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川家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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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川家康- 第3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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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如此解,不无道理。”

“如还有其他说法,在下愿洗耳恭听。居士若能让我心服口服,我愿意跪在您面前认错。”

“谈不上认错与否,关白自有关白之善,世人自有世人之恶,人均是善恶共生。你未看出这些。有朝一日你参透了,自然会明白。光悦,你可曾见过毫无瑕疵的刀?”

“这……”

“其实,刀和人乃是一样的。但这非意味着要对瑕疵视若无物,如此便会停滞不前。追求完美和是否有完美之物,大不相同。在追求名刀之余,并不应排斥那些有着小小瑕疵的刀。你太年轻,性子还急躁。”

“这么说,居士根本不在乎关白和德川大人的做法了?”

“是啊,他们都是人中之杰,你也明白,但你还是十分愤怒,原因何在?老朽终是不解。”

“好,既如此,在下便告诉居士,关白要我替他鉴定正宗之刀,要我对无名之刀赋予正宗之名,供他赏赐。”

“噢,我明白了!”利休拍了拍膝盖。

光悦立即追问道:“如果是您,会怎么办?如有人命令您伪造名器,您会不会顺从呢?”

利休举起手摇了摇,嘴角的微笑比刚才更柔和,“光悦,这正是我想问你的,难道以前便无人如关白这般,要你做类似的事?”

“这……”

“一定有。由此可见,关白必定有某处令你不甚满意。”

被他这么一说,光悦显得颇为狼狈。利休说得没错,他从一开始便对秀吉不抱好感。

“哈哈。”利休笑了,“一开始就不被你喜之人,偏偏又说出一些令你生厌的话,难怪你会愤怒。”

“居士认为,在下不该如此?”

“我并未说你不该,但,你应更仔细地思量。你不妨把令你生厌的人看成两个,一个是叫秀吉的凡人,一个是拥有重柄的关白大人。”

“两个不同的人?”

“虽然他们是同一个人,但不一样:秀吉只此一人,但关白世世不休。光悦,你厌弃的不是秀吉,而是关白。”利休喝了一口茶,继续道,“假设秀吉不是关白,而是一个名叫羽柴筑前守的大名;如秀吉不令你鉴定正宗,或者即使他这么要求你,你也不会发怒。或许,你还会平静地劝服对方,让他不要这般说笑。”

“居士这么说,未免太武断了吧!”

“不,人在愤怒时,往往会看不清真相。你厌弃的并非秀吉,而是关白的权柄。其实,是你未将他们分别开来。这便是年轻人的毛病。你厌弃权力,却将自己的恨意转嫁到秀吉身上,甚至连我也骂上一通。”利休停下来,观察光悦的反应。

光悦内心颇为激动,因利休的最后一言,似刺人了他的胸膛。

“关白乃一个无理之人,换言之,他乃一个不分善恶、任性自我之人。我就是看清了这些,才留在他身边。我若说是侍奉他,或许你会生气。但我只欲尽我所能去劝谏他,若是祖师日莲,也会这么做。”

光悦静静地咬着嘴唇,全身僵硬,低头看着膝盖。看来,利休并不如他想象中那般浅俗。居士能把秀吉和关白分开,说得又如此入木三分,怎不令他心惊?

“如你我是武将,或许会将此事视为稀松平常。武将无出世之才,便不能像你这般沉迷于知识,或评鉴刀剑;也不能如我这般埋首于茶道。你沉迷于刀剑,我沉迷于茶道,却也会有丑陋之行。成为一个二三十万石俸禄的武将,并不会因治理一国半国而感到满足。如此一来,势必与关白或是其他大名发生冲突。目前,我便是因与关白不合,以生病为由,离开了他。但,我并不恨关白,我虽暂时离去,但对他还是甚有兴致,挂怀不已。他虽然身有瑕疵,却是一个难得的井户茶碗……”

“居士!”

“瞧你的眼神,似已明白些了。”

“不!”

利休缓缓地摇了摇头,“你定有你执著之相。是啊,我何尝能免?我们不应强迫彼此。但,如不能看清楚这些,一怒离去,就太过愚蠢了。”

“嗯。”

“我们应用毕生寻求至理。为政之道,不过为了求得百姓安居乐业。我想,你应知哪一条路才最为艰险。”

光悦颓然垂下头,利休的每一句话都深深地嵌入他的心头。像光悦和利休这种人,与武将和当权者断不会秋毫无犯。利休并非要他与人同流合污。

利休又道:“你不妨以水土不服为名,请求回京都静养,关白还会关心你的身体,他便是这样奇妙之人,是一个大器之材!”

这时,弟子们端着饭食进来,夜已经深了。

利休和光悦默默地吃着饭。

他一言不发,大概已然明了。利休心中想道,遂一直保持沉默。但是光悦却有另外的想法。他一直在咀嚼利休方才的那一番话。除去年龄上的差异,他与利休的习性确实颇为相似,他们都不向现实低头,即所谓顽固者,但这种寻求事物本质的纯真,甚是可爱;光悦信仰日莲宗,利休也常坐禅,希望能成为一世师表,这点野心也颇相似。利休认为光悦“太年轻”,他这颇为和缓的说辞,对光悦却有相当大的影响。

光悦不由懊悔,开始反省。居士说,即使不与秀吉冲突,像他们这样的人,也必定会和当权者摩擦。或许吧,谋取权力,寻求真理之人,应是相同的。光悦思量着,却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这就是“太年轻”的缘故吧!

居士还警告他,若再这样愤怒,必会招致杀身之祸,并劝他以生病为由,要求回到京都,这或许有道理。但老是在当权者面前言败,究竟好不好呢?若是祖师日莲,必定会认为这种退败是可悲的行为。

当利休正在吃第二碗饭时,光悦突然放下筷子,哭了起来。利休倒是十分冷静,不过在一旁侍候的弟子,吓得倒退了一步。

“呜呜……”光悦颤抖着肩膀,抓着两鬓,“我……我……我到这儿来,毫无成就……”

“不!”利休放大嗓门,压住他的哭声,“你已经得到了一个经验,我相信遇到同样困难之时,必能勇敢面对。”

“勇敢?”

“不错。”利休柔和地笑了笑,“有此种经验的不只你一人,我也有了。难道这不值得高兴吗?为了往后,仔细地思索,不仅可以让你更加充实,也有助于来日。你还是赶快准备回京都吧。

光悦再次垂下头,咬着嘴唇,又哭了起来。

第十三章 苦肉计

天正十八年六月过半,秀吉踏入此地已八十日。

北条氏直茫然地看着小田原城西南、早川口右边石垣山上,敌人新建的垣城。丰臣秀吉称此为一夜城。氏直早就知,那里经常有人夫走动,他曾估计有人在森林对面建了什么房屋。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森林中竟会突然冒出一个规模宏大的城池,似在嘲笑传承了五代的小田原城,仿佛听见秀吉大笑:“怎样,你明白我的威力了吧。”

坐落在雾中的城池,傲然地俯视着小田原的城墙和街道。恐怕光是搬运山城所需巨石,就得动用数十万人夫。海上的封锁圈愈来愈小,来自上野的敌人亦逐渐进入了武藏、下总、相模,对北条形成了包围之势。

秀吉为何要建造如此大的工程?氏直不禁全身汗毛倒竖,但亦痛下决心:他若想炫耀,就让他去炫耀吧,我不会上当。

一直无法决定远征军所在方向的北条守城士兵,从来不曾感受如此强大的压力。是日,早川口、上方口、水尾口等地的友军毫无音讯。

“使者还没有来?”氏直不耐烦地走下大箭楼的阶梯,来到已看不到那新城的靶场,等待上田朝广的消息。上田朝广乃武藏松山城主,在此负责巩固酒匂口,和德川阵营相对。

“还没有来,不过,在下听到了一些风声。”贴身侍卫坂口主水之助怯怯道。氏直木觉回头:“讲!”

主水之助看了看四周,“那位叫随风的和尚和本阿弥,已离开此地了。”

“阿弥光悦已离去?”

“正是。上田大人的家臣打听到许多消息,据说本阿弥是在四月下旬或是五月初,以生病为由,回到了京都。”

“哦?”氏直的声音微微颤抖,“他不是负责秀吉和德川之间的联络吗?”

“可是,他以生病为由,在关白面前告假。关白还赏给他许多物什,并且派人沿途护送。听说确实回到京都了。”

氏直不敢相信,呆立在樱树和古木下。“那还得等!就算没有本阿弥,还要联络。去把杌子拿来!”他坐了下来,闭起眼睛道,“严密监视八幡山。”

这是一场奇特的战争。起初,氏直打算全力火并,他考虑着要花费的时间、军费,以及守城一战的必要措施。

秀吉在三月二十九,分别向箱根的山中城和伊豆的韭山城发起进攻。山中城陷落,韭山城虽在包围中,城尚未破。但秀吉对重要的小田原城似毫无进攻之意。

北条氏连农夫都募集了起来,将附近的粮草运送至此,将每条街道都纳入管制之内。商人、武士和食粮,小田原毫无匮乏之虞。但是突然出现的石垣山城,则让城内的人产生了强烈的不安。氏直也深感困惑。他注意安抚将士,许他们在白日下棋,或是玩双六。除了有特殊任务的人,余人也可宴饮歌舞。故,到处都是架炉烹菜、歌唱、玩笛和大鼓的人。在松原大明神内十町中,准许每日赶集,把三五年无用的陈粮及来年备用之米,都拿到市集上来卖售,这使得米、麦堆积如山……小田原城内毫无作战气息。

秀吉也不肯服输,每天用数千艘船只运送物资,派各武将镇守热海到早川口、汤本的上方口,以及水尾口、久野口、井细田口、涉取口、酒匂口和城郭四周,在各地建起市集,围住小田原。而今,就连海陆商豪和妓女,也陆续到这里,哪里像是打仗?

这个包围关八州的铁环,正不停地由海上向小田原推进。伊豆方面只剩下韭山城。四月二十,上杉、德川和丰臣的所有军队,由上野的松井田城发起攻击,互较战功;四月二十二,下江户城;五月二十二日,下岩规城;五月三十日,下馆林城;六月五日,下忍城;六月十四日,下钵形城……

城池相继陷落,联军朝东方迫近,最两边便是宏伟的石垣山城。

“不战而败,岂有此理!”氏直焦急地等待德川方面的联络。

小田原城内一片寂静,但是祖辈相传的领地却相继失陷。小田原就像是洪水中的沙洲一般,陆陆续续和四周断了联络。最后,就连脚下都会被浊水侵蚀。现在,氏直唯一可以指望的,就是德川氏了,德川便是北条氏能否存续的最后希望。

氏直为自己的莽撞十分后悔。虽然他将父亲和将士们都安排得甚为周详,但是造成他今日进退两难的最大原因,即是实力估计上的重大失误。敌人讽刺地将此称为“小田原评定”。投降之日延迟一天,小田原就愈加孤立。如果连这都不清楚,真可算是一介愚者。家康曾经再三地劝说,随风和本阿弥光悦也一再游说,而今,氏直亦心中默认。虽然他再三和父亲及家臣讨论,依然未获得一致。

“我们怎能示弱?”

“是啊,我们应在有获胜之机时,再与他们和谈。”

但是,这种说法只是空中楼阁,敌人怎会给他们机会?他们现已成功地孤立了小田原,在石垣山城——一夜城完工之后,敌方必定会发起总攻,到时再与德川氏联络不上,北条岂非只有死路一条?

“涉取口阵中还没有人来吗?”

“是。涉取口和酒匂都还……”

“哼!那就派遣使者到上田去。”

久等不至,氏直只好派遣近臣前往酒匂口的上田朝广阵中,他再也无法等待了。总攻的命令一下,难道家康真不为女婿奔走?

“事到如今,我该怎么做?”在一夜城完工之前,氏直尚可集合将士一鼓作气出击。但是,如今士气早已丧失大半。

出人意料的是,等候未久,负责驻守上方口的重臣松田宪秀和朝广一道从阵地前来了。氏直着急地站了起来,严厉地向近侍道:“我们有要事要谈,不准任何人靠近!”

上田朝广站在东边负责放风,松田宪秀则独自走到氏直面前。氏直看到头发半白的宪秀额头上汗水涔涔,顿觉大事不妙,急道:“宪秀!是否有人谋叛?”

“这……”宪秀并不否认,只是伏在地上,双肩激动地颤抖着。

城内的年轻武士最不喜欢的人,便是松田宪秀。在已经退隐的主战派氏政面前,宪秀总是拖延战争。

“那个浑球!”

“小田原议事会被敌人中伤,就是因为松田。”

“说不定他还私通敌人呢!”

氏直也听到过这些传言,却仍对宪秀委以重任,绝不逞一时之气。如北条氏只是五万石或者十万石的小藩主,倒无所谓,但他们是五代以来,一直镇守关八州的大名,绝不可率性而为。

但宪秀并未谈到有关谋叛的事,这使得氏直为之心惊,道:“你到我这里来,究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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