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恩,”蒂安娜抽回自己的手,还是很不加掩饰的用丝绢擦了擦,“我不明白,这个女人不但家世和你完全配不上,而且姿色还这么差,她到底哪里比我好。”
“她不会是以为我英文很烂才说的这么不加修饰吧。”因为刚好有这么个著名典故,陶木正在考虑这个场面足不足够严肃到要效仿自己敬爱的总理也掏出个什么擦一下然后扔到垃圾桶里,就听到大小姐这么说,她有点好笑的用中文问身边的顾森。
态度还极其亲密,要不是她不够高,不然这句中文一定是用耳语的方式说出来。
看蒂安娜介意着急的样子,顾森斜了陶木一眼,直接怀疑到底是谁在欺负谁语言不通。
“汤普逊小姐,”顾森没兴趣追究,冷冷的回答蒂安娜刚才的问题,难为他还记得,“这是我自己的事。”
干你屁事的文雅说法。
大概是心里不文雅的想法都一样于是两人气场突然一致,陶木好像读出来了他心里的真实想法,很会心的和顾森四目相对,她笑的了然。
“伊恩,你……”看他们两个一副心意相通的样子,蒂安娜的怒气终于挤上了她漂亮的脸蛋,只是多少还知道自己喜欢的人软的都不吃估计硬的反应更大不能发作,只好强压下来,再次挂上迷人的笑容,换了重点,“伊恩,你觉得我今天打扮的怎么样,我专门让我的造型师设计的中国风,香水也是亚伦·莫为今晚的我特调的C·E……”
还没等大小姐说完,陶木突然啊了一下,她明白一开始觉得奇怪的是什么了。
其余两个人都有点不解的看着她。
“中国风……”陶木皮笑肉不笑了一下,“西方人似乎总是搞不明白,虽然中国和日本同属东方,又虽然和服是汉服传过去的,再虽然打着艺术的名号通常都可以胡作非为,但是把和服和旗袍揉在一起还硬说是中国风就实在是太令人恶心了。”
决定了,名副其实的不伦不类。
“你……你懂什么……”不管是潮流也好艺术也好她那个闻名于世的设计师也好,蒂安娜一时居然找不到话反驳。
“这个世界怎么了我的确不懂,”陶木说的不紧不慢,“但是毫无疑问,设计出来这么个玩意的人,不是太自以为是就是脑子进水,我不喜欢,你呢,小顾同志。”
意思意思问一句,毕竟人家这么打扮为的可不是她,当事人的意见最重要。
顾森看她一眼没答话,他完全在看好戏,而且他的重点显然放在了别的地方,什么叫“小顾同志”?
“我这个人习惯好,既然开了头就说完吧,除了这个还有一点点建议给你,”见顾森没有反应,陶木也只好继续发表看法,“你刚才说你的香水是谁的杰作?”
“亚伦·莫,”提到自己的香水,蒂安娜先得意起来,“他为了我今晚……特别调制的充满东方气息的香味。”
本来想说的“今晚的中国风”因为陶木的一段话实在是说不出口。
“哦,就是那个莫非啊,”不认识,不过这个人名声很大,稍微关心一下这方面的咨询都会听说他的大名,即兴感很强的一个人,平时中规中矩,有时候突然哪根筋搭错了就调出个一鸣惊人的香水来,所以产量不高,不过他最为出名的是他的为人而调,能让他看对眼的人,他就会专门为其调制一种特别的香味,送给那人,配方只为那人收着,有着承诺一生的浪漫,因此莫非的为人而调不是用钱和权就能得到的,上流社会的贵妇小姐都以能收到他独一无二的香水作为魅力的见证和炫耀的本钱,所以蒂安娜的得意不是没有道理的,陶木赞同的点点头,随即又想起一件事,“你刚才说这个香水叫什么。”
“C·E,”蒂安娜就等着人来问,“captivating·elegance。”
“迷人的优雅么,得确是一如既往的莫非式恶劣行为,”陶木无限同情的看着蒂安娜额外的评价了一下,“这个时候我就可以明确的告诉你那位调香师是在恶整你了,这瓶香水一定是你用了很多磨人神经的方法逼出来的,调香师丧失耐心怒火冲脑搭错筋于是灵光一闪啊就这样吧,诞生的。”
“那又怎样,毕竟结果是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她冷笑,不以为意,说这话的时候还刻意的看了眼顾森。
陶木同意,这倒也是,大小姐也算造化吧,可不是任谁磨一磨莫先生的神经都能磨出来恶作剧之灵感火花的,据说仁兄通常都是用扔来打发人的,不管是总统夫人还是王妃公主,说扔就扔。
“不过你还真敢用,”她有下文,百分之百的诚恳,“虽然我对香水不是很了解,不过檀香的味道太刻意了,加上含义不明的其他香料烘托,你闻起来真的很像高级宾馆的……厕所。”
装模作样的犹豫再三,还是说出了这个词。
不能怪她联想力太好,实在是中文是她的母语,加上萦绕的真实气味铺垫,一个自觉就把“ce”加了去声,首先想到的毫无疑问是那个豪气干云霄的“厕”字。
莫非是中国人,这一刀,砍得很直白。
那个captivating·elegance,八成就是冲着开头字母瞎掰的两个词。
周围有早已在意的人开始低低的笑,唐家的客人大多是亚裔,看来不是没人注意到这个味道下浮动的浅显含义,实在是碍于汤普逊大小姐的身份和一贯风范,虽然平时就有不满也是敢想不敢言,这会儿终于趁乱笑出来。
蒂安娜撑不住了,好像自己皮肤上的不是香水而是臭气,难堪的微微颤抖,还是抱着希望可怜兮兮的看着顾森,可惜后者素以道德感薄弱闻名,对自己不喜欢的人才不屑怜香惜玉,一直看好戏的样子继续抱着胸事不关己。
大小姐狠狠瞪了陶木,气呼呼的走了。
望着迁怒推开一路人的蒂安娜,陶木长叹一声收场。
无数的事实证明多掌握一门外语受用终生不是没有道理,哪怕多掌握一门方言也是好的。
目送完蒂安娜离去,收回目光的两人对视。
“刻薄。”顾森评论,没有笑,但是表情却看起来有些愉悦。
“不,我很认真,”陶木并不介意,“某些西方人自以为是的中国风我已经忍怒很久,倒是你,不追出去安抚伤心人,有失风度。”
他不置可否,基本上算是同意两人半斤八两。
“话到这里我可以问一个问题么,”陶木咧嘴,顾森不爱笑,她就受累笑两人份的好了,“请问,皇帝的新装里,那个说出实话的小孩后来什么下场。”
“现在担心是不是有点晚了。”他明白她的意思,虽然他还真没看出眼前的人哪里有在担心。
“说的也是,”陶木答的肯定,改说回英文,“看在我承担那么大风险的份上,你不如多说两句英文安抚一下我。”
她简直爱死他说英文时候的声音了,说中文的时候感情相对多一点,不管是含怒也好随意也好无奈也好冰冷也好,但是念英文字的时候几乎是一个范围内的转折,听起来有一种非常严格的……禁欲感。
她口水咽的用力。
看她的样子顾森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也是,她当初不就是追着他的声音来的么,还真是持之以恒,半天没提了他都忘记了。
实在是搞不清楚对声音有什么好兴奋的。
所以他决定噤声了。
“伊恩,”还没等顾森别扭出个效果,一个趾高气扬的声音打断两人的对话,“怎么回事,为什么把蒂安娜气走了,你实在是太没礼貌了。”
陶木转脸看了已经走到跟前的说话人,是一个典型的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美人,只是头顶上袅袅上升的一股势利之气完全破坏了整体审美。
在陶木打量对方的时候,对方也没闲着,半仰着脸,眼神斜向下来回打量着陶木。
连丁字步都没落下,造型典型堪称样板。
“这就是你的那个‘未婚妻’?”对方的结论也出来了,单引号里的三个字音调稍稍拔高表嘲讽式强调,“哪里来的野丫头,简直是把我们唐家的脸都丢尽了。”
“唐家的脸面跟我有什么关系,”顾森音调不含任何感情,“而且说到唐家,好像和你就更没关系了吧,何女士。”
“你……”对方显然对“说到唐家,好像和你就更没关系了吧”这句话反应比较剧烈,却还是扭曲了脸忍下来,冷哼一声,“即便如此,你也不要忘了,我在唐家说话还是有分量的。”
“然而我却不曾记得,”顾森的声音稍稍扬了一下,却仍是不带丝毫情绪,“除了欺负小孩外,你什么时候在唐家说过话。”
停了一下,然后在对方开口时出言强断,
“而且我也不是唐家的人,你说的就算再有分量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跟你没关系?哼,虽然你那个不要脸的妈已经死了,但是你不要忘了,你是个什么来历,是唐家给你吃给你穿给你身份把你供这么大的,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有你时时警告我怎么可能忘了自己是个什么来历,”顾森的声音依然不见波澜,“这么多年,除了年纪渐老,你在其他的方面还真是毫无进展,无名无分的也辛苦你了。”
“你……”
眼看对方就要濒临爆发,一个轻快的声音插入了二人之间,
“何阿姨,”唐少安笑吟吟的脸把弥漫的怨气全部吹散,“心平气静哦,今天可是叔父的生日宴会,到场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要是闹出什么吵架的事来才真是丢了脸,再说马上就要切蛋糕了,再在这里浪费时间恐怕要错过了。”
风韵犹存的美人狠狠地看了一眼笑的天下太平的唐少安和一脸冷漠无关的顾森,又看了看今晚生日宴会主角的所在处,知道要是真的发作了,下不了台的还是自己,奋力的压下怒火,最后目光落在了陶木脸上,鄙夷的哼了一声,高傲的转身走了。
陶木震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了。
这么快就结束了,看着今天晚上第二个从她面前怒气冲冲甩袖而去的背影在内心惊讶了一下,从在飞机上得知顾森和唐家的纠葛以及自己扮演的角色后,就已经把脑海里所有存储的小说中类似桥断复习了一遍,就连小媳妇脸都模拟好了只等一声令下就上了,结果才开了个头就跑题了,最后眼见对方看过来了,却只是眼光蹭了一下就没了。
“你又在想什么。”顾森怀疑的看过来问。
“没什么……”陶木心虚的把视线挪开了一下,因为刚才站的离顾森很近,感觉的到他不是真的对刚才那个女人的话无动于衷,所以内心希翼的情节就还是不要说出来找抽了,陶木选择常规问题,“刚才那个是谁。”
“无关的人。”顾森冷冷的说。
陶木扭头看向唐少安。
“一直都想当上唐家女主人的人,”唐少安尽职尽责开始解释,“在唐老爷结婚前就一直这么想的人,年轻时无论是相貌还是能力都非常出众,也很仰慕唐老爷,对这个位置势在必得,结果却输在家世上,唐老爷和伊恩的母亲结婚是出于家族间的联姻,在这个面前,再出众的相貌和能力都不堪一击,所以她对伊恩有着理由明显的憎恨,她在伊恩的母亲出事后就一直堂而皇之的出入唐家,只是唐老爷对她一直没有明确的态度,大概是不甘心吧,她也坚持不懈这么耗着,所以要攻击她的话,只要抓住‘和唐家没有关系’,‘这么多年毫无进展’以及‘无名无分’这三个重点不管敌方使出什么招数抛却杂念的狠踩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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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点明显的人的悲哀……”陶木摇了摇头致以同情,想了一下稍做补充,“应该是弱点明显又沉不住气的人的悲哀……”
“伊恩从小到大也算是吃了她不少苦头,”唐少安笑着却皱了下眉头,“蒂安娜小姐的事也是她一直在积极的忙来忙去,觉得要是讨好了汤普逊家,对自己的地位有很大的帮助吧。不过她时时都处心积虑的往唐家女主人的位置上爬,总也觉得为死气沉沉的唐家家庭生活带来一点活力,看着她跑来跑去就油然的升起一股青春的激昂来。”
陶木远目的看着寿星身旁俨然一幅女主人的姿态和众人相谈的何女士,很用力而坚决的点了一下头。
顾森冷冷的看着她们没有任何表态,只是稍稍远离了一下两个女人之间突然就冒出怪异氛围的气场。
但问题是眼见两个年轻女子在大了她们一辈的中年妇女身上感慨青春的激昂不阻止真的对得起自己作为人类的存在么。
会场中心的切蛋糕仪式在一阵掌声中结束,人群回复自由开始继续分散游走。
“呐,陶木,”唐少安勾住了顾森的手臂,对陶木眨了眨眼,“刚刚有几个客人点名伊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