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他还说是一时失手,要瑛儿不要在意,自那而后,方家的人都会尽量避开张文隽,因为他决心要抢走瑛儿的一切,手段也都很卑鄙,所以……”方夫人担忧地目注媳妇儿。“若是让他知道你是瑛儿的妻子,而大家都看得出瑛儿有多么宠爱你,那么,张文隽下一个目标一定是你了!”
香坠儿一脸恍然,难怪大家那么紧张,方兰四姊妹甚至不敢让张文隽看到她,还说她是厨娘。
“既然夫君拒绝了那位少女,张文隽可以再去求亲,说不定就成功了嘛!”
“他有啊,可是又失败了,不过他总是不肯放弃,有空就缠在那位少女身边,想尽办法要说服她。”
香坠儿怔了怔。“那位少女不会就是沐月琴吧?”
“就是她。”方夫人轻轻颔首,“之前她和她哥哥住在京里头,张文隽就一直待在京营里;沐晟自杀后,她赶回来奔丧,张文隽也……”她顿住,随即很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他说是他爹叫他来的,我看是他跟着沐月琴回来的,真是,只会追着女人跑,这种男人还会有什么出息呢?”
天,麻烦人物全凑在一起了!
“其实……其实他们看上去很配呀!”一个骄、一个傲,刚好一对。
“老实说,我也这么觉得,但偏偏沐月琴就是喜欢瑛儿啊!”方夫人无奈的叹了口气。“真是不懂,张文隽人长得多俊俏她不爱,偏偏爱瑛儿,瑛儿又不是多好看的男人,还有人说他的脸很奇怪呢!”
“但夫君的笑会拐人呀!”香坠儿冲口而出,旋即羞红了脸蛋垂下螓首。
“说得也是。”方夫人失笑。“总之,尽量躲着张文隽远一点就是了,嗯?”
“是,婆婆。”香坠儿温驯的点点头,不过心里想的却跟口头应的完全不搭。
其实她并不担心张文隽,那个小气的男人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烂痞子罢了,她担心的反倒是沐月琴。
都十多年了,沐月琴不会想起来是在哪里见过她的吧?
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听到了老婆那一声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方瑛这天特别早回来,刚进门就被娘子军团团包围住,主帅是畲太君,不,方夫人,几百张嘴一起开口,他差点分不清她们究竟是在讲话还是唱戏。
好不容易才听懂她们在说什么,他转身立刻冲回卧室里,果见香坠儿蹙着眉儿坐在窗前发呆,甚至没察觉到他回来了。
惨了!惨了!
“老婆,你千万别胡思乱想啊!”他气急败坏的顶着满头大汗为自己递状纸申冤。“那女人有毛病,我根本不喜欢她呀,告诉你,我……”
香坠儿猛然回过头来,十分惊讶,“咦?夫君你回来了呀!”赶紧起身迎向夫婿,“累了吗?想吃点心吗?”一边问,一边请夫婿坐下歇息,还倒茶双手恭奉给他,如同以往。
“呃?”方瑛愕然呆住,看看手上的茶,再看回她。她……不是在生气吗?
“夫君今天特别早呢,不过刚好……”香坠儿紧张兮兮的在一旁坐下。“我有点麻烦要跟夫君商量。”
现在到底是怎样?
觉得有点昏头昏脑,搞不太清楚状况,“什么麻烦?”方瑛愣愣地问。
“那个沐月琴……”
脑袋马上清楚了。“老婆,我发誓,我不喜欢她,她……”
“她要是认出我是谁怎么办?”
又昏了。“认出……你是谁?”她是谁?不是他老婆吗?
“不,她不可能认出我是谁,当年我也不过才六岁,模样跟现在大不相同,她不可能认得出来,”双眼发直地盯住前方,香坠儿好像在自言自语似的问自己,再否决自己。“但她可能记得我娘,因为当时她已经九岁了,而我跟我娘长得几乎一个样,所以她才会觉得见过我……”
愈听愈迷糊。“老婆,你到底……”在说什么?
“都过了这么久,她还能够一眼就觉得看过‘我’,这可糟糕了,夫君,我想早晚她会记起来的,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已!”收回发直的眼,香坠儿苦着脸儿瞅向方瑛。“怎么办?夫君,要是她想起来了怎么办?”
方瑛瞪着眼半晌,然后低头想想,再抬起头来,“老婆,我想我们可能有点不同调,”他严肃地说。“你听不懂我唱什么,我也听不懂你唱什么,所以,麻烦你改个调再唱好吗?”
“那个沐月琴就是小月嘛!”香坠儿好像有点急了,说得更让人不懂。
哪个小月?
啊,那个小月!
不过方瑛反而懂了。“你是说……”
“她要是认出我,不,应该说是认出我娘,想起十二年前要杀她爷爷的女人,那么她也可能会联想到她爷爷或许不是自杀的,而是被杀……”
“被你?”
“对,被我。”
方瑛忽然静默下来,深深凝视她好一会儿,那眼神十分奇异。
“坠儿,真的是你杀了沐晟?”
“是。”香坠儿的回答十分坚定,她从来没有为这件事后悔过,沐晟他该死!
“不可思议!”方瑛惊叹,修长的手轻抚上她的脸儿。“能使你这样温驯胆小的女人下手杀人,你一定真的很痛恨沐晟!”
“公公不该死!”香坠儿咬牙切齿地说。
方瑛更惊讶了,此刻才发现胆小爱哭的小妻子竟也有如此强悍的时候,听大舅子说,为了他,她一口气就杀了上千人,当时他不信,但现在,他信了。
这只胆小懦弱的小猫咪,当有人要伤害她关心的人时,她也会变成母老虎的!
“我想,你不需要担心沐月琴,因为她不是那个小月。”
香坠儿呆了呆,尖叫,“耶,她不是?”
“当年的事,岳母也曾详细告诉过我,当时我就觉得那个小月可能带来麻烦,因此特地去查问过。”同样住在昆明,很难不碰上面,一碰上面,谁知道会出什么状况。“但事实上,你认识的小月叫沐月莲,是沐月琴同父异母的妹妹,三年前嫁到京里,两年后因难产去世……”
“咦?她去世了?”香坠儿惊呼。“可是,沐月琴也认得我呀!”
“当然认得,虽然你不记得了,但岳母还记得,她说当时本来有两个女孩子陪你玩,但大一点的女孩子,就是沐月琴,她很快就离开了,因为她觉得你们太小,跟你们在一起不好玩,所以你只记得小的,不记得大的,而沐月琴也可能认得你,但不知道那件事。”
沐月琴不是小月?
香坠儿傻了好半天,才骤然吐出一口气,“原来她不是小月,吓死我了!”还猛拍胸脯安抚自己。
“对,她不是,所以你不用担心了。”他心不在焉地说,解释完毕,他的思绪已经跑开老远,八竿子打不着了。“就算沐月琴记得小时候见过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要在意了。”
倘若方夫人坚持不愿改变随他上战场的决定,或许他可以让坠儿跟去保护她?
不过他最好先警告她一声,千万别使哭功,哭阎罗的哭功确实是天下第一,所向无敌,谁碰上谁投降,唯一的问题是,那哭功不能随便使用,不然好人、坏人一起死光光,剩下的戏码要由谁来演?
不,不用演了,连观众都死光了,还演什么!
由于沐月琴是沐晟最疼爱的媳妇所生,因此沐晟也特别疼爱沐月琴,才会宠得她一身傲气。不过她之所以拒绝张文隽,并不只是因为他的身分配不上她,更因为她娘亲曾说过的话。
一段关键性的话。
“要嫁张文隽不如嫁方瑛,那小子才是个有前途的年轻人,早晚会跟你曾爷爷一样封侯赐爵;而张文隽那家伙只有那张脸好看,还有那两片嘴皮子也够厉害,其实肚子里根本没什么真材实料,将来不会有什么出息的!”
堂堂黔国公的孙女怎能嫁给一个没出息的家伙!
因此,张文隽愈是缠着她,她愈是不想嫁给他,后来被他缠得烦了,索性把她娘亲说的那段话告诉他,再加几句说她对没出息的人看不上眼,之后,张文隽才真的恼上方瑛了。
抢走方瑛所想要的一切,其实是想证明说他比方瑛厉害,却没想到这种做法有多么幼稚,难怪沐月琴的娘亲会说他没出息。
而这回,他一见到躲在方家姊妹身后那位胆子媲美耗子的小姑娘,心里就在猜测会不会是方瑛的未婚妻,果真是的话,哼哼哼,他会再一次证明他比方瑛厉害,无论哪方面都是!
于是,翌日一大早,他就上方府去做“友谊”拜访了,当时方瑛正在用早膳。
由于方瑛都是一大早就和方瑞上都指挥使司去,其他人不一定那么早起,因此香坠儿总是先伺候夫婿和小叔用过早膳,等他们兄弟俩出门之后,再准备招呼婆婆和小姑们用早膳。
“老婆,吃早膳而已,菜够了,不用再做了!”每次吃老婆亲手做的饭菜,方瑛总是吃得一嘴糊,说话含含糊糊。
正待迈出偏厅的脚拉住,香坠儿回过头来。“夫君不是爱吃竹荪吗?昨儿个我就叫菜贩今儿一早就给我们送多一点来,应该快来了,我去门口看看,说不定还来得及弄给夫君吃。”语毕,她便急急忙忙走了。
“大哥,你真是好命耶!”方瑞咕哝。“早知道就由我来跟大嫂成亲了!”
“你不行!”
“为什么?”
“光是新婚夜,你就应付不来了!”
“说得也是,搞不好才刚进门,就会被大嫂的尖叫声吓跑了!”
话刚说完,马上就有证明给他们看,不,听。
“啊~~”
尖叫声一起,方瑛就不见了,方瑞愕然望住方瑛的座位,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只有一只苍蝇在飞。
“大哥变苍蝇了?”
而方瑛,人还没赶到前头,迎面便慌慌张张、踉踉跄跄的逃过来一条纤小的人影,还差点跌一跤,方瑛一个箭步上前去扶住她,下一刻,她已然钻入他怀里,呜呜咽咽地猛掉眼泪。
“呜呜呜,夫君,吓……吓死人了!”
方瑛正待问她是被什么吓到,人影一闪,前方又出现一个人,那人的表情很奇怪,好像刚刚见了鬼,脸色还有点发青。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吓她的。”他还是觉得应该是他被吓到才对。
“文隽,是你!”方瑛讶异地打量他的脸色。“你怎么了?”
张文隽苦笑。“我来找你,正想敲门,没想到门却自行先打开了,一照面,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你怀里那位姑娘就拉出一道天愁地惨的尖叫,吓得我差点回头就跑,不过我还没跑,小姑娘就先跑了,我想我有责任赶上来告诉她,我并不是有意要吓她的。”唉,明明他才是被吓到的人!
方瑛顿感啼笑皆非,香坠儿明明有一身惊人的武功,还有胆子杀人——成千上百人,为他,也为她公公,可是一碰上自己有麻烦,她就什么都不会了,只会哭,只会尖叫,还有拔腿逃跑!
连用轻功逃命都不会!
“抱歉、抱歉,”他一边拍拍香坠儿的背安抚她,一边向对方道歉。“我老婆就是胆子小,见生人就怕,尤其是男人,不靠近她就没事,一靠近她就……”
还没说完,换对方尖叫了。
“她是你老婆?”张文隽的嗓门拔得又高又尖,活像哭唱长恨歌的女旦。
方瑛马上抱紧香坠儿,因为她被对方的尖叫吓到,又想逃了。“别怕、别怕,我在这里!”
“为什么我都不知道?”张文隽又问,嗓门还是拉不下来。
“我岳父突然一个通知来就要我们成亲,我们准备得很仓促,也没来得及通知任何人。”
“你……”张文隽似乎还不太能接受。“成亲多久了?”
“快两年了……呃?”方瑛突然低头看,因为香坠儿捏了他一下。“咦?两年多了吗?真快,我都不觉得呢!”
“他们还有个儿子呢!”
冷不防地,第三个声音加进来,张文隽这才注意到四周早围满了人,牵着小小子的方夫人、方瑞、方家四姊妹,还有奴仆下人们,全都是被香坠儿的尖叫声“召唤”来的。
“要聊就到偏厅里聊吧!”方夫人说。
她很了解方瑛,就跟他父亲一个样,一个耿介正直的男人,除非当面撕破脸,否则不管张文隽再怎么对不起他,他也不会在意,只在意自己有没有对不起人家,不过如果张文隽真想动香坠儿的歪脑筋的话,恐怕方瑛就会翻脸了。
想想,也许让他们早点撕破脸反而比较好吧?
桌上是吃一半的清粥小菜,婢女再添一副碗筷,一坐下,方瑛就开始交代方瑞。
“你先去,有事派人回来通知我,没事就督导士兵们演练昨儿我教的阵式,我会晚一点去。”
“是,大哥。”方瑞三两口就喝光了稀饭,走人,他也不喜欢张文隽。
男人光是容貌长得好看又有啥屁用,没有宽大正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