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连琉璃的事也不晓得了?〃他语声瘖痛地吐出问句。
〃我知道。〃她咬住唇,〃我在报上看到她去世的消息,也知道她将眼角膜捐给你。〃
他恍然大悟,〃难怪你看我眼睛好好的,却一点也不讶异。〃
她静静凝视他,眸中掠过一丝黯然,〃你一定很难过,海奇。〃
〃我确实不好受。我寸步不离地守在她床边,虽然看不见却明明白白感觉到她日渐消瘦。。。。。。我曾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比谁都明白那种朝不保夕的痛苦,却只能无助地看着她默默承受。〃他调转眼眸望向远方,〃那滋味确实不好受。〃
桑逸琪默然,对他的无助感同身受。
〃可是有一个人比我更难过。这个人你该猜得到是谁吧?〃
她心一紧,没说话。
〃海玄一向最疼琉璃,失去这个妹妹令他伤心欲绝。〃
〃他还好吗?〃
他摇摇头,〃看看这本写真集。〃
桑逸琪屏住气息,在他的导引下一页页看着,愈看愈是心痛。这是海玄专为琉璃拍的专辑,是他的第一本人物写真集;她曾听说他因这本摄影集荣获大奖,但从来不敢去看它。
他拍得很好,再没有从前刻意压抑情感的缺点,相反的,每一顿照片都蕴借着浓烈动人的情感。
她愈往下看,愈能感受到他对琉璃的异常疼爱。她忍不住要想,当琉璃病逝时,他会是怎样一番悲痛的模样!她狂乱地想着,心随之抽痛起来。
〃你说,海玄能好到哪里去?尤其你又忽然失踪了。〃季海奇静静地说道。
〃我在他身边又能怎么样?他并不需要我。〃
〃胡说!海玄爱你。〃
她全身一震,〃不!他不爱我!〃
〃那他为什么发疯似的找你?〃
她沉默良久,终于微微一牵嘴角,〃或许他有一点爱我,但比不上他对海澄的爱。〃
〃海澄?〃
〃你忘了吗?海澄是因我而死的。〃
〃那就是你当年离去的原因?因为你无法原谅自己害死了海玄的哥哥?〃
〃海玄也无法原谅我。〃她凄然一笑,〃我夺走他爱如己身的双胞胎哥哥,他如何能释然?〃
季海奇深吸一口气,〃既然如此,他又何必找你?〃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要找她?他应该是恨她的啊。
〃也许。。。。。。他并不如你想象中地恨你?〃季海奇试着开解。
她轻声反问:〃海奇,如果是你,你会如何看待一个伤害海平的女人?〃
季海奇一窒,说不出话来。
〃你也无法原谅她吧?〃
〃逸琪,那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但季风扬不会遗忘,海蓝不会,海玄。。。。。。〃她凄然摇头,〃更不会。〃
〃逸琪〃
〃别说了,我不想再提那些。〃
他遵从她的意愿不再开口,抬头望向天空。原先还雾蒙蒙的天际已明亮起来,橙色的阳光穿透了厚厚的云层,为碧绿如茵的草地匀上一层金粉。
〃你过得还好吗?〃
〃很好。〃她淡然地回答。
季海奇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一阵脚步声分散了注意力。他回过头,讶然地看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奔向他们。小男孩脸颊红通通地,嘴边挂着甜甜的微笑。
〃妈妈,妈妈。〃他边跑边喊,嗓音细嫩嫩的,眼眸亮晶晶的,神情是让人忍不住想疼爱他的讨好。
〃妈妈,〃他几乎是跌入桑逸琪怀里,〃你又到这里来了。〃
桑逸琪拥住他,〃昨晚不是闹到很晚才睡吗?今天怎么还这么早起床?〃
〃石飞睡不着,想看妈妈。〃他软软地撒着娇。
〃妈妈告诉你多少次了,起床要多加件衣服。看看你,穿得那么少不怕感冒?〃她一面柔声斥责,一面用自己的薄外套里住他。
季海奇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直到小男孩稚嫩的童音唤醒他。
〃叔叔,你是谁?〃他大大的黑眸中充满了好奇。
〃叔叔是你妈妈的朋友。〃他对小孩微笑,〃你今年几岁了?小朋友。〃
〃两岁,快二岁了。〃
〃叫什么名字?〃
〃桑石飞。〃
〃石飞?好棒的名字。〃他对男孩微笑,眸子却紧盯着桑逸琪;而她,亦默默地回望他。
他瞬时便明白了,这孩子是海玄的。瞧他那黑幽幽的眸子和薄而线条锐利的小嘴,这是季家人的特征,不会错的。
但这个孩子姓桑。
〃这是我的孩子。〃桑逸琪沉静的语调像在宣告什么。
他姓桑,不是季,也不是向,却按着季家的辈分命名。是啊,他们海字辈的儿女是该以石命名了。
〃石飞。〃季海奇心内五味杂陈,〃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石子是不能飞的,只是个梦想,这孩子就是我的梦想。〃她轻轻淡淡地说来,却让季海奇感受到其间千斤重的含意。
〃逸琪,你真的决定。。。。。。〃
〃我决定独力抚养这个孩子。〃她冷静地接下他的话。
〃那么海玄不知道这件事了?〃
他明知故问,却在接触到她深沉的眸光后哑然无语。
〃海奇,〃她恳求着,〃别告诉他这件事。〃
他没说话。
〃我知道不该瞒着他,但他知道了又如何?只是徒然增加痛苦。。。。。。〃她垂下头,更加拥紧石飞,〃我和他是不可能结合的,所以我不想再增加他的痛苦他承受得够多了。〃
季海奇心一紧,〃你真傻,逸琪。那你的痛苦怎么办?你从小无依无靠,现在又要一个人抚养这个孩子。。。。。。〃他悲怆地扶住她微微颤抖的身子,〃我担心你会承受不了。〃
〃放心吧,〃她扬起眼帘,浅浅地笑,〃我够坚强的。〃
他沉默良久,〃如果你和海玄终究不能在一起〃他望向她,眸中充满了决心与恳切,〃那就嫁给我吧,逸琪。我现在成熟多了,我可以担负起照顾你们的责任。〃
她全身冻结,怔怔地瞅着他。〃海奇,你疯了。〃
〃我是认真的,逸琪。若你不嫌弃长住昆明,我愿意当石飞的父亲,他需要父亲的。〃
她摇头,轻轻挣脱了他,〃海奇,你是个季家人。〃
〃那又如何?这孩子不正应该姓季吗?〃
她哑然,好不容易再度开口,〃那个女孩怎么办?〃
〃谁?〃
〃昨天傍晚那个女孩。〃
〃你是说小唯?〃他恍然大悟,〃她只是同学而已。〃
〃但她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他微微一笑,〃她是个爽朗的好女孩,我把她当好同学、好妹妹。我知道她对我有好感,只是。。。。。。〃
〃只是你的心早已给了琉璃。〃她替他接下去。
他没答话,只是静静地继续微笑。
〃海奇,〃她替他感到心痛,〃真正傻的人是你啊。〃
〃就当我们都是大傻瓜吧!你说,两个傻瓜在一起不也挺好?〃
她忍不住微笑了。〃对不起,季先生,我可没空听一个傻瓜胡言乱语。〃
〃你的意思是拒绝啰?〃他耸耸肩,假装无奈,〃不打紧,你再多考虑一些时候吧。〃
桑逸琪浅浅地笑,抱着石飞起身。〃我们回去啰,飞飞。〃她低头柔声唤着孩子,半晌扬起螓首,唇边的微笑加深,〃又睡着了。〃
季海奇不禁逸出一阵轻笑。不知怎地,在看见逸琪温柔哄着孩子的模样时,他有一种既茫然又心动的感觉。
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温婉的一面。海玄呢?他是否见过?
第10章
台北〃不好意思,总监,还劳烦您亲自前来。〃
他摘下墨镜,对眼前拚命道歉的下属微笑,一派悠闲地坐在椅子上。〃没关系,你晓得我一向对摄影有兴趣,偶尔能亲自掌镜也不错。〃
〃不好意思,我们真的不晓得那个摄影师会临时生病,偏偏模特儿的档期又只到今天,否则我们怎么样也不敢劳您大驾。〃
〃无所谓,反正我既免费又是最适合的人选。〃
〃那倒是。平常人可请不动您来拍广告,只有我们天扬广告才有这个荣幸。〃
他微笑,〃模特儿呢?〃
〃Lily小姐?她在补妆,应该快好了。我去请她。〃
〃不必了,我就在这儿。〃他抬起头,眼眸望入一对闪着璀璨光芒的大眼睛。
〃还记得我吗?〃她幽怨地问。
他唇角一牵,挥手要部属退下。〃怎么不记得呢?你出道的第一支广告还是我拍的。三年多不见,你可成了红遍半边天的大明星啦。〃
〃很高兴你还记得。〃她微笑着,眉目间尽是风情,〃你也不比从前了,昔日的职业摄影师今天已经是大集团的公关总监了。〃
〃只是份工作。〃
〃还记得吗?你曾答应为我的写真集掌镜。向先生不,现在应该称你为季先生了。〃
季海玄心一跳。不错,他现在算是回归季家,重新成为季家的一分子了。三年来,人人不是喊他季先生,就是总监,他不再是职业摄影师向海玄,而是盛威集团的公关总监。
〃你忘了吗?〃Lily见他久久不说话,〃那一晚你要我陪你演一出戏。。。。。。〃
〃我记得。〃他眉头微微一紧,〃我是答应了你。〃
〃当初你说要先为妹妹拍一本摄影集,现在你《妹妹》都已经出版了,你可没任何借口拒绝我了吧?〃
他自喉头滚出一阵低沉的笑声,〃你最近有拍写真集的打算?〃
〃趁着还年轻留个纪念嘛。〃
〃我可以为你介绍几个不错的人选。〃
〃不行!〃她立即扬高语调,〃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这么看得起我?〃
〃你知道我看重你的不只这方面。〃她语音低哑,俯下身,充满暗示性地望他。
他只是淡淡一笑,丝毫不受佳人香泽微闻、酥胸若隐若现的诱惑。
〃季先生不会到今日还对我不感兴趣吧?〃她神情幽怨,眼眸含嗔,〃从你正式回归季家,名字跟你连在一起的女人不计其数。你既遍赏群芳,就不该独独无视于我的魅力。〃
〃那些只不过是谣传罢了。〃
〃这么说,季先生是守身如玉啰?〃
〃你说呢?〃
〃你该不是为了当年在门外苦等的那个女人吧?她叫什么名字?〃她压低嗓音。
逸琪!光是想起这个名字就让他心痛不已。
季海玄维持神色平静,〃该开拍了吧,大小姐。你不是还得飞往大陆拍戏吗?要是今天拍不完,本公司可负担不起重新排你档期的时间与金钱损失。〃
她站直身子,唇间逸出一阵银钤般的轻笑,〃放心吧,凭你季大摄影师的能耐,这支广告没半天就能搞定了。〃
收工后,季海玄好不容易摆脱了Lily的纠缠,一个人驾着车回到集团位于敦商圈的总管理部,直驱个人办公室。
他的个人办公室,也曾经是逸琪的。
他环视周遭,当初他特地交代,这里的装潢布置必须和逸琪在时一模一样﹐只有窗纱由淡淡的桃红换成了深深的宝蓝。
当初他执意要这间办公室时,季风扬一直反对,嫌这间办公室格局太小,装潢又不够气派;季风扬原想在楼上特地为他辟一间办公室,但在他的坚持下作罢。
他之所以回到季家,并非贪图荣华富贵,更不是为了讨好那个冷血的老头﹐而是为了逸琪。
他知道这是她的希望她希望他回到季家,还季风扬一个儿子,还海澄一个弟弟,她希望得到良心的自由。他都做到了,为什么她依旧无消无息?
她究竟上哪儿去了?
前几天是海澄的忌日。他在墓前整整守了一天一夜,伴着他的,只有一束鲜花和一盒蛋糕。
他是多么渴望能见到逸琪。三年来,每逢那一天,他都会往墓前足足等上二十四小时,却从未等到让他一心一意牵挂的她。
就连海澄忌日,她也不来祭拜。
他该怎么办?茫茫人海,他要怎么样才能寻得她的踪影?
他闭上眼,长长地吐气。
每当回到这间曾属于她的办公室,感觉到她曾经存在过的气息,他总是一阵安慰,却也惶恐。
他安慰,是因为她仿佛就在他身旁陪着他;他惶恐,是因为这气息一日比一日淡、一日比一日远离他。
她真的打算就此消失吗?就这样永远不再出现他面前,就这样让他永远找不着她?
午夜梦回时,他总忍不住想着她究竟身在何处,她是否孤独一人,还是有某个男人正热情地爱着她?一念及后者的可能性,他的神经就会不自觉地绷紧,情绪犹如游走在钢索上,随时有不慎跌落的危险。
逸琪。。。。。。他怕她受尽折磨,又忍不住气她让他也受尽折磨。
他幽然长叹,右手不禁抚向隐在上衣里的链子。这串十字架,对他而言代表的已不仅是海澄,同时也是逸琪。
海澄将其中半串给他,而逸琪亲手将另半串交给他。这里有海澄对他的真情﹐也有逸琪漂泊无依的情感以及无尽的悔恨。
他玻鹧郏乜谖⑽⒎⑻鄱运此旦o这两者都是重要的﹐都是重要的。。。。。。
一阵敲门声解救他免于沉沦往事的痛苦。
〃请进。〃
他的秘书应声走了进来。
〃总监,这是今天的信件,一些不重要邀请函我都替你先回了。〃她在他桌面放下两叠信件,处理过的和末处理过的。〃这两封好象是你的私人信件﹐我没拆。〃
季海玄点点头,〃我自己处理就行了。〃
秘书退下后,他拿起两封信端详;一封字迹娟秀,署名单一个薇字。
他微微一笑。秘书大概以为是他的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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