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进到小屋时,胡荼靡已经清醒了,她躺在床上,脸色惨白,虽然对乌天耀仍旧没有好脸色,但是却也没力气开口赶他离开。
大夫从药箱里取出手枕,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胡荼靡,又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乌天耀,看着他们两人的脸色都极差劲,简直快要分不清楚生病的究竟是他们其中的哪一位。
乌天耀双手环胸,以眼神指了指躺在床上的人儿,大夫这才意会过来,笑着把手枕搁在床上,按指替胡荼靡把脉。
这一刻,小屋里寂静得几乎可伯,杨长祜和白彦虎两人简直快要觉得心脏无力,只好先退到门外,平息一下吓得快要没力的心脏。
半晌过后,大夫点头收手,似乎已经知道了病人的情况,他站起身走到乌天耀面前,“敢问这位爷是她的相公吗?”
“是!”
“不是!”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说完之后两人面面相觑,似乎都对彼此的回答不以为然,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沉默让气氛变得极尴尬。
“请问究竟是或不是?”大夫纳闷地再问一次。
“她当然是我娘子……”
“我说了我不认识他!我们两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道时,乌天耀终于忍受不了了,“该死,你究竟要跟我闹别扭到什么时候?没瞧见你现在的身子已经虚弱到下不了床,在这种时候你再不柔顺一点,可爱一点,当心没人肯照顾你。”
“多谢你的提醒,不过我好得很,不需要任何人照顾,只要有人肯好心让我得个清静,我就已经感激涕零了。”
“少说大话,你看起来明明就——”话说到一半,他忽然住口,不想说她脸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那听起来好像存心要咒她真的死掉一样。
“这位爷,你的夫人说得没错,她确实没病,身子虚弱只是因为才刚有孕,一时气血不调,使不上力气而已。”
“气血不调?你确定她真的只是气血不调,她的脸色那么苍白,甚至于昏倒不省人事,你怎么会说她……有孕?”最后两个字,乌天耀就像大梦初醒般呢喃而出,他一手揪住大夫的领子,不敢置信地眯细锐眸,“你再说一次,你刚才说她怎么了?”
“爷没听错,令夫人只是有喜了,玉体并无大碍,只需要善加调养,回头我会开几帖安胎的药方,给她吃下就没事了。”大夫笑呵呵地说道,收好了并且提起了药箱,走到门口,对守在门外的两人问道:“请问你们两入之中谁要跟我回去取药?不过先说好了,本大夫已经年纪大了,禁不起再折腾一次,咱们这回可以好好的用脚走回去吗?”
“好好好,当然好。”在门外的杨白二人当然都听见了屋里的对话,不约而同笑得乐呵呵的,一人一边跟着大夫,似乎都想抢这个功劳。
自始至终,胡荼靡都是嫩唇紧抿,没开口说半句话,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心里应该高兴或是悲伤。
或许是因为她心里有着淡淡的哀愁,所以,此刻乌天耀脸上灿烂得像傻瓜似的笑容,令她觉得格外刺眼。
“你在高兴什么?”她冷冷地问。
“我当然高兴,因为现在你已经找不到理由让我写休书了。”他哼了两声,像是个志得意满的孩子般高兴。
“孩子是我的,与你无关。”她别开眸光,不想再看他。
“无关?你想说自己一个人也能怀上孩子吗?还是说,你肚里怀的种不是我乌天耀的?”此话一出,他的眸光在瞬间变得阴沉。
“你不要血口喷人,孩子当然是你的!”她回眸瞪着他,澄亮的眸光之中闪烁着怒意。
“那不就得了!”乌天耀笑挑起眉,很满意自己聪到的答案,“既然你肚里的孩子是我的亲骨肉,我对他就有一份当亲爹的责任。”
他骄傲的表情和语气,更加深了她心里的哀伤,她扬唇勾起一抹苦笑,“我真希望自己可以像你一样欣喜若狂,可是我做不到,我觉得这孩子来晚了,来错了时间,或许不如不来的好。”
“你不想要我们的孩子?”乌天耀收起笑容,脸色变得凝重。
“不,我当然要他。”她柔软的嗓音说得斩钉截铁,“我只是替孩子觉得悲伤,他来晚了,注定了他将独自被娘亲抚养长大的命运。”
“不,他有爹!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不会不要他。”乌天耀走到床畔,敛眸俯视着她白净的容颜,好半晌,才迟疑地开口,“当了四年的夫妻,难道,你就真的如此绝情?”
“你想听我说什么?你想知道我对你还有没有感情吗?”她仰眸看着他,唇畔扬起一抹浅浅的,带着嘲讽般的笑容,“如果你知道我对你仍有情分的话,你要做什么?拿它来威胁我,要我与你一起回乌家堡吗?”
“你有吗?在你的心里,对我这个相公还有一丝感情吗?”他的心口在忐忑,这辈子他从未像此刻这般不安。
胡荼靡抿唇不语,一阵久久的沉寂,就像是她再也不会开口对他说话,最后,她轻笑了声,柔软地启唇。
“其实,自始至终,我就不曾爱过你。”她以最甜美的表情,说着最违心的话语。
“你说谎!”他不信地低吼。
“我是不是说谎,你会比我更清楚吗?”她无畏地直视着他盛怒的眸光,脸上的神情淡然得就像一池再也兴不起波涛的湖水,“我承认一开始,我用尽一切努力想让你爱上我,想让你对我有感情,但那只是因为我想让你可以牢牢记住我们之间的约定,让你年年记住我的生辰,伴我一起度过,好让九泉之下的娘亲可以安心,因为她希望我未来的相公至少可以为我做到这件事,你听见了吗?其实,我所做的一切努力,根本不是因为我爱你。”
她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说得缓慢又淡然,仿佛怕他会没听清楚,她定定地看着他眯细锐眸,在那一瞬间,她从他的眼底看见了深恶痛绝。
乌天耀的心口确实像是火烧似的,她的话令他简直无法忍受,他愤怒却也心痛,却想到她刚才昏迷不醒时的虚弱模样,他大掌握拳,将心口怒张的火气给按捺住。
“你以为我聪到你这么说,就会自动离开吗?不,我要孩子,我要照顾孩子,从今以后,我想来就来,你无法阻止我,因为我要照顾孩子。”
似乎想要她见识到他的决心,乌天耀从那天之后,就天天准时到小屋替她提水劈柴,总赶在她之前就替菜园浇好水,而饭菜则是交代给郝婶打点,一切都备得妥妥当当,生怕她有一丝不测。
但是胡荼靡却不领情,她不用他提来的水,不烧他劈好的柴火,最后她再告诉郝婶,要是她真的让乌天耀给收买了,以后就不必再踏进小屋半步。
乌天耀提着最后一桶水进门,再差这一桶就能满缸,但他才走进灶房,就见到胡荼靡正用水瓢将缸里的水往窗外舀。
“你这是在做什么?”他飞快地上前握住她的手,阻止她的行为。
胡荼靡回眸看着他,满不在乎地耸肩轻笑道:“如你亲眼所见,我在把缸里的水舀起来倒掉。”
“为什么要倒掉?”他不敢置信地叫道:“这些都是刚从井里打出来的水,难道你嫌它们不干净吗?”
“不,我知道这些都是干净的水,但因为是你亲手从井里打出来的,所以我不要。”
“难不成你想要把我打出来的水都舀掉,然后亲自再去打一缸水?”
“是。”
“你简直不可理喻!”他低吼了声,恨不得掐断她纤细的颈子。
“对,我是不可理喻,但是,最不可理喻的应该是硬要留在别人的地方,无论如何都请不走的那个人吧!”
“无论你再说更难听的话,我都不会放在心里,我不会走,因为我要照顾自己的亲骨肉,所以我做的一切都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孩子。”他取走她手里的水瓢,丢回水缸里,挑眉瞅着她迎视的美眸,“你不必往自己脸上贴金,这水是为孩子准备的,不是为你。”
胡荼靡定定地瞅着他闪烁着怒火的森严脸庞,好半晌没吭一声,最后别开眸,挣扎地要抽回纤腕,“放手,你握疼我了。”
“只要你答应以后挑水的事情就交代给我,我就放手。”
“乌天耀,为什么你就不能够让我得个清静呢?”她没好气地低嚷,回头看着他,看见他的眼神如铁石般坚定不容抵抗,“好,你想做就做吧!反正你是孩子的爹亲,是我不能够更改的事实。”
“柴火也要让我劈。”
“你不要太得寸进尺了!”她眯细眸子,气恼地瞪着他。
“你最好把话说清楚,是谁太得寸进尺,我这么做是要帮忙,别忘了你现在怀有身孕,把这些粗活交给我才是明智的选择。”
“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是不?”
“是。”他昂起下颔,神情得意。
“好,我明白了,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阻止不了你,但是如果你以为这么做,最后我就会答应把孩子还给你,那就大错特错了。”说完,她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没心思再与他争执。
乌天耀一个人独自站在灶房里,将最后一桶水倒进缸中,他神情苦涩地撇了撇唇,看见逐渐平静的水面映出了自己的表情,出现在水面上的那张脸容,窝囊得让他自己觉得可笑。
虽说是小夫妻之间的家务事,但是天爷毕竟是他们的主子,哪有主子在小屋里做牛做马,而他们两个手下待在大屋里吃香又喝辣呢?
“天爷,你就先歇会儿,这种活儿就让我们来做。”杨长祜笑咪咪地取过主子手里的斧头,而白彦虎则是半推着他往一旁的椅子坐下。
一直坚持亲力亲为的乌天耀瞪苦他们两人,直到杨长祜又补了一句,“天爷放心,我们的手脚很快,在夫人回来之前就会完成,她不会知道是我们两人帮天爷做这些活儿。”
“嗯。”乌天耀闷吭了声。
其实,他哪里是喜欢做这些差事,要不是为了不让她太过劳累,他压根儿就不想做这些活儿,想他乌天耀从小到大,哪里做过这些粗贱的工作!
就在这时,胡荼靡柔软却又冰冷的嗓音从小院门口传来,她走到柴堆旁边,眸光冷淡地看着乌天耀,“为什么柴火是杨叔在劈呢?是你说为了孩子,我才让你劈柴,可是这会儿竟是杨叔在劈,怎么?难不成我肚里的孩子是杨叔的吗?还是你终于感到烦腻,不想再做好人了?”
“当然不是,斧头拿来!”乌天耀低咒了声,大手抢回斧头,认命地抄起一根木头搁在木墩上,落斧一劈,力道之大几乎把墩座也劈成两半。
站在一旁的胡荼靡被他出其不意的狠劲给吓了一跳,纤肩瑟缩了下,但脸上却没表示,知道他分明是故意耍狠,藉以发泄心里的不满。
她扬起美眸瞅了他一眼,看见他也不甘示弱地回觑着她,似乎半点都不以为自己有任何做错的地方。
“夫人,你别怪天爷,是我们这些手下闲不住,毕竟你和天爷是主子,哪有主子在忙,我们这些手下在一旁纳凉的道理呢?”
“如果他想在这里当主子,还是趁早死心回乌家堡吧!”她的眸光淡定,柔软的嗓音没有半丝起伏。
“该趁早死心的人是你,要是没能把你……把孩子带回乌家堡,我绝对不会离开这个破房子。”
“那就希望天爷不会觉得待在这个破房子里,委屈了自己尊贵的身分。”
“多谢你的提醒,我大人有大量,不会放在心上。”乌天耀扬起一抹冷笑,一点也不甘示弱。
在一旁看着他们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杨长祜和白彦虎两人看了心惊不已,他们飞快一人一边站到胡荼靡身边。
“夫人,你知道我们现在住在柳家的大屋吧?反正天爷在这里干活儿,你就过去咱们那里坐坐,我们泡杯荼闲话家常,聊聊心事。”
说完,还不等她点头,他们一人一边半推半请地将她带走。
乌天耀简直火大地瞪着他们的背影,没好气地冷哼了两声,聊心事?他们两人跟她聊什么心事?该跟她聊心事的人应该是他才对吧!
荼的香气随着热烟,袅袅地飘上,胡荼靡吸了口气,嗅着手上杯中的茶水香气,低敛的眸光凝视着澄澈的荼汤,神情一如以往的平静恬淡。
“夫人,你就不要太跟天爷计较,我们相信在他的心里也是自知理亏,只是没明白说出口而已,要不,他也不会甘愿与你留在这个小屋里,为你仿牛做马,任你嘲骂都不为所动了!”杨长祜苦口婆心地劝说。
一向都只是被拿来当垫背的白彦虎也忍不住开口,虽然早就知道主子嚣张跋扈,但是见到他这段时日的委屈,当手下的看了也心疼。
“是呀!是呀!夫人,你要知道男人都是嘴硬的,明明就是爱在心里,就是没办法开口,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