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因为我要她成为我的女人,心甘情愿听我的话。」
阴冷的嗓音在月夜里听来分外冰寒,连寒蝉都忍不住微微一颤,「你想。。。。。。你想怎么做?」
灰眸一冷,闪过严酷闇光,「我要她去勾引楚行飞。」
***
他太可怕了!
他告诉那个女人要她主动勾引楚行飞,并在他安排的人到达现场时假装自己正遭龙门少主胁迫。
他要那个女人帮他演一出戏破坏楚行飞的清誉,造成他与秦老之间的矛盾。
可他没告欣她,这出戏的下场很可能会令她招来秦老怒意,遭他打入冷官!
无风不起浪。
见过世面的秦老自然不会认为这桩丑闻的发生单纯该怪罪于楚行飞,他认为要不是那女人无故卖弄风骚,一向少近女色的龙门少主不可能对她做出非礼之举。
这桩闹剧八成是你情我愿的结果!
于是秦老果然中计了,自此更加对这个总爱暗中扯其后腿的龙门少主严重感冒,跟着在蔺长风刻意的拉拢下,加入他逐渐声势浩大的阵营。
而那个女人,则在被秦老命人狠抽一顿后,跟着以贱价卖至旧金山的烟花窟,过着送往迎来、含怨带悲的生活。
对这样的发展,蔺长风只是冷漠一句,「这是红杏出墙的女人应得的下场。」
问题是,她红杏出墙的对象是他啊,而且是他主动勾引人家、暗示她投怀送抱。
利用完了便这样若无其事地一脚踢开?太可怕了!
一念及此,寒蝉不禁一颤,冰颜比平素更加雪白几分,而胸口,从不轻易挣脱缰绳的心跳,逐渐奔腾。
为了拉拢龙门各大老,为了令他们一一背叛龙主与楚行飞、投入神剑的阵营,他究竟还要耍多少类似的手段?
他究竟会做到什么地步?
第4章
她怕他。
寒蝉他视为心腹的属下怕他。
事实上,从他正式将她收为己用,当她从每一回他指派给她的任务逐渐了解他的作为后,那恐惧便从未消逸。
而这两年来,更有加深的趋势。
她是该怕,蔺长风想,扣着玻璃酒杯的手指微微一紧,俊挺的身子一旋,灰眸调向窗外。
窗外,是一片暗沉天幕,无月,也无星。
完全黑暗、沉寂、流转着冰冷气息的夜这样寒凉而萧瑟的夜,适合迎接死神的到来。
是啊,他就是死神,将会在今夜拉楚南军下地狱的死神。而寒蝉,会是他身旁的牛头马面,他将赐给她荣幸,亲手攫取龙主的性命。
她怕了吗?
身后略微沉重的气息传来,在寂静暗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怕了吧。蔺长风冷冷一勾唇角,拉起半嘲讽半诡谲的弧度,他凝望窗外,耳畔却静听寒蝉急促不定的呼吸,半晌,手腕摇了摇杯中的威士忌酒液,举头一仰而尽。
与她犹豫仓皇的心情比较起来,他一颗心镇静得有若老僧,呼吸平稳,思虑澄澈。
杀人对他来说已如家常便饭,从他十八岁那年第一回杀人开始,一颗属于人类温热的心便逐渐失温,成了魔鬼。
至今他还记得初次杀人时,那恐惧、惊慌、愧悔、憎恨以及哀痛所交织出的复杂心情,直到多年后,那可怕的感觉依然紧紧纠缠着他,像一个地狱漩涡,在每个黑夜等在他梦里,威胁将他吞噬殆尽。
现今,在他温热的胸膛上,仍搁着一颗用链子穿过的子弹算是个护身符吧,因为蔺师父告诉他将第一回杀人的子弹留着,可保未来运气安泰。
蔺师父。商长风默念着,一面探手入胸怀,取出了子弹,搁在掌心上细细把玩。
这颗子弹,是他初次杀人时将对方一枪毙命的子弹,子弹穿过的心脏,正是属于蔺瑞安的。
第一次杀人,杀的便是亲手教导自己射击的师父!
一股熟悉的心痛蓦地袭来,揪得蔺长风浓密的剑眉不觉一蹙,他闭眸,屏息,静立不动,等待着扰人的情绪过去。
这么多年了,他以为自己早已完全忘却亲手杀死自己师父的悲痛,却没想到一念起,竟还是淡淡哀伤。
他不该早已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魔鬼了吗?这该死人性的软弱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可恶!他想,右手用力握紧酒杯,不停地用力,忽地捏碎了酒杯,玻璃的尖端割破了手指,渗出鲜红的血。
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惊呼。
他毫无所觉,既没听到惊呼,也不觉手指疼痛,只全心全意,沉浸在多年前那个夜晚。
那一夜,跟今晚一样,也是个冰凉严寒的冬夜
「你必须杀了我,长风,没有第二个选择。」蔺师父说道,沉静镇定的神态令人简直无法想象他说的竟是这样一番话。
他不敢相信,「为什么?」
「龙主的要求。」
「龙主的要求?」这简直没道理!「他为什么要这么要求?」
「因为唯有亲手杀了自己的师父,才能证明你确实学得我一身本领,证实你青出于蓝。」
「这。。。。。。」这太可怕了!「简直莫名其妙!有很多方法可以证明我的本领不是吗?你可以安排像从前那样的考试。。。。。。」
「这就是考试,长风。」蔺瑞安平静地说,「我就是你这回的题目。别以为我会乖乖等你来杀,给你二十四个小时,二十四小时内你要冲破我设下的重重陷阱,取我性命。」
「师父」他不能!他无法想象!杀人已经够可怕了,更何况弒师
「我相信你办得到,长风。」
「不!我不要!」他拚命摇头,绝望地抗拒着这样可怕的命令,「别这样逼我,师父,不要。。。。。。」
「如果二十四小时内你办不到,那你我都无法活命。」
「为。。。。。。为什么?」
「因为你无法杀我,表示我教导无方。」
「教导。。。。。。教导无方?」这是什么见鬼的理论?
「他会对我们下格杀令。」师父解释着,「他杀我不打紧,我不希望赔上一家大小的前途。我有父母妻子,如果是死在你手下,至少还能得到光荣抚恤,龙门会好好照顾他们。如果是因为过错被杀,那么」他没再继续,只是缓缓摇头。
可他不需继续解释,他明白,完全懂得师父的意思。他不明白的只是为什么龙主要出这么一道题给他们师徒俩?而师父又为什么能够坦然接受?这样的命令会要了他的命啊!合理吗?合理吗?
师父彷佛看出了他的疑问,「身为龙门人,我们没有权利质疑龙主的命令。」他淡淡一笑,笑中没有无奈,只有认命的坦然,「既然入了黑道,就要有随时付出性命的心理准备。」
「可是。。。。。。可是要取你性命的是自己人啊!」他惊喊,仍然无法接受,不能理解这样的思考逻辑。
「是自己人也无妨。我为龙主奉献生命,心甘情愿」
我为龙主奉献生命,心甘情愿!
我只有一个要求,既然你跟着我姓蔺,就做我的义子。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不愿为了全忠,失去孝道。
长风,答应我,求你
他答应他了!
他答应亲手杀了自己的师父,答应成为他的义子。
他杀了师父,杀了四年来日日夜夜教导自己、训练自己、照顾自己的男人,能够报答的也不过是以最神准的枪法一枪正中他心脏,让他死得痛快;也不过是成为他的义子,在他死后暗中照顾他的家人。
他能做的,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长风,你割伤手了,让我帮你敷药。」清柔的嗓音轻轻拂过他耳畔,唤回他迷茫不定的神思。
他旋过身,看着带来医药箱、正拉起他右手仔细检视的女人,思绪仍然微微迷惘。
「幸好伤口不深。」女人说道,温柔地以棉花沾酒精洗拭他的伤口,一遍又一遍,然后为他上药水。
在她以绷带固定覆住伤口的纱布后,那张清丽美颜才缓缓扬起,墨黑的眼瞳直视他。
「你在想什么?」她问,嗓音温柔,眼神也同样温柔。
温柔的寒蝉呵,她竟也有如许温柔的一面,他从不晓得这样的温柔是因为他吗?
他怔怔望她。
他痴缠的眸光惊怔了她,眼波流转,躲去了他的凝视,半晌,玫瑰红唇方轻轻吐逸,
「你因为今晚而紧张吗?」
「紧张?」
「因为不久后我们就要杀了龙主,所以你。。。。。。」
「我不紧张!」他灰眸一冷,倏地打断她的话,语音尖锐,「一点也不。」
「你」清亮的星眸又回到他脸上,微微蕴着迟疑。
「我一点也不紧张。」他再度强调,一字一句,眸中清冷的辉芒足以令整个地狱结冻,「我很乐意在今晚扮演那家伙的死神。」
他很乐意,乐意得很!
因为这是他能为蔺师父做的杀了自以为是的龙门首颔,为他平白牺牲的性命讨回代价!
这是他还能为他做的
她杀人了!
瞪着自己的双手,寒蝉的心绪还未从数小时前的震惊中恢复,她看着自己的手一双洁白的、修长的、好看的手,右手还握着多年来习于使用的迷你银色手枪虽然开过无数次枪,却从未真正夺走任何一个人的性命,直到今晚。
今晚,她用这双漂亮好看的手,用这把光芒璀璨的银色手枪,真正地杀了人。
她毕生的仇人,十二年来处心积虑报仇的对象楚南军。
她杀了楚南军啊!
在长风的有意设计下,楚南军父子于今晚爆发了最激烈的争吵,龙主怀疑自己的儿子正是多年来暗中破坏龙门多桩毒品交易的幕后黑手,而与楚行飞起了激烈争执。
争执之后,楚行飞愤而离家,而她与长风便趁着此时潜入楚南军的书房,由她亲自动手解决龙主性命。。。。。。
一念及此,寒蝉蓦地全身一颤,双手不觉环抱自己肩膀,而一对沁凉寒瞳仍怔怔地对着一室黑暗。
一切发生得那么快、那么仓卒,仿佛一场梦一般,直到她对着楚南军连开三枪,混沌的脑子才蓦地一醒。
三发子弹,一发为了父亲,一发为了母亲,一发为了奶奶。
而原本她还想为自己补上第四枪的,可心神却在目睹楚南军因中枪倒地、血流如注的画面时蓦然一震,手指便无论如何再也扣不下扳机了。
她可以为了替父母、奶奶报仇而杀他,可却无法为了自己杀他!
她不想杀人,她其实不想杀人的啊!杀人,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那开枪之后的罪恶感直能把一个人推落地狱
这样的感觉。。。。。。这样的感觉真的好可怕啊,她彷佛坠落某种地狱,身子一下子高温焚烧,恍若遭受火刑,一下子冰冷寒凉,恍若置身冰窖。
她好热,又好冷
寒蝉紧紧地抱住自己,紧紧地,纤细的身子蜷缩在卧房角落,背脊抵着沁凉的墙。那股寒酷的凉意,从墙面渗入她背脊,侵入她血液,随着每一根纤维束占领她全身上下。
这可怕的感觉就是杀人后的感觉吗?那他他在每一回杀人后体验到的是不是就是这样的感觉?长风他是否曾和她一样遭受这样火热又冰冷的折磨?
他是不是也这样?他是不是跟她一样?他是不是也觉得恐惧而阴冷?是不是也觉得自己在这一刻被神与人共同拋弃了,只剩下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嗜血日子里,他是否曾经害怕自己终有一天会完全失去灵魂?
或者,他早已经没有灵魂了
***
别拋下我,别拋下我!
Gabriel,我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这样陷害你、不是故意嫁祸于你不,我是故意的,我是故意安排了这一桩谋杀案,故意让警方怀疑是你杀了楚南军,我是故意的
谁让你负了我?Gabriel,谁教你欺骗我?谁让你小小年纪,就懂得用那一双无辜的蓝眸欺骗最疼你的哥哥?
你活该,Gabriel,你活该!
这是报应,是我对你最完美的复仇!Gabriel,谁教你当初背叛了我?你和爸爸、妈妈,你们所有人都拋下了我,留我孤独一个在爱尔兰!
你们拋弃了我,你们全都拋弃了我。。。。。。
「。。。。。。你们拋弃了我,你们全都拋下我。。。。。。Gabriel。。。。。。Gabriel!」
凄厉的呼唤恍如亘古的钟鸣,在暗黑的卧房里回旋不绝,敲醒了蔺长风深陷于恶梦中的神智。
他眨眨眼,墨黑的眼睫茫然地扬起,灰色的眼瞳在适应幽暗的光线后,蓦地绽出锐利激光。
他从床上坐起身,瞪着那个胆敢不经他允许便闯入他卧房的娉婷倩影。
「妳在这里做什么?」他问,沙哑的语气蕴含的是绝对的冰冷。
「我」在暗夜中显得分外璀亮的明眸凝望他,流露出一丝少见的犹豫与苦恼,
「我睡不着」
「谁许妳闯进来的?」
「我。。。。。。对不起,」嗓音是平素未闻的柔弱,「我不晓得该去哪里,所以就」彷佛觉得这样的借口太过薄弱,她蓦地咬住苍白下唇,「对不起。」
蔺长风瞪视她,灰眸在黯淡的光线下自她踩在地板上光裸的细白脚丫起始,顺着她穿著白色棉质睡衣的窈窕身躯流转,最后落定她苍白异常的容颜。
她真是苍白得可以,这样的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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