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痛,但还可支持着站起来,只是白露下半身已经全是血,十分骇人,满头都是汗,人已经昏死过去了。
见打了林旋儿,老太太心疼了,忙自己上前来拉住她的手,轻声道:“你这是何苦,我打的只是一个丫头,倘或打坏了、打死了,何愁又更好的来服侍你,这样的人儿留在你身边,我也是不放心的!也罢!既然你那么心疼奴才,谁跟了你都是好的,让惜文过来,把白露打发出去吧!再找两个三个好的给你!”
雨蝉答应着便要去,林旋儿忍着疼,忙问道:“老太太且不要生气,有话慢慢说。要年撵她出去这话从何说起,白露子服侍您老人家以来,哪一处不是尽心竭力,在我那里也是老老实实,做什么要撵她出去呢?”
老太太叹了一声,才将方才白露招认的事情都说了一边,又道:“这样的奴才断断不能留!”
林旋儿听到这里,方才知道这祸原是自己闯的,只想着一心帮帮芊芊,谁想老太太不是好糊弄的,不仅帮人不成,更害得白露被打成这样。
一时心中也感慨万分,想不到白露被打成这样也没有透露半句关于自己的事情,又看她被打得血肉模糊,又懊悔又恼恨,忽而想起六老爷的那句话来,好人不能做。
累白露被打已是对不住她了,倘或在这样冤枉地被撵出去了,她这辈子该如何安生,便忙拉住老太太道:“老太太且不要生气,白露是个好丫头,你的玉枕是我补好的。你打错人了,要打,便是打我才对!”
老太太听了,皱着眉头看他,将信将疑。
林旋儿见她不信,便忙让人拿过一些丝线来,当着老太太的面打了个络子,递给老太太看。
老太太看了,叹了一声,便对身边的雨蝉道:“我到没想到安仁一个大男人会打那么复杂的络子,倒是我错怪了白露,快扶下去吧,安仁好好开些药给她调理,要真把她打坏了,岂不是我的罪过?”说罢又看着李旋儿问:“打疼你了么?”
林旋儿笑着摇头,一双眼睛只盯着白露,她已经面无血色,气若游丝,有两三个婆子忙上来便要搀他,老太太在一旁喝道:“糊涂东西!都打成这样了,怎么还能走呢?快去后头屋里把我的躺椅抬了来!”
果然几个老婆子跑去抬了来,众人七手八脚将白露端到躺椅上,抬着便往安仁院中去。
林旋儿一瘸一拐后头跟着,不过几步,便被远远地甩在后头,那里芊芊见事情越闹越大,又见经林旋儿这样一说,老太太对白露的气儿都消了,只怕又责怪到自己身上,便带了红玉,拿起脚来走开了。
南辰心中着实过意不去,眼见林旋儿走得艰难,便上前想要扶住她,林旋儿忙甩开他的手,苦笑着道:“如今挨打的是个姑娘,三爷就不必去了吧!”
听她这样说,南辰只得将她放开,转身走了。
林旋儿也顾不得是不是冒撞了他,一颗心只在白露身上,便忍痛忙着赶回去了。
方到门口,便看到耳房中人来人往,便要往里头去,一个老婆子忙上前拦住,笑道:“先生对白露的心我们是知道的,交给咱们,先生就放心吧!咱们虽不是大夫,但也见过些这个,清洗伤口再敷上药,躺两天就没事了,咱们做奴才的身板儿都硬,不碍事的。”见林旋儿不停往里头张望,便又笑道:“先生是个男人,进去不太方便,只在这里吧!”
说罢便将门关了起来。
林旋儿身上又痛,心里又急,便是有个椅子在前头也坐不下去,又听得里头婆子们连连惊呼,更是焦灼不安,只能拖着脚在院子里的走来走去。
不过一盏茶工夫,南辰打外边儿进来,笑道:“你还没歇着呢!”问过了白露的伤势,知道伤得不重,便才从怀中掏出一个玻璃小瓶子来,递给林旋儿,笑道:“这是上好的金疮药,进屋吧!”
林旋儿回头看他拖住自己的手便往东厢里拽,忙问道:“要做什么?”
南辰咧嘴一笑:“丫头自有下人们照顾,过来我帮你上药!”
林旋儿听了,慌得满脸通红,什么都不及说,只忙捂住自己的后被,讪讪地笑道:”不必了,我其实不痛的,若是不龇牙咧嘴的,老太太怎么会心疼,怎么会就这样罢了!”
南辰喝道:“这会子还闹什么别扭!”
正不知该如何推脱,只见陆荣泽往外头进来,笑着说:“你那手上也不知道长了多少茧子,跟刷子似的,还是我来吧!”
林旋儿慌了,忙从南辰手中接过药膏,让身边的婆子拿了进去给白露用,恰好老太太命了雨蝉也送药来,忙问老太太怎么样,雨蝉只说老太太有些咳嗽,林旋儿便顺手推舟让他们二人去探望老太太。
见他们二人走了,众人也忙着白露,林旋儿才躲在房中,褪下衣裳来,对着铜镜一瞧,竟然由巴掌宽的一条横贯自己的整个背部,又青又紫,难怪痛得钻心!
想到这里,她更加不安,自己只是这一板子尚且疼得受不了,白露白白为自己挨了那么多板子,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吉人自有天相,白露却无大碍,倒也因祸得福,老太太见她忠心护主,命人赏了很多东西过来,又每日都让人过来看一看去回话。
白露本就是个老实人,如今见已经真相大白,又听到那些婆子添油加醋说林旋儿为救她不惜以身挡在前头,又兼自己是个可怜的,从未有谁对她这样好过,因而非但不气林旋儿,反倒将她视为救命恩人,待她又不比别人,这是后话。
南辰和陆荣泽前后脚都走了,园子里头又恢复了平静,林旋儿愈发着忙,白露也渐渐大好了,终日跟在林旋儿身边,也学些医理,辨识药材,又有管药庐的小厮天佑,林旋儿觉他聪明机灵也就时常带在身边,那小子耳濡目染,倒也似模似样,抓药、煎药、做丸子只要交给她都不必太担心。
只有老太太的咳嗽愈发重了。
林旋儿见了,便让天佑到药庐里找些灵芝来,拿来的虽都是上好的,却已是好些年的东西,看着虽好,但药效已无了,陆荣轩听了,便忙着要让人出去外头买去,林旋儿怕他们白白花了银子不说,只怕买来的也不是好的,又见后头上山林木覆盖,葱郁茂盛,便想着自己出去采一朵。
辞了老太太,带了天佑,两人便往那山里去。
这是林旋儿第一次出这园子。
出了门,天佑前头引路,二人攀藤扶树沿着一条小溪向上爬,只见越往上溪水中枯叶落红愈多,溪水也愈发清澈寒凉,一路上便有无数倒下数年的树木,已被溪水浸湿,上头不满了苍苔,林旋儿心中大喜,这样的地方,要找出灵芝这样的仙草来,决计不是什么难事。
只见这林中一色美人松,杂以桃杏之类,树荫浓密之处,竟然遮天蔽日,虽是深山密林,却仿佛一丝灰尘没有,空气中自有一股清新沁人心脾。
走了不知道多久,只见前头一块巨石横卧在溪边,后头一根朽木,长着一朵灵芝。
卷一 昔日又复来 103。枯骨
103。枯骨
天佑见了,忙拍着手大笑道:“先生,咱们今儿个运气这不赖,要找灵芝马上就找到灵芝了!”还未等林旋儿说话,便张牙舞爪往前头跑,趟过小溪,小心翼翼地将灵芝从那腐木上摘下来,对着林旋儿挥手。
他光顾着看自己手中的灵芝,这头看着林旋儿,那头忙着挥手,不防备身后便是一个深涧,脚下一滑,便跌落了下去。
林旋儿方才还看他兴奋得蹦蹦跳跳,一转眼儿就听到他“嗳哟”了一声,跌了下去,忙跑上前去瞧,只见前头深涧足有丈二,从下头茂茂盛世地长出不少树木来,竟将那山涧遮挡得严严实实,难怪他不防备,又见壁上都是草灌,一颗心放下了一半,才对着山涧轻声喊道:“天佑!”
天佑在下头大声笑道:“先生,没事儿,灵芝好着呢!啊——”
只听到一声凄厉地尖叫,顿时惊得这不见天日的密林中鸟雀齐飞,林旋儿心中一急,只怕他遇上了什么野物,便也赶不及去看有没有路下去,只顺着那山壁向下滑去,一倒底下,只见天佑手中拿着那朵灵芝,又蹦又跳又尖叫,林旋儿四周围看了,并无异样,便道:“瞧你这一惊一乍的!又看见什么虫子了么?”
天佑瞪大了一双眼睛,忽然一声也不敢吭,全身缩成一团,颤抖地伸出手,憋着嘴巴,向自己身后指了指,见林旋儿颦眉看着自己,便小声道:“先生,咱们上去吧!”
这孩子就是山里长大的,什么没有看过,便是抓来一只大蜘蛛,也敢从后头拖出丝来绞线团儿玩,身上还带着狼牙,这样的孩子也会被吓到,还真是一件稀奇事儿。
林旋儿便往前头走了两步,只见那后头又是一个深坑,里头盖着厚厚的落叶,方才天佑跌落在坑里,压得里头一个小坑,那小坑中,竟然冒出四只脏污不堪的白骨来。
果然是小孩子,不过是嶙峋的白骨,怎么就怕成这样子了!
林旋儿命天佑往前头折下一根树枝来,轻轻挑开上头厚厚的一层树叶来,后头天佑拼命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缩在她身后。
这些逝去的人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惨烈,横七竖八地躺在坑里,衣物虽都还在,但早腐坏得难以辨认,那些尸骨或弯曲着身子斜躺着,或大面朝上仰着,或头骨与身体分离,骨头上有很多的刀痕,有些连骨头都是碎的。
这些人都是被人杀死的,凶手毫不留情,甚至还很残忍,不拘什么手段,为的只是要了他们的命。
林旋儿恻隐之心,死了便在这不见天日的荒山野岭中,百兽食其肉,百虫筑其骨,死者已矣,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或升仙或化鬼,不再有痛苦,唯有亲人们是可怜,苦苦守候着他们的消息,林旋儿便用双手往里头填土,便是孤魂野鬼,也应该入土为安。
天佑林旋儿非但不怕,还忙着填土,于是自己也大着胆子过来帮忙,两人忙活了近两个时辰才将那些人埋好,天佑浑身大汗,双手污泥,只将方才找到的那株灵芝往树上拿下来,笑道:“先生,我看你又瘦又小,没想到胆子竟然那么大!那么多白骨你都不怕么?”
林旋儿笑叹道:“枯骨有什么好怕的!人不都得变成这样么?我相信,真正可怕的是活着的人,而不是已经死了的人!”
这样的慨叹对于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子来说,并不合理,因而天佑也不回答,只向上提了提脚,不知是什么在脚下硌得慌,只这一抬脚,便望见头里没有瞧见的一块儿上好的羊脂玉配在哪里,他忙低头捡起来,却见林旋儿已经上了半坡,心中一寻思,敢情却说这好心有好报原是真的,我不过帮着捧了些土,就得一块儿玉佩!看来却也不十分地好,柳先生自是不会稀罕的,他得了老太太的喜欢,这样的东西还不是要多少又多少,不如自己收着,拿回去送给彩玉玩去。
正想着,便听到上头林旋儿叫他快上来,因此只忙将那玉佩往怀里一揣,又跪在地上,煞有介事地祷告了一番,忙提了提裤子爬上去,刚上去,却又发现灵芝忘在下头,于是又折下去拿,少不得又跪在地上祷告了一回。
林旋儿并不知道他揣了玉佩,只见他左一次右一次祷告,以为他仍心中畏惧,便笑而不语,两个人浑身是泥回到园门口,远远便看到陆荣轩身边办事的马友正着急呢,见了两人,又看他们浑身是泥,便上前忙道:“祖宗!你们要什么,前头正经找几个小子上山找去!何苦自己去呢!也不知深浅,那山上好些个暗沟,路上还有大虫!要是碰上了可怎么办?瞧瞧!一准儿是摔倒了!幸亏是好生生地回来了,若不然,老太太还不把我们这些人的皮都给揭了!”
又对林旋儿道:“老太太问了好几次了,知道你上山去了,急得什么似的,只说让我在这里等着,一见了你就马上到她屋里去,这会儿还是先回屋里去换衣裳吧!老太太要见了你这幅尊荣,咱们还不每人都挨板子!”
林旋儿笑了笑,只往里头,便见一顶软轿放在门口,便上了轿,天佑将怀中的灵芝拿出来递给她便自去了。
林旋儿回到安仁院内,白露正坐在院中晒太阳,见她又这样回来了,便忙站起来让小丫头替她打扫浴池,找换洗衣裳,一面随她往屋里走,关上了门,口中才嗔道:“我的姑娘,别人跟着主子吃酒吃肉,我就配跟着你挨打是不是?你好歹也乖乖呆着,安分些儿,虽说人都看你是个男人,但到底是个姑娘,终有一日还是要做回姑娘的!前儿个夜里我跟你说的话,你也放在心上些儿,挑个老太太喜欢的时候,把这事回了,也免得再这样藏着掖着的!”
林旋儿见她中气十足规劝自己,便轻笑道:“这倒是好的。”
白露未曾听出她的话外之音,便只才又笑道:“其实我看大爷就挺不错的,你不是一直都想出去么?正经回明了老太太,老太太高兴了,把你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