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我不敢让他看?我就是不想让他管,我就觉得我在他面前像个小白兔一样,可是我明明不是属兔的啊。”
姚蜜懒得跟醉酒之人辩谈,想让她躺在沙发上醒醒酒,聂染青却甩手拒绝,她的手指勾着姚蜜的下巴,凑过去,嘴唇竟然在姚蜜的脸上轻轻拂过,半眯着眼,微微仰着迷茫的脸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这是要跟我蕾丝边么?我可是有老公的。”
姚蜜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聂染青继续慢吞吞地说,“蜜子,你以后嫁人了,你一定不能见色忘义,你一定不能利欲熏心,你也不能有了丈夫就忘了我。蜜子,我知道你最好了。蜜子,”聂染青一遍遍地说,“蜜子,蜜子,其实我一点都不难受,我只是有点闷而已,”她把拇指和食指圈起来,留出一丝缝隙,“就只有这么一点点。”
姚蜜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她说什么,她就答应什么,她不说,她就也不问。
聂染青渐渐放松下来,肩膀垮下来,懒懒地靠在姚蜜身上,依旧是抱着姚蜜的胳膊,眼神有些涣散,她说话很慢,勉强避免了口齿不清:“蜜子,我骗你的。其实我一点都不好受。你说,为什么不一了百了完事?我招谁惹谁了,为什么聂染兮疯子一样对付我?三年啊,她就不觉得累么?为什么我是私生女?我讨厌那对亲生的爸妈,我不要见到他们,就算他们再苦衷,我也不要体谅。我就是任性,凭什么我就要那么大度?聂染兮的心眼比针眼还小,我干嘛要装大度?”
她抓着姚蜜的胳膊,抓得十分紧,喃喃地说:“为什么就活该我这么难受呢?难道私生女和难受有因为所以的关系么?蜜子,我都快憋死了,谁都不认识我该有多好啊。”
她继续说着不知名的话,含糊不清却坚持要说,姚蜜叹了口气:“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不愿意想就不要再想了。”
聂染青伏在她的肩头,一动不动,良久,却有极轻微的抽泣声。两个人坐在正中间的沙发上,暗黄的灯光投射下来,只有屏幕上的女孩兀自笑得甜美。姚蜜又叹了口气,她今晚似乎只有叹气的份。
半晌,聂染青才低低地说:“我没有哭哦,我只是打了一个呵欠而已。我困了,我想睡觉。”
她渐渐平静下来,到后来姚蜜觉得肩膀处的压力越来越重,她轻轻地拍拍她,不确定地叫了声:“喂?”
没有人回答,聂染青已经睡着了。
就算聂染青很瘦,姚蜜还是扶不动一个烂醉的人。姚蜜想了想,还是给习进南打了电话。
那边接得倒是十分平稳,可见聂染青早已打过招呼。一个很好听的声音传过来,带着一丝试探:“染青?”
嗓音低沉清冽,十分悦耳,不止带着成熟男子特有的蛊惑,还带着一点辨别不清的味道,让人心中一跳。这种男人如同罂粟花,沾惹的时候不知不觉,想戒掉却难于登天。姚蜜暗暗叹息,轻咳一声自报家门:“习先生,我是姚蜜。”
她虽然和聂染青是闺蜜,和习进南却很少打交道。简单交代了原由,报了地址挂了电话,姚蜜再次以深呼吸平复心情。
外面有人敲门的时候,姚蜜去开门。习进南进门的时候依旧带了些许初秋夜晚的凉意,眼风扫到正枕着自己手臂睡觉的聂染青,冲着姚蜜微微一笑:“辛苦了。”
话虽淡淡的,如同清凉的水沁人心脾,动作却很果断,习进南大步走过去,却又动作极轻地坐下。旁若无人地把聂染青抱起来,轻轻拍了拍了她的脸颊,言语温和:“染青。”
姚蜜站在门边看着,几乎忘记了呼吸。她好歹在传媒上见过不少习进南的剪影,一张张疏离又淡漠,英俊的面容,微笑却不达眼底,甚至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她还从未见过习进南这副温柔的模样,虽然低着头,却仿佛能看到他眉眼化开的暖意,动作轻柔到不可思议,几乎是小心翼翼的呵护。他把聂染青粘在脸颊上的头发拂顺,聂染青微微皱了眉,却只是皱了眉,依旧没什么反应。
他再次轻轻地唤:“宝贝,醒醒。”
姚蜜不知是酒意上涌还是什么,她简直觉得自己快醉了。
习进南的手臂锁着醉得无意识的聂染青,抬起头冲着姚蜜笑了一下,恬淡的面容堪称和颜悦色:“刚刚麻烦你了。外面有司机,这么晚了不容易打到车,让司机载你回去吧。”
话十分客气,却不容拒绝。这难道就是所谓的气场么?姚蜜反应过来,回给习进南一个微笑,忙不迭地抓起包告辞。
聂染青被他半搂半抱,加之刚刚喝了酒,他稍稍一动就觉得头晕。习进南皱眉看着聂染青皱眉,叹口气,说了最后一遍:“醒醒。”
聂染青还以为是姚蜜,挥挥手,记忆还停留在刚刚抽噎的情景上,嘴巴嘟嘟囔囔,难得的轻轻软软,就像是一缕暗香浮动:“不准记住我哭的模样。”
习进南一怔,低头,聂染青正靠在他的怀里,半睁着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脸颊带着醉酒之后的淡粉色,恍惚回到了三年前。聂染青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手紧紧抓着他衬衫的前襟,另一只手一下一下地点着他的胸膛:“记住我的话。”
习进南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揉了揉她的头发,顺势捏了捏她的耳垂,语调淡淡得就像是在哄着一个要糖吃的孩子:“你不让我记住,那我就不记住。”
聂染青随意地点点头,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两只手却突然环上他的脖子,她喝醉后力气反而变小,只是虚虚地环着他,身体没掉下去完全是因为习进南及时抱住她。
她闭着眼,他们贴得很近,她能清楚地闻到他身上那种熟悉的清爽的味道,这种味道在这个时候让人莫名的安心。聂染青扯出一个笑弧,仰着脸望着他,手跟着抚上去,在他的脸上从额头到下巴地摸索。她探着身子十分不舒服,却坚持这个姿势很久。
习进南一直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她的手指最后停留在他的嘴角,然后忽然揪住他的面皮,一左一右地向外扯,她的力度不大,尖尖的指甲却刺到了他,习进南皱起眉,却依旧没有动作。
聂染青格格地笑,忽然凑上去,咬住了他的下唇。牙齿磕到牙齿,她想退缩,习进南却低低笑了一声,掌住她的后脑勺,就这么托着她,慢慢地加深这个吻。
时间变得绵长,呼吸变得奢侈,唇际厮磨,辗转吮吸,这一刻似乎十分稀有。
“宝贝,”习进南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两人挨得既近,几乎是睫毛贴着睫毛,他的嗓音里带着难得的哄慰:“我们回家好不好?”
她被他蛊惑,亦是难得乖巧地点头:“好。”
第 三十一 章
31、
可是习进南却又没有动,她不知何时已被他安置在他的腿上,他的一只手松松地环住她,另一只手插进她的头发,他的头埋在她的脖颈间,很浅很浅地吻着她。
简单的动作,却仿佛等了很久。聂染青微微仰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他的衣衫,他的嘴唇刷过她的皮肤,一下一下,却让她有种破碎的感觉。
良久习进南放开她,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身上,接着把她打横抱起来。她醉意朦胧,走路肯定成问题,扶着她走还不如抱着离开来得快。她在他的怀里倒是安静,甚至还拽着他的衣襟向更近的地方靠了靠。
他意欲抱她上车,聂染青却在颠簸中醒了过来,不过依旧带着五分醉意,然而等她看清楚来人,眼睛却微微睁大,动作幅度也跟着变得激烈,像是要挣脱出去。
她态度突然就变得坚决,习进南挡不住,只好扶着她站稳,他的眉头蹙起,嘴唇微抿,是不悦的前兆。
走廊中人很少,而他们正处于拐角处。聂染青成功挣脱他,她头疼得厉害,扶着墙壁微微喘着气。
对醉酒的人不能认真,习进南无奈:“你醉了。”
她挥了一下手臂,倚着墙壁扬起下巴看着他,慢慢地说:“我没醉。我的酒品不大好,所以我不能醉。所以我没醉。”
习进南没好气:“你也知道酒品不好!”
她比刚刚在包厢内的时候要清醒,可是又明显带着醉意,脚步虚浮,然而又懂得平衡。她看了他一眼,不吭声。两个人就这么僵持在走廊内,对望,然后是静默。
习进南缓了缓口气,冲她伸出手,说:“乖,过来,我们回家。”
聂染青微微动了脚步,却又生生地顿住,她被某个字眼刺激到,外套滑落下来,掉在地上,她都恍然不觉,只是有些迷茫地看着他:“回家?回哪个家?”
习进南的目光落到外套上,耐心随着她的话迅速流光,再也不肯解释什么,直接将她拦腰抱起,一手穿过她的腋下,一手穿过她的膝盖,聂染青一声惊叫,想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了。
习进南的步子很大,聂染青被颠簸得越发头疼。她如果闭上眼,所有的感官就都集中到了太阳穴,那里一跳一跳地,越发疼痛。可是她如果睁着眼,周围的事物迅速晃过去,她又觉得头晕。本来扶住他寻求平衡的手放下来,困难地揉着眉心,习进南下巴本来流畅的线条此刻却是紧紧绷着,聂染青眯起眼去看,小声地说:“你又生气了么?”
她的声音很小,又是恰巧经过最为喧哗的地方,习进南并没有听到。她半合了眼,也陷入沉默。
习进南一路抱她上车,又利落地落了车锁。聂染青巴巴地看着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蜜子呢?”
他探过身子给她系上安全带,聂染青盯着他蓦然放大的面庞,听到他闷声说:“她先走了。”
她舔了舔干燥的唇,很认真地说:“她不会先走的,她说过不会忘记我的。”
习进南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兀自发动车子,聂染青却伸手去解安全带,她喝醉以后笨手笨脚,弄了很久都没有成功,再抬头的时候车子已经驶出去很远。聂染青瞪着他,说:“我要下车。”
习进南耐住性子问:“你下车做什么?”
“我要去找蜜子。”
习进南勉强压住怒气,但是听起来仍旧阴沉沉地:“你找她做什么?”
此时的聂染青力气变小,胆子却变大。在往常,习进南若是以这种语气和她说话,她绝对不会反驳。可是现在她却“哼”了一声,脾气拗上来,谁都挡不住:“要你管。”
结果换来的是习进南更加急速的飙车。
醉酒后的聂染青十分难缠。她在车上嚷着下车,下车的时候却又不配合。她迷迷糊糊,跌跌撞撞,却又执拗得不肯被扶着。她揪着两侧的花枝走过去,绿叶纷纷跟着落下来,她走了一路,叶子就掉了一路。
她明明走不稳,可习进南一近身她就一脸戒备地看着他,就像是一只小刺猬。
后来他索性放弃,在后面看着她一步步踏上台阶,她穿着高跟鞋十分不便,后来一下子崴了脚,眼看就要倒下去,却在落地前被习进南稳稳扶住。
她说了一声“谢谢”,习进南叹息一声,懒得再顾虑她的抗议,直接半搂半抱着聂染青进屋。趁着他开灯的空当,聂染青摆脱掉他的扶持,踢掉难受得要命的高跟鞋,自己低着头,扶着墙壁朝卧室走去。
她直接扑到了床上,后面习进南跟上来,抱着双臂冷着一张脸看着醉得一脸迷糊的聂染青。
聂染青抱着枕头歪着脑袋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你一直站着不累么?”
她看着他走过来,又接着说:“你为什么不笑?”
习进南挨着她坐下来,目光莫测,只是越发黝黯。聂染青忽然伸出自己的手给他看,她的手举得高高的,半撑起身子给他指着一处关节:“你看到了么?这是我最讨厌的伤疤了。初中的时候我和她吵架,到课间跑步的时候,聂染兮绊倒我以后留下的。”
疤痕十分浅,加之卧室内灯光柔和,其实已经看不到。聂染青继续说:“不过后来,我就也绊倒了她。她磕到的不是手,是脸。你看,我们就是这么过来的。其实我知道她绊倒我不是故意的,可是我磕到以后她一点都不同情。一切都是偶然啊,可是呢,如果偶然一年一件的话,我们这二十年也就累积了不少的恩怨了。我和聂染兮,总是错过啊,我和她什么都争,其实她自己都不一定知道她争的到底为什么。我们多么像啊,固执,然后后悔,可惜我们不是亲姐妹。”
她这一番话说得并不连贯,甚至吐字不清。她的表情很悲伤,白皙的脸庞此时更加苍白。习进南叹了一口气,把她抱在腿上,他的手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摩挲,良久才低低地开口:“然后呢,你觉得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