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水冰凉彻骨,清澈见底,林旋儿将手伸入潭水中,十分欢喜。
婉月便轻轻推推白露道:“你何苦老是那么拘谨?还未讲过奶奶高兴成这个样子,要都依你,人都要被自己困死了!”
白露也笑了笑。
那潭边有石亭子,亭子里头的放着石桌椅,雕刻得十分粗糙,不过有个浅浅的形状,勉强看得出什么是桌子,什么事椅子,上头一面也不过琢平了而已,没有一个花纹,但看着却也有些味道。
林旋儿深吸一口气,又抬头看着远处的瀑布,不觉连日来心里的阴霾都散尽了,只四处观赏,不愿离开,白露却像是掉了魂儿一般,一会子说着山清水秀的地方容易出要妖精,仔细被抓走了或吃掉了,一会子又说这里头湿气太重,只怕惹上风湿。
林旋儿知她生性,天生有种守规矩的性子,丝毫不差地遵循着别人定下的规矩,只要露出来一点儿,就觉着自己犯了大错,定然是惜文走的时候交代过不要走远,她所以才这样害怕。
见她实在担心,林旋儿便笑道:“咱们回去吧!”她口中这么说,心里头哪里还能割舍这样壮美的景致,只想着她在这里不停唠叨也不能尽兴,不如晚间自己再来。
三人一行往回走,刚刚转过拐角,就见惜文身边的一个小丫头子喘吁吁跑过来道:“奶奶在这儿呢!快回去,我们奶奶有事跟你说!”
卷一 昔日又复来 178。歹心
178。歹心
她的决定是正确的,夜晚的石板子小路蜿蜒而上,树木虽葱郁,但却看得到十分清晰的月光,一轮明晃晃的月儿挂在天空中,格外清明。
林旋儿轻轻慢慢地走着,渐渐行到那瀑布跟前,却见那小亭子里头有一盏忽闪忽闪油灯,里头有两个人影,看不清楚,像是陆荣泽和云岩。
那头陆荣泽正自斟自饮,身后的云岩只静静地靠在亭柱上头,一套头便看到林旋儿站在远处,兴奋地叫道:“大爷,快看!是小爷!”
陆荣泽抬头,见果真是林旋儿,便转身对云岩叹道:“如今她不是小爷,是三奶奶,可是要好生记着,不能再叫错了!”
见了他总是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林旋儿便并不顾忌什么,便走入石亭子中,只见桌上有酒无肴,只有几张散乱的宣纸,陆荣泽见了她,忙起身让座,又下意识将自己面前写过字的纸都收起来,递给云岩笑道:“都是写坏了的,拿去烧了吧!”
云岩便拿着去了。
月光下,他静静地看着林旋儿,林旋儿低头看着他面前的毡子,垫在纸张下头,便笑道:“这毡子倒是极方便的,有了这么一张,写字也不会把桌子弄花了。”
陆荣泽便笑道:“等你回去的时候,我给你带上一张,你也常动笔。”
林旋儿便道:“那就先谢过大哥了。”
陆荣泽沉默了一会儿,方才轻声问道:“你和三弟,还好么?”
这话戳中了林旋儿的痛处,他和她的关系,只怕这辈子都得这样了,虽和陆荣泽相熟,但却也不便实情相告,其实她还有别的话想问,见了四下无人,便小声问道:“我二哥近来可好?”
陆荣泽只点头道:“虽被革除了功名,却还是在翰林院里头走动,近来倒比先前好了,他便成了翰林院里头最特殊的一个,他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又不会溜须拍马,又不喜俗务,先前多多少少还难免要应酬那些上官,如今便是连应酬都省了,自在来去,人也不惹他,他也不惹人,皇上这些日子常念起林将军,想必抄家的事有些后悔,因此便格外厚待他,每月给他两倍的俸禄。”
林旋儿听了,便轻轻点头道:“谢谢大哥。”
陆荣泽伸手想要拍拍她的肩膀,又想起已是今非昔比,便只得悻悻地作罢,想了半日才干咳了一声道:“不是大哥爱管你们小两口儿的闲事,只说三弟并不是个铁石心肠之人,他看来那样,但从小都不大跟女孩儿来往,后来出来了,又忙着外头的事情,别人不知道他,我却是明白的,这么些年了,他认真接触过的姑娘只有芊芊一个人,慢慢来,他总有一天会发现自己的心意。”
她长吁了一口气,只道:“这些烦心事儿就不要再提了!如今这样实不是我的心愿,想来也不会是三爷的心愿,只是造物弄人,似乎冥冥之中早有定数,一径不回头地将我们带到这不尴不尬的境地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解冻也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的功劳,谢谢大哥的好意。”
心里头有些鬼使神差,陆荣泽只发现,她和南辰不可,自己心里头竟然有种妙不可言的暗喜,抿嘴而笑,却又不好表露出来,便将头转向一边。
林旋儿见他转过身去,只当自己这些家务事惹了他生厌,便轻笑道:“如此我就不打扰大哥雅兴了!”
且说陆荣泽并不喜爱眠花宿柳,虽混迹于官场,但内心里头多少还有些文人孤高自诩的情操,因在建这府邸的时候,选地便看中了后头的这个瀑布,又不好在此处建筑房舍,只怕人多糟蹋了这地方,便只建了一座小亭子,每当得空都会上来小坐。
虽有兄弟情义在前,但如今却是男女有别,那陆荣泽尽管对林旋儿百般关切,却也不好明目张胆,只能嘱咐下人多关照些,不时送些小玩意儿过来给她解闷。
林旋儿不自知,白露看在眼里,急在心底,却又不好说明白,只闷闷地一个人着急。
且说那安雅跟着芊芊到陆荣泽的府邸已数日,先前老太太着人带她们出来,她心里头便有些打鼓,可见林旋儿也来了,倒也便没有多想,心里头就真个相信了教习的话,谁知一来数日,她竟发觉,那些姑娘的琴技比起芊芊毫不逊色,却总是在她跟前装傻充愣,不时说些奉承话儿,倒是门外头常有不同的杂役送东西进来,匆匆一瞥又都匆匆离去,因心里头便满是怀疑。
可巧儿那日惜文的两个丫头在廊下说话被她听到了。
这一人道:“咱们也来了那么长时间,也不说什么时候回去,我的菜干儿还晒在外头台子上,这两日眼看这就要下雨,这不又白白糟蹋了那些菜。”
另一个人便笑道:“也该是你笨,明知道要出来办事,怎么就不先收拾了!这会子在这里瞎担心!想回去,只怕还早着呢!”
“我想着不过三两日的事情,谁知一拖就是那么几日!要说这芊芊姑娘长得倒也周正,虽比不上咱们三奶奶,但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你说这些天来了那么些个青年才俊,怎么就没有一个动心的呢?”
“这里头只怕还有缘故,一是这些人都是里头出来应考各处做官去了的,都是大爷提拔的,在外头办事都由大爷统管,自小就在园子里头,不都是知根知底儿的,谁见了芊芊不知道他是三爷的心上人 ?'…'你好好想想,平日里她自己也就不注意,人前人后也不管,就粘着三爷,人家多心也是再说难免。这男人的心是怎么想的我是不知道,但有一条,倘或这女人做了别人的人,那便是倒贴大床他们也不会要的。”
“这话说得倒是奇怪,又不是不知道三爷是主子,这芊芊姑娘虽然做不成三奶奶,横竖也还是三爷正经的表妹,这要是攀上了亲戚,还不是飞黄腾达!”
“给三爷办事的,将来都能飞黄腾达,又如何会想到要走这样的裙带关系!”
“也不尽然,我看着外头这些人都不赖,原是老太太想打发芊芊姑娘出来,才找的这些人来看,托赖着咱们也见了这么些个世面,这园子里头倒真是人才济济呢!今儿个来的那个,听说已经在兵部任职了。”
“看你这德行,你跟着的是二奶奶,不是芊芊姑娘,便是真嫁了,也不可能收在房里的,那芊芊姑娘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哪里是个容得下人的人!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一心一意服侍二奶奶,等年纪再大些,打发你外头庄子上配个小子,虽贫苦些,到底是正经太太!”
“你这烂了心的坏嘴,看我不打你!”
紧接着便听到里头追赶笑闹之声,也不过说些姑娘间的闲话,别的不叙。
安雅只听到这里,已经惊出一声冷汗,顿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忙赶着道教坊里头去,却只见那些女孩子们在演习弹唱,独不见了芊芊的身影,忙拉住那些女孩儿们问,都说不知道。
就在安雅手忙脚乱找芊芊的时候,她正抱着自己的琴往一步步往瀑布边来,她原本是想回屋子里去取琴谱,却看到林旋儿一个人沿着石头小路往上去,只想看看她有何阴谋,便赶着上前去,悄悄儿地跟在后头,就一路走到瀑布前头。
找了一株大树躲在后头,瞧见了林旋儿就站在前头瀑布底下潭边的一块儿大石头上,背对着自己,纤柔消瘦的背影看来楚楚可怜,衣摆随风舞动,飘飘欲仙,看得她顿时两眼冒火,她便是用这个勾引南辰的么?平日里看来沉默寡言,实则时时处处无不在算计,这原本属于她的“三奶奶”头衔,竟然就那么轻而易举地被她抢走了。
老糊涂了的老太太,那个见风使舵的惜文,还有那些毫无见识的下人,何尝不是被她那平和假惺惺的外表所迷惑,可是她再伪装得好,也还是露出了狐狸尾巴,难怪之前那么不计较,那么用心对老太太,不过都是在收买人心的卑鄙手段罢了,她算什么东西!
水声很大,芊芊向前走了几步,只发现林旋儿也没有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又看那潭水虽清,在落日的余晖之中,火红一片,虽清可见底,但却有两三人深,一片片油绿色的水草随波荡漾着。
顿时心生歹念。
老太太如此喜欢,南辰如此妥协,无非为了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她是造成自己一切悲剧的元凶!若是她消失,那岂不好?就在这里!
南辰终究会回到自己身边,所有的一切又会回到正轨,就当她从没有出现过!
想到这里,她轻轻地将琴放在石桌上,一步步向林旋儿走近。
她的心因为这个绝世好点子而狂跳不止,她的手开始不停地颤抖,她的脚下开始打滑,她停住脚步,慢慢地,慢慢地走向林旋儿,走到她身后,伸出手。
卷一 昔日又复来 179。小人
179。小人
芊芊完全不遗余力,直接将林旋儿推入潭中。
眼见林旋儿沉入水中,芊芊心里无比痛快,她来不及高兴便听到一阵脚步声,慌了神,匆匆跑入树林之中。
来人正是陆荣泽和云岩。
林旋儿猝不及防被人推入水中,只觉一阵冰凉刺骨,然后缓缓划水,慢慢浮出水面,陆荣泽听到水声便过来查看,见她在潭中自在一般游水,便笑道:“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玩水来了?水太凉了,快起来,当心着凉了。”
林旋儿只笑了笑,从水中起来,浑身都已经湿透了,陆荣泽便忙道:“来,我送你回去,快把衣裳换下来,这里风大。”
她笑了笑,才对云岩道:“去把你的衣裳找一套过来给我换上吧!”
云岩也不问便去了。
陆荣泽便问她:“为什么不回去?”
她便轻声笑道:“这样回去让白露看到了,只怕又要生事。”
芊芊自以为下手得天衣无缝,却留下了最大的破绽,慌忙逃走的时候,她的琴忘在了石桌上,陆荣泽看到了,便愣了一下,才忙转身问她:“是芊芊推你下去的,是不是?”
事实摆在眼前,她也不想相信。
陆荣泽立刻站起来,一把拉住她的手道:“这还了得!难怪我让你回去还怕生事!你怕什么!走!我带你去讨个公道!”
林旋儿挣脱他的手,轻声说道:“不必了,就当我还她一个人情。反正我现在也没事!”
“你怎么了?你没有欠她任何东西!”陆荣泽心中大怒,这个女人到底怎么了?做个男人斤斤计较,有仇必报,做个女人怎么反倒软弱无力起来?
林旋儿长叹了一声。
一时云岩拿了衣裳过来,林旋儿便在树丛中将衣裳换下来,走出来,只见陆荣泽仍旧气鼓鼓的,便笑着将面前的琴抚弄起来。
她还会弹琴!
乐声婉转,似有无限心事,清新流畅,一气呵成。
他不由得恍惚起来,心中只暗暗想,若她是自己身边的女人,那该有多好?
林旋儿专心抚琴,陆荣泽专心听琴,云岩坐在岩石上数自己怀中的小红豆子,三个人都没有注意到,远处树林中一双眼睛正贪婪地看着林旋儿。
你道这人是谁?
他便是陆荣泽的顶头上司工部尚书严世藩。
这严世藩只在外间听说,陆荣泽采买了不少歌女,日日在家中享乐,还召集自己的下属前来助兴,顿时想到风月无边几个字,他本就贪婪无度,恨不得取天下之女子供自己一时欢愉,自己是这样毫不掩饰,可是这陆荣泽自跟他的一天起都不是这样人,便想瞧瞧他如何耍乐,一时玩性大发,只想攻其不备,便从陆荣泽家后门溜进来。
这后门在山腰之上,他过去看时,直扑了个空,虽有女孩子抚琴唱曲儿,却都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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