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头,没有能力,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但人总还活着,总还有一天能够见到仇人覆灭,如今?索性绝望了!一辈子要呆在这里,纵使每天锦衣玉食、琼厨金穴,哪又能怎样?真真与“死了”也没有甚区别。
正说着,只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急匆匆而来,一个莽撞的汉子跑进来,看到林旋儿,愣了一下,方才又在三爷耳边说了几句,只见三爷脸色一变,便站起来对外头的英介道:“吩咐众人牵马候着,我去辞过了老太太就走!”说罢便往外走,林旋儿听他说要走,忙上前道:“我同你们一起去吧!悄悄儿地带上我,至于这两日的见闻,我不会泄露半句的,老太太的病我写些个药方交代下去就可以了!拜托!我真还有心事未了!不能呆在这儿的!”
硬的不行,便是软的了,看他对芊芊多情的样子,应该也是个心软的人,谁想,对女人心软,可对“男人”却并不是,三爷停住脚步,俯下头看着她,叹了一口气,才又道:”兄弟,如今我外头有事,须得是要出去一趟,你好歹多留些日子,帮我照顾老太太,你也看到了,那么多的大夫都没有法子,只有你,又讨她的喜欢,又能看好她的病,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至于你说你的心事未了,我下次回来想办法让你出去一趟,不管是什么,都帮你了了,现在你就别这样缠着我,像个女人似的婆婆妈妈了!我真急着要走!”
林旋儿见他实在着急,只得作罢,却也跟着他往外头一路走,来到门口,他的一匹高头大马早已立在门口,他极利落地翻身上马,林旋儿想了一想,也忘记了害怕,只上前拉住他的马套头,便道:“要不你让我跟那些大夫一起回去吧!”
英介在后头唤不住,已赶到她身后,那三爷也吃了一惊,两个人四只眼儿,都看看马,又看看林旋儿,眼见那马儿乖巧地用头擦了擦林旋儿的发鬓,三爷笑道:“老太太喜欢你也就罢了,就是这个畜生也这样柔顺,看来,我是非留下你不可了!”
“好了,我真的要走了,有事等回来再说!”说罢便骑马扬鞭而去。
林旋儿再一转身,只见所有的人都呆愣愣地看着他,方才闯进去的那个大汉忙推了推英介的手臂,小声嘀咕道:“这个娘娘腔是谁?怎恁神?”
英介也叹道:“还真是奇事一桩。”
林旋儿见众人望着自己,兼着要走的事情又被三爷驳回,心中极是不悦,冲英介白眼一记,只看得英介羞愧难当,涨红了一张脸,在她后头走了两步,才小声道:“三爷去去就回,这事儿,我再和他说说罢!他是个好人,会格外开恩的。”
林旋儿听罢,只得作罢,一路走回金禧苑,雪蝉见她安然回来,心中才放下了,只听她说,三爷辞别了母亲,已经出去了。
无奈只得住下,心中有事牵绊,因而住得也不舒坦,倒是日日伴在老太太左右,下棋聊天,喝茶吃饭,倒也悠然,林旋儿自幼虽得父母亲疼爱,但只母亲极守礼数,便是见了她都以小姐称呼,又不曾在她面前谈笑,而老太太却是性格开朗,每日间说笑一回,若兴致好了,还找家中女眷来吃酒闲谈,起先还都避着她,但后来渐渐也成了习惯,都将她当做自己人,林旋儿却也在这里头找到些亲情,尽心竭力为老太太调养自不必说了,便是这家里女眷丫头,小厮仆妇有个病痛也都习惯来找她,她倒愈发着忙起来,也无暇多想别的。
惜文病愈之后,带着书兰来谢过了,又说了好些好话,林旋儿见她慈眉善目,却也没有六老爷那样说得可怕,二爷又命人送了些礼物来,房里众人见了,也都对她恭恭敬敬。
芊芊也来过几回,都是做些吃的或是送些女红针黹过来讨好老太太,老太太也并不待见,有时且见一面,有时也不搭理,凡带来的吃的,都倒了,但针黹都赏给屋里的丫头了,芊芊虽也知道,暗地里抹眼泪儿,只闷闷不乐,见了林旋儿,也只低头打个招呼,不曾来往。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
卷一 昔日又复来 91。游子
91。游子
且说着三爷口口声声去去就回,一去便是大半年,便是连家书也极少的,便是有了家书,也只说些拜首母亲的话,从不提起归期,林旋儿虽日子过得舒坦些儿,但始终怀着心事,坐立不安,算着日子过,每拖那么一日,心中的怨恨也就增加一分,有时躺在床上算得恨起来,也忍不住捶床捣枕,再一想,即便他真的回来了,便是要走的话也还要费上一番口舌,结果如何还难以料定呢!因而更加生气。
把人掳了来,又不让回去!世间怎么会有如此野蛮的人物?
有时自己不觉,对着三爷的怨恨,恐怕也与云夫人并驾齐驱了。
那一日,林旋儿正在房中给一个小子开药方儿,只见雪蝉从外头笑嘻嘻地走进来道:“先生快换衣裳吧!才刚接到家书,咱们大爷和三爷一同回来了!老太太在园子里头传膳呢!让我过来请你呢!”
不知该悲该喜。
悲端的是可悲。
喜端的是空欢喜。
林旋儿将药方儿写完给了那小厮,又叮嘱了他两句,才在里头找了衣裳出来,话说嫚香也在这里,老太太后头屋子里帮忙,洒扫院落,有时跑跑腿儿,她倒是一心感激林旋儿,只要得了空儿也不跟婆子们去吃酒抹牌儿,只待在屋子里头做针线,林旋儿如今身上的衣裳、鞋袜,也都是她做的,心中虽觉自己如今被困在此处,也因英介和她而起,但却始终无法怨恨。
穿好了衣裳出来,雪蝉早等在外头,笑吟吟地说:“我今儿个听老太太在屋里头跟二奶奶说先生说事儿呢!”
林旋儿苦笑了一下,这倒是难得,那二奶奶惜文总管整个家,雷厉风行不让须眉,倒是极少有时间说闲话的,想了一想倒也与自己无甚关系,不过随口提提罢了,如今三爷回来了,只好生找他说说,耐着性子,早些离开也是好的。
也不知道奶娘和紫菱这半年过得如何了!
因而也一味发呆走了几步,便来到院中,早有惜文命人在青螺盘前头摆下一溜儿桌子,早摆好了碗儿蝶儿,又有小丫头子们后头捧着漱盂、巾帕一类伺候着,桌案上摆着香茶、果品、瓜子儿,家中女眷们早坐在里头抱厦里头,外头游廊上坐的都是男人,也有二人一桌儿,也有一人独酌的单桌儿,热热闹闹地看大戏。
湖对面早沿湖搭了戏台,都扮上了,正唱《牡丹亭》。
早有几人跟他打招呼,让他在外头坐下,那里老太太见了他,便忙笑道:“让他进来同我一处坐了,反正他在内帷里走动的时候比在外头走动得多,就跟我的儿子是一样的,我见着了他,心里就喜欢!快让他进来。”
众人听了,都只笑。
林旋儿脸一红,往里头去给老太太请了安,又见雨蝉将老太太身后的位子挪出一个来要让她坐,便忙嗔着说道:“老太太饶了我罢!这如今爷们都坐在外头,你倒让我坐在里头,回头被人笑话呢!”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笑,惜文凑着老太太的耳朵道:“我原不知道,他还会羞臊呢!一直以来都跟咱们一处,今儿想是男人们都在外头,他反倒不好意思了!既是这样,就让他坐在外头罢!跟我们二爷一处坐着,挨着门口,老太太若是要传他,也快些儿!”
老太太笑着瞥了她一眼,又才道:“你得谢谢二嫂子,不是她说话,我也不放你出去呢!”
林旋儿听了,也忙谢了惜文,这才慢慢走出来,在轩二爷身边坐了,二人同桌,那头左边空着两个独座儿,想必就是留给那三爷和大爷的,原本应该将中间位置让给六老爷,只是那六老爷极爱清静,从不凑这热闹,所以也不叫他来。
林旋儿呆呆地看着对面唱戏,心中只想着三爷难得回来一回,一定要说服他让自己回去,这里老太太虽待自己如亲生一般,只终究不是自己家中,诸事还得留心,心中也对奶娘和紫菱十分想念,又兼心中牵挂父亲坟冢和母亲幽魂的事情,因而真个是归心似箭。
一时老太太又命雨蝉将里头自己桌上的点心赏了几样儿出来,放在她桌上,笑道:“老太太说了,这个是咱们这里厨子拿手的点心,赏给先生吃罢!”
二爷抿嘴一笑,吃了一口茶,便笑道:“除了三爷,我们还没见过老太太对谁这样挂心呢!这不是天大的福气么?她这样待你,你还不好生服侍着老太太,心心念念就是想着要走,咱们这里人人都喜欢你,如今儿二嫂子便是连早中午吃什么都要找人问过你,一得了空儿就老是称赞你,她们都是拿心对你,还就真奇了,你怎么就这么不愿待在这儿呢?想必是家里有娇娘子等着吧!改明儿个我跟三爷好好说说,让他把你屋里的人也捎了来岂不好?也断了你那回去的念头!”
林旋儿被他说得红了脸儿,忙将那点心推倒他面前,啐道:“就你这样编派我!想吃点心拿了就吃去!”
二爷听了,将盘子又推倒她面前,小声道:“我又不是女人家,怎的爱吃这些甜的东西!老太太赏了你的,你就得吃完了,不然可该打!”
林旋儿方才瞥见雪蝉送来自己来也就回去了,只怕雨蝉留下她看家,今儿个这样大场合,只怕也无暇顾及她们,便悄悄对身后的小厮道:“你把这个点心送到金禧苑里去给雪蝉姐姐罢!”
那小厮应了,赶着去了。
一时台上唱得十分热闹,下头也喝酒聊天儿不输台上,倒是三爷和那个什么大爷还没有回来,老太太又命人将几样点心送过来给林旋儿,少不得又被二爷笑了一回。
前头戏罢了,只见一个面目清秀、体格风骚的男儿从前头走过来,捧着戏折子,躬身来到二爷面前,二爷冲里头努努嘴儿,那人忙进去了,林旋儿看那戏台上,生旦净末丑皆有,平日里却一声不闻,便忙问:“这么戏班子也是外头请来的么?”
她刚说完,二爷便笑道:“你又发痴了,只以为那是外头进来的,你也可以等会儿跟着出去么?你就死了这条心吧!方才进去的那个小子叫钟离,原是我跟前办事的,半年前出去各地采买女孩儿,组建戏班子,早到这里三个月了,只是怕吵了老太太,所以都安置在对面山上的梨香园里头,便是吹打演习,也都传不到咱们这里头来!今儿个为老太太高兴,才头一遭出来呢!”
林旋儿听了,诧异道:“这里还有出来金禧苑、你的清芷园,芊芊姑娘的春芳歇、三爷的渡云轩,还有别的管么?”
“我就说你,终日见只顾着埋头看医书,要不就忙着帮人看诊,都傻了,在这头里大半年了,连咱们这里一共有十六院儿还不知道么?”二爷一面说着,一面叹道:“改明儿个我得空了,带着你到处逛逛去!”
林旋儿忙又问道:“不是说这里只能进不能出么?先前我来的时候,家里不是有好些个大夫恶么?不知道是在哪一个馆里住着?”
“要做什么?”二爷漫不经心地吃了一口茶,笑问道。
林旋儿叹了一口气,便道:“前儿个我看医书,有些地方不是很明白,想找个有年纪的大夫请教请教。”
“这个嘛!”二爷抿嘴儿一笑,才又道:“都叫三爷打发了,如今都不住在里头,到外头庄子上去了,你要问什么便找个帖子写下来,等我哪天到庄子上去收租子就帮你问一问。”
林旋儿听了,又问道:“这里外头还有庄子么?”
二爷见她打破砂锅问到底,便笑道:“可不有庄子么!不然咱们吃的穿的用的打哪儿来的?”
林旋儿听了,才又说道:“写帖子还是不妥,求二爷哪一天出门的时候也带上我吧!我也出去瞧瞧!”
二爷听了,忙拱手笑道:“我的爷!求你饶了我吧!这里谁不知道你是老太太的心肝儿宝贝,那庄子上都是些粗鄙人家,若冒撞了你,又或者把你给丢了,我上哪儿找你那么个人来还给老太太!三爷来了,还不揭了我的皮!你就行行好吧!安分些儿,没有坏处的,你若是闷得慌,我听你二嫂子说,老太太早打算着呢!这两天就给你找些事儿做!管饱你不会叫闷的!”
林旋儿听了,心中诧异不已,正要再问,正说话,只见沿湖一队轻骑潇洒而来,众人见了,无不站起来迎上去,只见那三爷风尘仆仆却精神百倍,双目含笑,五官至如风雕石刻一般,愈发英伟挺拔,下了马儿便超抱厦里而来。
来至门口,抱拳见过了二爷,又瞥了一眼林旋儿,轻轻一笑,方才进去了,里头客套自不必说,三爷这一进去,又惹出老太太的眼泪来,芊芊在后头坐着,也红了眼圈儿,只是怕老太太不高兴,不敢流眼泪。
林旋儿见人家母子团聚难免叙情,便也将自己心中要走的话压了一番,只待晚上再说。
卷一 昔日又复来 92。大爷
92。大爷
三爷回来了。
唱罢戏,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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