拿在手里总觉得于心不忍,据说是取了狐狸腹部最柔软的那一块皮毛做成的。
倒是胤祥送来的一件淡绿色斗篷,翠纹织锦的料子,只周围镶了白色绒毛的边,领口滚一圈貂毛,看着清清亮亮,不会让人联想起射杀的场面。
斗篷是胤祥差那个小太监--张福顺拿来的。越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名字越是吉祥,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反讽。皇宫里的宫女都是满族上三旗包衣,太监却全都是汉人。康熙虽然大力倡导满汉一家,可满洲人骨子里还是瞧不起汉人的吧。
我常常笑自己的杞人忧天,这皇宫对我来说不过是个暂住的地方,等到元瑞出嫁,也许不用等她出嫁,我就可以出宫去享受我的自由,而且到那时候,我也算有些家底,生活应该不成问题。原来现代人回到古代,也是可以如鱼得水的嘛!
皇宫是个处处讲规矩的地方,如今在这住下,就不能像以前每天都可以出宫了。关于伴读一事,我觉得自己滥竽充数得够久了,再不练练用毛笔写字,总有一天会露馅,练好了还可以给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