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风耸耸肩,“算我失言好了,你也用不着那么生气吧!”
她瞪他一眼,“诺亚行星传来政变的消息了。”
“什么?”洁姬突如其来的宣布似乎令杜如风极为震惊,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
“我说──”洁姬对着他的耳朵大喊:“诺亚政变了。”
杜如风却像毫无所觉,一双灰眸凝住远方某一点,“竟然真的开始了。”他喃喃地,眉头深锁。
“你怎么了?如风,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蓦地回过神来,“司令官呢?”
“一大早就被太子殿下召进宫去了。”
“是吗?”杜如风若有所思地。
“你究竟怎么了?”洁姬禁不住也蹙起蛾眉,“清醒一点。”
“洁姬,”杜如风忽然直视她,“你想这次是不是会派司令官去平乱呢?”
“我看十有八九,”洁姬回视他,“怎么样呢?”
杜如风摇摇头,“没什么。”
洁姬凝视他良久,“你真有点莫名其妙,算了,我没空在这里和你瞎扯,”她边说边往前走,“我还得去准备待会儿军官会议的资料呢!”
对她的倏然离去,杜如风没有任何反应,定定地伫立在原地。
洁姬回头瞥了他挺拔的背影一眼,眉峰微聚,然后她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她离开后好一会儿,杜如风才缓缓地将视线调往长廊壁上挂的画。
在这条充满艺术气息的长廊两壁,挂了许多名家的画作,虽然都是仿画,但却都仿得栩栩如生,令一般人无法辨别真伪。
杜如风的目光焦点集中在正中央的一幅人物画像上──“梅琳皇后”。
这幅由银河系二世纪时的天才画家──梭罗.马丁所绘的名画,将他一生的事业推向最高峰,也是目前坊间仿画最多的一幅作品。
许多评论家都认为这幅画的艺术成就堪称当代第一。
画中的女主角,梅琳,是前朝兰奥帝国开国君主──纳兰诚介的爱妻。有着一头恍如秋阳麦穗,泛着美丽光泽的金发,以及一双若有所诉,像开在高山之上勿忘我般蓝得不可思议的眸子,像玫瑰般丰润的红唇,抿着一抹足以令所有男人发狂的神秘微笑。
据说有许多男人可以镇日站在这幅画面前,着迷地凝视着画中人,如痴如狂。
杜如风叹了一口长气。那个纳兰氏残存的皇裔有着和她一模一样的璀璨蓝眸。难道父亲已经找到她了吗?
他将额头抵在壁上,平稳着自己忽然低落而沉重的心情。
难道他非得照父亲安排的计划去做?去做那件他这辈子最不想做的一件事?可是……诺亚政变了。一场大规模的内乱就要开始了。
六楼军官餐厅在开过高级军官会议之后三小时,纪薰然单独来到这里。
一进餐厅,零零落落坐在四处的军官们便都发现了她,默默地朝她行礼。
他们似乎比较能接受她了,注视着她的眼神不再满是对她的年轻貌美感到惊异与不信,取而代之的是尊重。或许他们都已听说今天中午在高级军官会议中她出色的表现,而肯定了她的能力。
但是纪薰然发现自己忽然不再在乎这些了。她不再在意这些军官对她身为女流之辈的看法,整个脑子只塞满一个人的身影。
老天!现在这个满脑子想着男人的女人真的是她吗?她呆呆地望着桌上一盏造型别致的小灯,是那个做事永远规规矩矩、严谨自持的纪薰然吗?可是她的思绪却总是不听话地飘向那男人身上,尤其是昨晚他引燃的激情。
该死的!她又开始全身发烫了。她不安地调整一下坐姿。
“纪中校也有这份闲情逸致来这里用餐?”
纪薰然暗自吐了一口长气,扬起眼眸,毫不意外这个带着笑意的声音是那个她一再想把他逐出脑海的男人发出来的。
“长官要一起坐吗?”她“礼貌性”地邀请他。
“那我就不客气了。”贺星扬似乎没想到他应该“礼貌性”地拒绝她。
纪薰然瞪他一眼。不知怎地,眼前却浮现出昨晚车上的情景,她连忙低敛星眸,阻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
机器人侍应生很快地过来这一桌。
“想点些什么?”贺星扬接过菜单,微笑地望向她。
“沙拉。”纪薰然毫不考虑。
对她的答案他的反应是双眉一扬,“就这样?”
“或许再来一份蔬菜汤吧!”
“这就是你的晚餐?汤和沙拉?”他摇摇头,“连一只狗都喂不饱。”
她秀眉一紧,他竟然拿她和狗相比!
“我一向习惯如此。”她紧抿着唇。
“纪中校该不会和时下那些爱漂亮的女人一样经常性地节食吧?”
“这不是节食。”
“是吗?”他轻轻一笑,“看你的模样的确也不需要节食。”
“谢谢长官关心。”她暗自咬牙,“下官只是崇尚健康饮食而已。”
“分量少,味道又极为清淡?”
“是。”
“那岂不辜负上帝赐与人一张嘴的美意?”他将菜单还给侍应生,“给我一份牛小排,一杯红酒。”
“长官显然认为嘴巴是用来享用美食及说话的。”虽然极力克制,她的语调仍带着轻微的讽刺。
“当然,否则它还有何功用?”
“的确。”她微微一笑。
贺星扬当然不会听不出她的讥讽,“纪中校是在嘲弄我吧?”语声带着笑意。
她蓦然一惊,“下官不敢。”
他则是轻轻挑眉,“我们又回到原点了吗?”
“什么意思?”
“昨晚你对我的态度并不是如此客气的。”
她敛眉低眸,“昨晚下官只是一时失控,很抱歉。”
“是吗?我倒不介意,”他耸耸肩,“我喜欢你失控的模样。”
她几乎想破口大骂,终于还是忍住,“很荣幸能取悦长官。”她咬牙道。
贺星扬逸出一阵低沉的笑声,“我也取悦了你吗?纪中校。”他有意扭曲她的话。
纪薰然可以感觉自己的脸颊又涨红了,她当然明白这家伙指的是什么。
她深呼吸一口气,“我想你误解了我的意思,长官。”
他轻扯嘴角,“可是你却明了我的意思,不是吗?”
“我不明白。”
“我可以解释。”
“不必了。”她蓦然扬首,在接触到他满是笑意的眸光后连忙调开视线,“我想我们没有必要讨论那个意外。”
“意外?”
“一个错误,长官。既然它并不是很严重的一个,就让我们忽略它如何?”
“我不认为那是个错误。”
纪薰然瞪他一眼,举起桌上的玻璃杯灌了一口白开水。
“我们非得讨论这种无聊的话题吗?”她紧聚眉峰。
“我觉得很有趣。”他友善地。
“哪里有趣?”这句话根本是自齿缝中逼出的。
“昨晚,”他慢条斯理地,“我见到了你不同于平常的一面。”
“我说过,那只是一时失控。”
他眸光紧锁住她,“可是那却是你最真实的一面,不是吗?”
她冷哼一声,“你了解我多少?”
这时侍应生送上了她的蔬菜汤和他的鲍鱼汤。
贺星扬微微一笑,“据说在情报分析部,你一向维持着不苟言笑的严肃形象。”
他说话的语气仿佛她苦心经营的形象不值一唒。她默然不语,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怒气,他则若无事然地接下去,“可是这样一板一眼的女人是真实的你吗?”
一双黑如点漆的眼瞳淡然地迎视他,“没错。”
“那个传闻中的女人和我在花园里见到的女人可大不相同呢!”
“是吗?”
“我认为在花园里的女人才是活生生的人。”他直视着她幽深的黑眸,大胆地说道。
“她不是。”她断然地,“那一天的她不是平常的她。”
“那昨晚呢?”
“显然地,她也不是。”她平淡地。
贺星扬凝视她数秒,“那么在‘六月息’那一晚呢?”
她无法掩饰震惊,“‘六月息’?”
他提示她,“那个因为刚和男友分手而决定买醉的女人。”
她不禁失声道:“那天晚上的男人是你?”
“你认为呢?”他逗弄她。
纪薰然真想地上有个洞让她钻进去算了!怎么可能?她竟然曾在他面前如此失态过?醉酒?老天!她该没有做一些丢脸的事吧?难怪他会知道瑞德是她的前任男友,她究竟还向他说了些什么?
“放心吧,你没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大事。”他似乎看穿了她的疑虑,语气是略带笑意与嘲弄地。
纪薰然扬起眼帘瞥他一眼,在接触到他富含深意的眸光后却又迅速低敛星眸。
怪不得她会觉得他那双迷人的眼眸如此似曾相识,原来他就是那晚令她冰冻的心中泛起暖意的男人。先前对他的怒气一下子都消失了。
“事实上,”她低声开口,带点不情愿地,“我一直认为从那一晚开始,我规律的人生就仿佛失控了。”
“真的?”他充满兴趣地。
“不是吗?”纪薰然不知道自己干嘛对他说这些,但话就这样忍不住冲口而出,“我第一次宿醉,第一次迟到,第一次在背后批评长官被当场逮到,甚至还在前任男友的婚礼上成为众人的笑柄。然后又……”为什么思绪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昨晚和他缠绵的情景?她连忙收回心神,半哀怨地,“我这辈子还没有这么丢脸过。”
对她这一长串连珠炮似的抱怨,他先是怔怔地听着,继而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倒不知你最近这么凄惨。”
“最可怕的是,我在新任长官面前形象荡然无存。”她半自嘲地补上一句。
“新任长官是指我?”
“当然。”她偷偷瞧他一眼,双颊烧烫得令她全身的体温都仿佛直线上升,语声低得几不可闻,“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总是在长官面前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做出一些不该做的事。”
“如果不该做的事是指昨晚那个‘错误’,”他若有深意地,“我倒希望你能多多犯错。”
纪薰然的心跳忽然加速。他的意思是──他喜欢那个吻?他也和她一样享受它?
老天!她究竟在想什么?竟然满脑子都是昨晚激情的场面?她什么时候成了如此欲求不满的女人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纪薰然舀起一匙蔬菜汤,假装享受着眼前的美食。
“我令你厌烦吗?纪中校。”贺星扬忽然开口。
她迅速扬起眼帘,“长官为什么这么想?”
“从方才到现在,你几乎没正眼瞧过我一次。”他的声调无辜,表情无辜,“现在又完全不理会我,只管低头喝你的汤。”
她简直不晓得该如何面对他这副像希求大人注意的小孩模样,心底一阵莫名的柔情荡漾,只能轻轻叹一口气。
“你误会了,长官。我一点也不感到厌烦。”
他凝视她良久,“我很高兴听你这么说。”
洁姬来到一扇紧闭的黑色大门前,按了按门边的铃。
没有人应门。她微微蹙眉,再按了一次。
“杜如风,是我。”她扬声喊道:“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吧。”
据副舰长说,今天舰长由于身体不适,一整天都不见人影。
鬼才相信他身体不适,今天早上还见他生龙活虎地从女人的住处归来呢!
“杜如风!”她用力拍门,“你该不会死在里面了吧?”
黑门忽然应声而启,露出杜如风不耐烦的脸庞。“有何贵干?”
洁姬仔细打量他,头发凌乱、制服皱巴巴的,好像是有一点憔悴的模样。
“听说你病了?”
杜如风翻翻白眼,“进来吧。”他侧身让她进来,然后合上了门。
这还是洁姬第一次进到他的起居室,她好奇地审视着四周。
整个起居室以蓝色为主色,深深浅浅的蓝交织出相当男性化的气息,而且,收拾得非常整洁。
这一点和他们的司令官可是云泥之别呢!
“你喜欢蓝色?”
“是又怎样?”
洁姬瞥了他一眼,“你今天火气挺大的,”她评论道:“一点也不像副舰长口中那个身体不适的长官嘛!”
杜如风揉了揉原就凌乱的头发,“我只是不想工作而已。”
“为什么?有心事吗?”
“没什么。”
“别骗我了。”洁姬一派自在地在深蓝色的沙发上坐下,“从早上你得知诺亚政变时神色就不对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直率地问。
杜如风忽然将身子整个倾向她,双手撑在沙发背上,“没有人警告过你,一个女人不可以单独跑到男人的房间吗?”漂亮的唇角勾起一弯邪邪的微笑。
洁姬毫不为所动地瞪视他,“别想藉此转移话题。”
杜如风凝视她一会儿,终于直起身子离开她,潇洒地耸耸肩,“我不知道你如此关心我。”
“很奇怪吗?至少我们也是某种形式的朋友嘛。”
“某种形式?”杜如风走向酒柜,为自己斟了一杯威士忌,“可以冒昧请教是哪一种吗?”
洁姬起身走向他,自他手中夺去酒杯。
“喝酒就能解决事情吗?你已经喝了不少了吧?”
杜如风俊眉一扬,“你怎么知道?”
“我鼻子很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