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之后,手中的碗儿已经满了,那小子见林旋儿满头大汗,便笑道:“怪道老太太那么疼爱小爷,小爷对老太太就那么好!一个时辰弄这么一碗药,真是难得,若是咱们,不说不懂这个,便是弄也没有这个耐心!”
林旋儿笑着将碗放在他手中,才轻声道:“从明儿个开始,你每日照着我选的这样竹子砍一根,像今晚这样将节去了,送到我哪里去,一天三次悄悄到我那里取竹沥去,过来或说是老太太送来的,或说是各人孝敬的都随你!”
小子听了,又惊又喜,一拍大腿道:“小爷这药原是给六老爷准备的!那您为何骗他说是给老太太的?”
林旋儿轻笑道:“你不是告诉我,六老爷不喜欢人家给他看病么!我虽没有把脉,但瞧着没有什么大事,就是虚火旺了些,这清凉去火,你们院子里这竹子是最好的,鲜竹沥也不是什么难的,又有现成的鲜竹子。”
说罢便对他摇手道:“我现在要到六老爷跟前道别,你等我走了再送过去,务必让他喝了,凡是他吐出的痰来,也要看一看,若有什么拿不准的,也不必回老爷了,就过去跟我说一声便是了,想必过两日就好了。”
那小子忙谢了又谢,说些如何好心有好报的话。
林旋儿又到六老爷屋里道了别,才走了出来。
又站在门口看到小子端着碗儿进去,拿着空碗儿出来,心里这才放下,便往家去。
信步走了一会儿,来到安仁轩门口,刚一进门,便看到老婆子着急地往外头走,险些撞个满怀,便笑道:“急什么?”
老婆子见是她回来了,便忙上前拉住她道:“小爷可算回来了!快瞧瞧去吧!白露也没法子了!原本咱们要过去请你,只是白露说你去六老爷那里了,六老爷极爱清净,不喜欢人打扰,所以才没去!”
见她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却没有说清楚发生了什么,又看她着急得紧,只怕真有事,便忙着往屋里赶。
卷一 昔日又复来 130。缝隙
130。缝隙
白露站在门口,一脸无奈,见她来了,便朝里头努努嘴,口中轻声道:“你前脚刚走,后脚他就来,问他什么他也不说,只是就那么跪着,也有一个半时辰了。”
林旋儿跨进去,只见天佑跪在屋里,心中便知道他来做什么,只对白露道:“你带着大家先外头去,我有话和他说。”
众人都走了,林旋儿见他悔不当初的样子,便才又小声道:“起来说话、”
天佑不敢动,只是闷闷地叹了一口气,仍旧跪着,口中小声道:“小爷。”
林旋儿便叹道:“起来吧!我自然是不会说出去的,若是要宣扬,当时就不会帮你隐瞒。”
天佑动了动,便站起来,仍旧涨红了一张脸低着头不敢说话,林旋儿便对他道:“**女爱本是常事,只你们这样无媒苟合终究不是办法,你既占了人家的身子,就该负责任,改明儿个过去求求二奶奶,她也不是个难说话的人,选个日子把好事办了吧!”
天佑听了,便忙着擦着眼泪道:“小爷你有所不知,我和彩玉虽然同为奴才,但到底不一样,我爹就在庄子上养猪,年头年尾也常常进来,但只连二门都进不来,彩玉有个哥哥,先前跟在大爷身边办事,上半年大爷提拔,谋了个县令的差使重用去了,她爹在二爷身边做园里的买办,时常在主子们身边行走,哪里看得上我这小子!我爹去过一二次,回来都只是叹气,彩云不是个势力,但她家里的人都是势力鬼,前儿个才听说,他们一家子都想把彩云给二爷做屋里人,到时候怎么也算是个半个主子,您说,倘或跟别的小子或可还有相比的,跟二爷如何比较?”
今日之事,林旋儿见那彩云虽颜面哭泣,但却也并不挣扎,想是愿意的,如今看着两个人要这样被拆散,倒还真是可怜可叹。
天佑见林旋儿叹气,便忙上前道:“小爷,只求今日之事千万不要说出去,我当牛做马报答您!”
林旋儿笑着看他道:“要说你全无谋划,倒也有把子小算盘在心里头,可要说你谋划细致,却又大错特错!”
天佑听了,唬了一跳,忙道:“这话怎么说?”
林旋儿苦笑道:“你原是想,等到彩云珠胎暗结,二爷自然是不会再要她的,到时候她家里人死了那条心,又兼有了孩子,便会同意将她嫁给你。”
“我确是这样想的。”天佑点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林旋儿便在他头上敲了一下才道:“我看你真是只有小聪明的人!做这样的事情!好好想想,老太太最讨厌的就是这样偷偷摸摸,欺神骗鬼的事儿,再说,彩云虽有父母大哥,但却是在园子里头当差的人,哪里就有老子娘越过主子来管事的了!要做主,也自然是主子做!糊涂东西!”
天佑听了,忙道:“我何尝不知道,可咱们不过三等人物,怎么配在二奶奶跟前说这些个丑事!”
林旋儿听了便抿嘴笑道:“你好好想想,那么聪明个人,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么?”
天佑听她言外有音,只起身呆愣愣地想了半天,才豁然开朗,猛地拍了自己的头,才大声道:“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说罢忙又给林旋儿磕了一个头,跑出去了。
林旋儿笑着叹气,只见白露走进来,将一碗酥酪放在她面前道:“这是怎么了?方才垂头丧气跟天塌下来似的,这会子又跟点了火的炮仗似的,一溜烟儿就跑了。”
林旋儿便将今日所见说了一遍。
那白露便啐道:“这该死的小崽子,这样夭寿的主意,亏他想得出来!那彩云丫头也是的,平日里看着精明着呢,怎么就把他的混账话听进去了,得亏你提醒他们,不然要是真被二奶奶拿了,还不乱棍打死!”
林旋儿只笑道:“情之一字,难以用理推断,想必两个人也是被逼得实在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人倘或一着急,只顾着一门心思往前走,顾忌不到别的也很正常,更何况,他才多大年纪!”
白露笑了道:“光会说别人,怎么不想想自己,我早跟你说了,好好给自己打算打算,横竖你就是不停,现在倒做了兄弟,将来如何成亲?”
林旋儿知她还想说陆荣泽,便忙将酥酪拿过来,吃了起来。
白露见她只一味回避,便索性坐在她对面,小心翼翼地问:“我看大爷对你那样好,你也不过淡淡的,是不是看不上他?难道,你看上的是三爷?”自己说完,便忙又摇头道:“这可就使不得了!你看看那芊芊姑娘,那可不是个容易相处的人!要三爷中意你,她就百般打压你,若三爷不中意你,你就更糟糕,不就是人家的碗里的菜么?”
“看把你急的!”林旋儿摇头笑。
这一声,更让白露不安,便是从椅子上站起来,不由得大声道:“难道你看上的是二爷!天啊,放着那么两个出挑的人不中意,反倒去看上有妻由妾二爷!”
林旋儿也不急,只抬起头来看着她,轻笑道:“你可以再大声一点儿,我也不必费心去想什么时候是好时机说给老太太听了!”
白露忙掩住嘴,慌慌张张打开门瞧了一眼,见四下无人,才又将门关上,小声道:“你也老大不小的,难道真做一辈子男人 ?'…'”
林旋儿叹了一声才道:“多少人出家修佛念经,为的便是修个男儿身,我这里也不知是修了几辈子,托身了女人也能做男人,那有多好,既能够自由自在到处去,又不用家长里短、勾心斗角,我要真能做一辈子男人倒好了!”
白露便小声叹道:“我看你投胎的时候装错了身子,心明明就是个男人。”
林旋儿抿嘴一乐,才道:“我现在是另类得很啊!在女人堆里看着像个男人,可在男人面前又像个女人,左看右看都别扭,有的时候连我自己都觉着好笑,没有我这样大咧咧的女人,也没有我这样小家子气的男人!”
白露便叹道:“虽这么着,我也觉你有些奇怪,人都道,哪个少女不怀春?偏你就这样清心寡欲的,平日里除了看医书,就是看药材,白白成日间跟那些爷一处,也不见你说谁好,偶尔管管别人的闲事,动不动就说要绞了头发当姑子去!可惜了一副好皮囊,若生在我身上!啧啧!”说罢便伸手过来掐了一下林旋儿的脸颊。
林旋儿笑着将她的手弹开,两人又说笑了一回,方才歇了。
这里二爷出去办事未回来,惜文正准备歇了,只听到外头老婆子说,天佑拉着彩云过来求见,便问有何事等明日再说,那里天佑和彩云打听着陆荣轩不在家,只不肯起来,不得已又穿了衣裳,让人传两人进来。
且说天佑自是个聪明伶俐之人,经过林旋儿一点拨,立刻通了。
一见着惜文,便跪下不住磕头,将彩云爹娘的想法说了一遍,又说两人情投意合,求惜文成全,惜文心中本就为雨蝉的事儿不太高兴,如今见彩云年纪虽小,却也顾盼生姿,只想着倘或再收一房下来,二人分变成了三人份,自然乐得成全,当即便命二人择日成婚,又打发外头老婆子操办,通知二人家人。
有了惜文成全,有情人终成眷属便是水到渠成,倒也乐得美满,又将园子里头的药庐交给二人看守。
彩云父母虽不大情愿,但眼见惜文洞悉了自己攀高枝儿的心思,却也不敢再多话,只怕惹恼了她,少不得忍气答应了去。
眼见成全了一桩好事,林旋儿心中倒也高兴。
六老爷屋里的小子每日都来送竹子,取鲜竹沥,不过半月,六老爷也大好了,林旋儿便命他不必再来。
天气愈发冷了,且说林旋儿那日正和老太太在暖阁中下棋,因老太太连着输了五盘,便喊着要惜文写家书去让南辰回来给自己争面子,还嚷道:“你现在欺负我!等我的儿回来了,你就赢不了他!”
大家都笑了一回,白露过来了,附耳跟林旋儿说话,老太太便道:“你们两个有什么秘密,说出来给我们大家都听听,这样咬耳朵!”
那里林旋儿还未听真,见老太太这样说,便笑着对白露道:“大声说罢!”
白露便道:“前头庄子上六儿的娘过来给小爷请安。”
林旋儿皱了皱眉头,只问:“那个六儿?”
自上次老太太寿辰出去庄子上给那小子的娘治好病之后,便也都给忘了,倒是人家还好生记着。白露说了,老太太便笑道:“真是个没心肝的人!”
惜文一旁笑道:“也难怪他的,成日见不是给这个看病就是个给那个看病的,怎么记得了那么多。”
老太太听了,便问:“六儿的娘自己过来的么?”
白露忙笑道:“正是呢!自个儿用车子推着些白菜、萝卜过来,说送给小爷尝尝鲜呢!”
卷一 昔日又复来 131。癫狂
131。癫狂
老太太十分高兴,便道:“我这两日闷得慌,正想个人说说话,让她进来跟我们说说话!”
白露忙应了便去,惜文悄悄跟出来对白露道:“庄子上头的人,不比咱们园子里头的人,你且让人先帮她沐浴更衣了再带了来,若没有可穿的衣裳,你先去打点,我这里让双蝉找两件老太太不穿的衣裳送去便是,再交代她些话,回头别惹了老太太生气!”
说罢又转回来,老太太正高兴,对林旋儿道:“都说雪地里的萝卜比人参还强些呢!我正想这个吃,待会儿让惜文丫头去弄个铜锅儿架在火上,咱们今儿个早上就煮着吃这刚从地里摘下来的菜!又听她们念叨庄子上的闲事,真个好!”
一时,白露果然将六儿娘带了来,上次还躺着动弹不得,今儿个走过来,已是行动自如,身上的衣裳虽换了,冻得满脸通红,身后六儿也跟着,见了老太太,便忙跪下请安:“老太君好!”
老太太便忙拉住她问:“庄子上可好?近来这样大的雪,可压坏了屋子?”
那六儿娘便忙笑道:“托老太太的福呢!咱们庄子上一切都好。”见老太太喜欢,便又加了两句道:“都说瑞雪兆丰年,这样大的雪,来年收成必定好呢!”
老太太听了心中十分受用,便又笑问她:“外头庄子上我也不得时常去走动走动,我就爱个正经庄户人家的日子,一家人简简单单都得一处,像是咱们这样的老婆子,都得收着儿子孙子一起过日子!”说罢,看着窗外出神。
六儿娘见了忙笑道:“嗳哟,老太太说得这是哪里话,咱们这样每日奔波忙碌人才真正羡慕您呢!”
老太太收回心思,只沉沉地笑了一下,才又道:“你多大年纪了!”
六儿娘笑答:“已经六十有八了。”
老太太点头道:“这样大年纪还身子还这样硬朗,真真难得。我这样就动不得了呢!若到了你这把年纪,只怕早躺在床上了!”
六儿娘忙上前道:“我这是田地间动惯了的,也一身病,这不,上次若不是柳先生救我,只怕如今早已骨头都化成灰了呢!”说罢便将林旋儿如何不嫌她脏,一遍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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