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行。”她毫不考虑。“最近我们公司要改选董事会,又要推出新产品,忙得很,我不能在这时候辞职,太没义气了。”
“跟那家伙你讲什么义气?”柯牧宇瞪她,丝毫不掩话里的醋味。“你应该讲的是跟你老公的情分才对,你瞧我最近都瘦了,难道不该好好照顾我吗?”
“你瘦了?哪里瘦了?”她瞄他,还真的看不出来。
“这里。”他夸张地抚住自己的左胸口。“我的心瘦了。”
她差点呛住,好半晌,樱唇绽分,开出一串笑,正如她握在手中的风铃,清脆悦耳。
心瘦了?她佩服这个男人的机智,原来他也懂得撒娇,原来当他像个孩子,执意讨她的爱怜时,是那么令人无法抗拒。
心瘦了……唉,她才心瘦了呢,因为好像有某个部分,已经落在他身上了,若他不能对她喂养爱情,恐怕还要继续瘦下去……
“你在想什么?”他亲昵地掐她脸颊,要求她的注意力。“跟老公讲话,竟然发呆?”
“我在想……”她迷蒙地望他。“你还记不记得董小姐?你最后一任保姆。”
他一怔。“怎么忽然提起她?”
“她现在住院做化疗,病得很严重。”她怅然低语。“护士小姐跟我说她可能活不久了。”
他震住,一时无法言语,好片刻,才涩涩地开口。“那又怎样?”
“什么怎样?”她讶然。“你不去探望她吗?”
“我连自己的妈妈都好几年没见了,干么去看一个保姆?”他神情淡漠。“没这个必要。”
“可是。”
“话说回来,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湛眸锋利地紧盯她。
她心一跳。“是爸爸给我你们家老管家的电话,我跟他问来的,我也去医院看过董小姐了。”
“你真的很多事。”他不悦地拧眉。
她就知道他会责备她。简艺安自嘲地苦笑。“牧宇!”
“别说了。”他不许她提起他不欲深入探讨的话题,刻意以烂笑破开脸上的阴霾。“你不是说做了意大利面吗?我饿了。”
她无声地叹息。“好吧,你再等等,马上就开饭了。”
“你拎着这两个饭盒,是要去哪里?”
午餐时间,简艺安提着饭盒匆匆离开公司,正逢夏语默拜访客户回来,两人在一楼大厅巧遇。
“我跟某人约好了一起野餐。”她甜甜一笑。
“野餐?”夏语默脑海灵光乍现,想起[恩宇集团]的办公大楼也在这附近。“唉,我真是羡慕那个某人啊,不但有美味的便当可吃,还有漂亮老婆陪。”他玩笑地感叹。
“学长。";简艺安状若严肃地睨他。
“怎么”“你变得油嘴滑舌了。”夏语默一愣,喉间滚出低沈的笑声。“没办法,我只要想到那天柯牧来办公室是怎么呛我的,就忍不住觉得好玩。”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我说安安,你觉不觉得你老公有点幼稚?”
岂只有点?是很幼稚!便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外人来批评。
“学长,你这样说,我可是会生气喔。”她咪起眼,半真半假地警告。
“好,我不说了。”夏语默很识相,毕竟现在是公司需要人的时候,不能轻易得罪重要员工。“你快去野餐吧!”
“是,学长,我会尽快回来。”
简艺安别过老板,踏着轻快的步履,穿过两个街口,便来到[恩宇集团]的办公大楼,警卫知道她身分,笑咪咪地送她上楼。她兴致勃勃地来丈夫办公室,意外地发现他不在。奇怪,他们不是约好了吗?她迟疑地转身,宋绮红正巧迎面进来,两个女人相见,分外眼红,尤其是宋绮红,眼眸激烈地昌出怒火。
简艺安保持风度,礼貌地问:“请问牧宇不在公司吗?”
“他刚刚接到病危通知,去医院了。”
“病危通知?";她骇然大惊。”“是谁?”难道是公公吗?他什么时候送医了?
“谁知道”宋绮红语气不耐,“总之不是董事长”
不是公公,那会是谁?
简艺安狐疑,想不到丈夫有任何住院的朋友,正思索着,宋绮红尖锐的嗓音倏地穿透她耳膜。
“你最近一定很得意吧?”
她愕然扬眸,迎向宋绮红苍白的丽颜。
“你不要以为逼牧宇让我辞职,你就可以高枕无忧当你的柯太太了”宋绮红咬牙切齿地迸落言语。“我告诉你,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说,牧宇要你辞职?”简艺安怀疑地确认。
“你不必装傻了!”宋绮红以为她在作戏,不屑地冷哼。“不就是你强迫他这么做的吗?他说不想让你吃醋,所以希望我能离开。”是那样吗?
简艺安芳心飞扬,忽地忆起在台中娘家时,丈夫曾对她说过,若是她不开心,他随时可以为她炒了自己的秘书……
原来,那并非逗弄她的玩笑话。
她甜蜜地弯唇,有了丈夫的情义之盾加持,她更能无后顾之忧地与对手作战。
“其实牧宇也是为你着想,宋秘书”她清淡地扬嗓“以你的资历与才干,屈就一个副总裁秘书是委屈了点。”
“我不怕找不到工作”宋绮红气恼地拉高嗓门。她只是不服气,为何她在前男友身边当了将近两年的秘书,仍无法令他回心转意?她原以为他离婚后,两人便会有破镜重圆的机会,不料他竟然决定让契约婚姻假戏成真。“你不要以为你赢了,简艺安,牧宇只是一时好玩而已,他个性就是这样,愈是挑战性高的游戏,他愈爱!”她恨恨地摇话,停顿两秒,明眸闪过一丝恶意。“你知道当初在学校时,他为什么要追我吗?”
“你请说。”简艺安似笑非笑地鼓励。
“因为我给他难看,他刚进学校时,成绩很不好,只是凭着家族捐款才勉强拿到入学资格,我最瞧不起这种公子哥,他在舞会请我跳舞;我拒绝了他,你知道他怎么做吗?”宋绮红盈盈褊睫,唇角浅勾,噙着明白的挑衅。“从此以后他就奋发图强,用功读书,到学期末就拿下第一名。”“于是你就答应他的追求了?”简艺安聪慧地接口。
“没错!”宋绮红傲然点头。“我喜欢聪明上进的人,牧宇也一样。”她双手环抱胸前,不怀好意地嘲弄。“他只是跟你玩游戏而已,因为你出乎他意料之外,勾起他的好胜心,你可千万不要以为他是起的爱上你。”
简艺安静静凝望她。“这些话,我也同样奉还给你。”
“什么?”她愣住。
“照你这么说,牧宇也从来没真正爱过你,他只是把你当成高难度的追求对象而已,他也在跟你玩游戏。”
“你!”宋绮红没料到自己一番挑衅会换来对方反将一军,一时不知所措。
“你已经出局了,宋小姐。”简艺安犀利地指出,清澄的眼潭,潋艳着异样的波光。“现在是我跟牧宇的游戏,是我跟他的对决,至于我们谁输谁赢,就不劳你费心了。”语落,她优雅地离开,不再与丈夫的前女友进行无谓的交锋。因为她必须要战胜的人,不是她——
当柯牧宇抵达医院时,那个令他焦急赶来的病人已经暂时脱离险境,他一颗高高悬吊的心总算安落。在护士的引领下,他悄然走进加护病房,望着躺在床上的病人。
她面色惨白,多年不见,她苍老了许多,岁月与病魔同时在她身上留下残酷的痕迹。
她就是董小姐,他的最后一任保母。
柯牧宇拉来椅子,在病床边坐下,自从妻子告知他董小姐病重后,他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已悄悄打听她住在哪家医院,也跟也的主治医生取得联系。
原来他不想来见她的,只想暗中关照,看能不能在她人生末途帮一些忙,让她走得更安心,不料今日便接到医院的病危通知,他不及细想,匆匆奔来。其实他又能怎么样呢?他们之间只是短暂的缘分,他从未想过再与她见面,更想不到见了面该说什么。或许,他该感谢她,感谢她曾在他最孤寂的童年,陪伴他度过,或许他可以告诉她,虽然自己总是对她冷淡,但其实很喜欢她。
是的,所有曾照顾过他的保母中,他记忆最深刻的,便是这一位……
病榻上的女人逸出虚弱的申吟,轻轻一动。
他一凛,俯身仔细看她,她似是醒了,颤着眼睫,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睁开昏花的眼。
一股淡淡的酸涩,蓦地在他胸臆漫涌。
“你是……谁?”董小姐强睁着眼,想认出他是谁。
他心一紧。“我是柯牧宇,你曾经是……我的保母。”
“是……你啊。”她用力牵动嘴角,似是想微笑,却徒劳无功。“你太太……来看过我。”
“是,我知道。”他嗓音暗哑。“她打扰你了吗?”
她以抿唇代替摇头。“我很……高兴。”顿了顿。“你……长大了。”
她看着他的眼神,好慈祥,满蕴怀念之情。他震憾,一时无语。
“你……快乐吗?”她目光涣散,看得出来很倦很倦了,却仍掩不住喜悦,想探问他近况,想知道自己曾经照料过的孩子是否过得好。柯牧宇暗暗握掌心,压抑满腔激动。“我很好,我今天过来,是想跟你道谢的。”
她疑问地挑了挑眉角,仿佛问他为何道谢。
他微剑眸,告诉自己有些话如果现在不说,或许再也没有机会诉诸于口了,他必须勇敢表达对她的戚激。
“我很感谢你,那时候没有像其他保母那样过分热情地照顾我,我其实不喜欢她们那么无微不至,因为那只会让我更埋怨自己的母亲!为什么连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保母都能对我好,我的亲生母亲却不能?我不想比较自己的母亲跟保母,因为她……毕竟是我母亲……”他蓦地顿住,嗓音噎在喉头。
因为她是母亲,纵然她一直待他冷漠,从来不曾真正在乎过他,但他还是爱她的,或者该说,他想爱她,若是他能爱自己的母亲,就表示他不是个太坏的孩子,他是值得被疼爱的,值得父母的关心。
他只是希望自己也能像其它孩子一样,被父母宠爱……
柯牧宇咬紧牙,努力在模梗酸楚的胸口,找到呼吸的空隙。“其它保母都想取代我妈来照顾我,我知道她们都可怜我,但我无法接受,只有你对我很严厉,好像根本不关心我。”
“不是……那样的。”董小姐颤着唇,想解释。
“你不必解释,我知道你是故意的。”他黯然低语。“你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才会那样对我,你是为了让我安心,让我不必在心里苦苦挣扎,怕自己背叛亲生母亲。”
“你……真的懂。”她嗓音低微,几不可闻,但他仍清楚地听出她的欣慰。
她颤颤地动了动手,他知道她想握住他,主动伸手过去。
两人手交握,静静对视,只是一个眼神,一朵微笑,便诉尽了多少感慨,多少悲欢。
病房门口,蓦地传来一声细碎的哽咽。
柯牧宇惊颤地回头,迎向一张素雅的容颜,那是他的妻子,她眷恋地凝锑他,眼里噙着泪,唇畔却浅浅地漾着笑。
那笑,说不出的透明美丽。
第八章
当她母亲其实那晚,她哭得肝肠寸断,他却告诉她,不必哭得那么伤心,因为每个人有一天都会离开,就算哭干了眼泪也挽不回。当时,她以为他在嘲弄她,与他激烈地大吵一架,现在想想,其实那是他笨拙的安慰。
或许他从来不晓得该如何安慰一个人,所以只能分享自己的经验,因为他习惯了每个人的离开—他的历任保姆,他的亲生母亲—或许他也曾哭过,最终却发现所有的被伧只是徒劳。
他说,他的母亲离开台湾时,他没有哭,也许他真的没掉泪吧?但不曾哭泣不代表他不心痛,而没有眼泪的心痛,更令人心碎。
简艺安闭上眸,悠悠地想象,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在海的这一端,颤抖着握着话筒,期盼能听到来自海的另一端,母亲的声音。但传来的只是嘟嘟的声响。嘟!嘟—清冷单调的铃音持续地呼号,得不到任何回应。没有人接起电话,没有人愿意听他倾诉思念。心口紧紧揪扯,她颤着气息,眼眸与喉腔同时戚到极度的酸楚。为何她当时竟会驽钝到听不出来他真正的心声呢?为何她会以为那是恶意的嘲讽?他拨出了求救的铃响,她的回应却是无情的嘟嘟声……
“你都听见了?”
告别保母后,柯牧宇离开病房,静悄悄地掩上门,身躯站定娇妻面前。
简艺安扬起眼帘,迷蒙地望他。他似乎有些困窘,有些狼狈,却又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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