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叹了一声,心中已明白这是旋儿不让她在与这些人争长短,便也扭头进去,景旭家的见她回屋去了,哪里还管她,只命人在院里摆了铺垫,让和尚们坐了,又设了香烛贡品,一时间只听得嗡嗡念经声,和尚在外头焚香。
气急了的奶娘进门就对着林旋儿哭道:“可怜的还孩子,他们都只欺负你是个女孩儿,去不得别的地方,但凡你要是个小子,就别处去了,何苦在这里受他们这样的欺负!”说罢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又道:“这话说着让人泄气,要说这云夫人也是的,你爹爹殉国,你母亲殉葬,她但凡要是有一点儿良心,都该好好照顾你才是,怎么偏倒欺负起你来了,先前想送你入宫,入宫不成了,现如今又这样待你!”
你要不是个小子!这话一语惊醒梦中人。
林旋儿一时间豁然开朗,转怒为喜,对啊!她怎么没有想到呢?如今身处狼窝,处处受人制肘,被人设计利用,动弹不得,便不说报仇,就是自保都难,若是个小子?她不就跟在魏书谣身边,做了四五年的小子吗?这有什么难的!
只要出了这门,就可以开医馆,养活几口人必是不难的,医贵有名,这又不不是做得假的事情,只要自己能够治得好病人,出名却也不是天方夜谭,说到为母亲报仇,君子报仇,十年未晚,为今之计,先自保才是上策。
苦思良久都无头绪,如今只听了奶娘一句话,便豁地明白过来,己未立身,谈什么报仇?
先站稳了脚跟,再提复仇的事才可行,到时候光明正大地复仇,让云夫人失去她如今所有的一切,让她的荣华富贵梦一场空,让她失去所有的希望!这才是真正的复仇!现在躲在角落里下药,又连累无辜之人,又偷偷摸摸见不得光,不过是偏巷杀人的龌龊手段而已。
见她面露欣喜笑容,奶娘更加伤心,只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紫菱不谙世事,看奶娘伤心,却也跟着抹眼泪。
林旋儿只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话是如此说,昨夜玉珊来的意思很明显,不过是看中了自己要许给魏书谣!想来家中素来不甚宽裕,父亲的丧事上大肆花费,又在林铭事情上花了不少钱,如今又有巧儿在宫中,处处需要打点疏通,想必云夫人早计划好了,往那魏家要钱来贴补空缺!口头上说得好听,给她找了一个好婆家,到头来,不过是将她卖掉而已!
不能眼睁睁看着另一个悲剧又要重演!思虑一会儿,她计上心来。
闹鬼的事情很快便水落石出。
赵嬷嬷抓了三个人拷打,一个负责在小门外烧清羽东西的小厮,一个与清羽同房的小丫头子,一个当日在院中当差的小子,很快就问出了端倪。
当日清羽被抓起来时,那丫头见清羽不会回来了,收拾东西的时候,见一件衣裳是好的,起了贪念,收了起来,那衣裳清羽也不大穿,主子们只会在前面园子里走动,她便大胆洗了晒在后院儿里,待她再去收时,已不见了,又听得前头园子里说闹鬼,她吓得睡不着,哪里还敢提起这个。
园里当差的小子也说隐约见到一个姑娘从大*奶屋里出来,看那身形,极像大*奶屋里的紫霞,因紫霞是个通房丫头,又是大*奶的心腹,他只当大*奶差她有事做,也不便过问,如今受了刑,才想起这个来。
玉珊听了这些,才猛地想起,紫霞十岁那年父母双亡被舅舅卖入牛府中,之前还在府中学了两年的戏,想必那空灵鬼声便是拜学戏所赐。
那鬼确是紫霞,真个是什么样人身边养得什么样人,她只图除了玉珊,自己虽不能坐正,但却能够独当一面,只不想还未等到再扮鬼吓人,就被揪了出来。
道是她如何飞天遁地,瞬间消失不见?
却是这玉珊入牛府之前,父母皆是渔民,以打渔为生,自小便水里浪里翻滚,水性极好,她吓了玉珊之后,便立刻潜入水中,快速游回玉珊院后,待园中众人捉鬼,她早已换好衣衫安坐在玉珊屋里,清羽的衣裳便用包袱包了,又沉了石头在里头,藏在水池中。
她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谁想不过两天就败露了。
这里头又打发人卖了紫霞,云夫人思及近日来的事儿,都是在这丫头上出的纰漏,先是那清羽爬上了主子的床,后是玉珊屋里的丫头紫菱扮鬼儿吓唬主子,想这些丫头子多是外头买来的,不知根不知底,什么样的性儿也是清楚的,使了便也不放心,家生丫头倒是有几个,不过却是林家门户小,这样的人儿也没有几个,多在自己身边,为防后头再有这样的麻烦事儿,因而对园里的丫头们全都整肃了一遍。
玉珊断了左膀右臂,虽主管这事儿,到底是个主子奶奶,不便在丫头的小事儿上头斤斤计较,但又察云夫人脸色,此事必是要严办的,便将这事就只交给了赵嬷嬷。
这老刁奴专爱撩拨这些事儿,平日里就作威作福,如今又碰上这事,更是得意,但凡年纪稍大了些的,抑或是平日里与赵嬷嬷不合的,都被借机打发了出去。
一时间林府更是人心惶惶,全都对赵嬷嬷俯首谄媚、巴结奉承起来,即便平日里有憎恶她为人不喜与她来往的,也竞相对她送礼,攀关系,赵嬷嬷便愈发不可一世,挥霍指使,旁若无人,如今就连玉珊也对她格外眷顾,自然更是有恃无恐,心中虽怨恨紫霞糊涂,如今赵嬷嬷风头正尽,又得云夫人其中,她虽当家,却也不得不重用赵嬷嬷。
这园子里头的丫头赶出了七八个去,惠姨娘屋里便赶出去了三个,另外是玉儿屋里一个,其余的都是杂使唤的小丫头子,此刻便也有旋儿的好处,屋里通共只有奶娘和紫菱两个,虽说也不大和赵嬷嬷念交情,一则实在太少,若赶了出去还得再找,二则玉珊想到将来旋儿嫁了魏书谣,也算得是一家人,因而格外眷顾些,这场风波竟也安然度过了。
那林敖因为看中的两个丫头都出了事,被云夫人一顿训斥,命他不得再与家里的胡缠,又许他外头说去,只等过了三年重孝才娶回来。
得了云夫人这话,林敖自然高兴,只找了许久,或是模样儿不好,又或是脾气不好,再有云夫人瞧不上小家小户的,都不甚中意,却得了个免死金牌似的,成日间在外头风流,不以为耻,反倒觉因祸得福,这是后话。
林齐夫妇虽有云夫人撑着,但他为人生性耿直些,见不惯这等恶事,他屋里的秋荷也是个怕事的,两人这一合计,便借机说为备秋试,别院读书去了。
这里林旋儿打定主意往林家脱逃,云夫人又指着她向魏家要钱,欲知林旋儿如何安然逃脱,且听下一回出柙。
卷一 昔日又复来 59。出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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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子里这一闹,许多事情都耽搁下了,这里云夫人不着急,倒是急坏了外头等着娶妻的魏书谣,想他如后如何对待林旋儿自不提,这日前却是猫爪子挠心一般,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害了相思病,成日间只胡言乱语,懒得动弹,后来就索性连医馆也不去走动了,也懒怠吃,丫头如何端进去的又是原样如何端出来,不过短短数日,竟然也就瘦了好几斤,双颊也凹了下去,眼眶儿也凸出来了,渐渐躺在床上,看来连气息都十分微弱了,通共那么一个宝贝儿子,平日里舍不得说一句,如今却为这个害了病一般。
心疼得魏夫人也跟着吃不下睡不着,只托人不住往那里打听,只听说玉姗魔魇了,又听说正满园子裁人,便也不好惊动,只得咬牙忍了,过来坐在床头同魏书谣细细说了,又宽慰他,只稍待几日,待林家众人忙乱过了,立刻便捎人过去提亲。
怎奈这话远水救不了近渴,母亲同意往林家聘林旋儿去,魏书谣心中虽好受些,但却仍旧郁郁寡欢,他这剃头挑子一头热的病根算是坐下了,魏夫人心焦,却也知道若时机不对,非但好事不成,更只会弄巧成拙,所以也只能一日三遍着人去打听着。
玉姗倒也渐渐好了起来,头一件便想起了魏书谣与林旋儿的亲事,她倒不是心疼魏书谣单相思的痴病,却只是想到家中有多处透支的地方,若没有魏家的贴己,恐怕维持也艰难些,家里的女眷们每日吃穿用度不少,又有丫头小厮们的月钱,除了林敖的俸禄便没有别的来头,家中的开销却一日大似一日,维持也愈发艰难了,这出口大入口小的家,难当。
前些日子里,宫里头的公公出来办事,便顺道捎了巧儿的信儿回来,只说了在宫中一切都好,却张口便向玉姗借二百两银子,却又不说是要的,只一口咬定了是宫中俸禄还未到,自己等着使银子,待有了便还,玉姗只稍稍犹豫,那公公便一脸不高兴的,这些主儿,才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家道日渐艰难,又加上魏夫人已托人来问过很多次,旁的尚可放一放,促成了这个才是要紧。
只想到这些,她心下也着急,于是便命人赶着往云夫人房中将事情回了,也正中了云夫人下怀,婆媳二人一合计,便立刻送了帖子去,请魏夫人过来吃酒还席,虽不提及旁的,但魏夫人心中早有灵犀,自不必说。
这魏书谣只听了母亲要到林家去,便立马得了仙丹一般,从床上起来要跟着去,魏夫人磨破了嘴皮子,只说他即便去了他也见不到林旋儿,女眷们会面,是决计不会让男子共处一室的。
魏书谣却坚持,他只道:“母亲说的我都知道,但凡只要能够在她门口站上一站,知道她就在里头,我心里也是舒坦的,求母亲一解儿子的相思之苦!”
既是这样说了,魏夫人唯恐不让他去,他又犯了呆病,于是只得答应了。
母子二人来到林家门前,蒋孝见魏书谣也来了,忙引过去与林敖相见,命小厮用软轿将魏夫人送入园中。
云夫人、玉珊婆媳早在园里候着,只等她前来。
魏夫人坐了,身后的婆子将一些礼物送上,又说了一些闲话,玉姗便笑道:“姨妈这次来,我真羞得慌,原是想找人来唱戏的,只是这些日子听得城中闹了鼠疫,城中人人自危,都怕引进病来,只得作罢!如今让姨妈干吃酒,也不是咱们林府待客之道,若姨妈不嫌弃,我有个妹妹单名旋字的,弹得一手好琴,可献丑于席前,不如找了她来弹奏一曲,为姨妈添些兴致岂不好?”
这话让魏夫人喜出望外,虽儿子说得这旋姑娘天上有地下无,自己却并未见过,如今正思量该如何见上一见,听得玉姗此话,心中不由高兴起来,她果然是我的亲侄女儿,倒是解得我一番心思,忙笑着答了。
玉姗见了,方才转头对蒋孝家的道:“你去让旋儿过来一趟,带着琴,只说咱姨太太来了,让她席前弹琴。”
蒋孝家的应了便去,来至林旋儿屋子前头,只在门外轻轻地道:“旋姑娘在么?”
紫菱掀帘子出来,瞧见蒋孝家的,忙道:“姐姐来了,屋里坐吧!”
“不坐了,姑娘在么?这会儿太太和奶奶在园里款待贵客,只求姑娘过去弹琴助兴呢!”蒋孝家的一面笑,一面进屋去。
紫菱笑道:“在呢!这不正看书呢!”说罢便回头对林旋儿道:“姑娘,蒋姐姐来了。”
林旋儿方才就听得她说款待贵客弹琴助兴,便知是魏夫人来了,心中想,这等的便是她!口中只问道:“不知是哪里来的贵客?”
蒋孝家的忙躬身笑道:“是奶奶那头魏家姨太太来了。”
林旋儿忙起身笑道:“劳姐姐在外头候一会儿,我换身衣裳就随你去。”又对奶娘道:“妈妈且去帮我把琴找了出来,套上琴套儿。”
奶娘起身去了。
蒋孝家的听了,忙上前来道:“那我服侍姑娘换衣裳如何?”
林旋儿忙道:“姐姐是大嫂子跟前的人,如何服侍得我?快别折我的福了!”
二人又笑说了两句客套话,蒋孝家的这才忙出来,林旋儿只命紫菱找了衣裳来换,又在里头拉住她的手,悄声叮嘱她:“将我娘留下的银子和东西都收拾好了随身带着,待我出去了,便找奶娘拾掇东西,就说咱们今儿个就可以离开林家了!”
紫菱愣了一愣,前些日子姑娘曾说过要带自己和奶娘离开林家,当时奶娘还说着是说笑,她也既没当一回事,不想今日姑娘便这样说,忙也悄声问道:“可是近日便要走么?”
林旋儿又道:“正是。你二人只收拾细软便可,粗苯的东西一概不带了,动作要快些儿,前头有什么都不着急,只管收拾东西便是了,随身带着!”
紫菱还想再问,林旋儿见外头蒋孝家的等不及催了,便才又小声道:“记住,全都系在身上,千万别让人发现了才是。”
紫菱忙应了,林旋儿从屋里头出来了,只见奶娘也带了琴出来,林旋儿对蒋孝家的笑道:“烦姐姐拿着罢!紫菱这丫头粗手笨脚的,奶娘又年纪大了些,只怕贵客面前丢了丑倒不好说。”
蒋孝家的接了琴,并自己带来的几个小丫头子,抬了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