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秋方顷细霞,孤雁声悲,凄切伤杀!
铁马叮口当,寒蛩不住,砧杵声杂。
银台上烧残降蜡,金炉内烟篆香加,感叹嗟呀,痛忆娇姿,恨满天涯。
…
手机,钥匙扣,挂链,衣物,竹手枪,甚至还有他给她买的小面人……乱七八糟摊开了一桌子。
这些东西时刻提醒着那个面如冰霜的男子,这一切都不是他做梦,是曾经有那么一个人,来过,然后又走了。修长的手指一下子就收紧了,慢慢将桌上衣物揉拢,揉紧,恨不能把它融进掌心,清瘦而白皙的手背浮现出一条条隐约筋脉的痕迹,像对那个人一样,恨不能将她鞭笞拆骨,揉进怀里,让她再也不敢胡乱消失。
已经动用了所有力所能及的力量,始终是寻不见她。回去了吗?遇到危险了吗?然后却又自己一一否定,血脉相连的心能够感受到她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里默默哭泣。夜夜梦里惊醒,都是她望着自己绝望又泪流满面的脸,唇上带着血丝,然后飘然远去。不管如何的伸出手去,都抓不住。
凉薄的嘴角微微一扯,把所有的前尘往事咽下心底。告诉自己,不是因为惦念,只是因为愧疚。那个孩子,大而忧伤的眼,线条优美得有些脆弱的唇间,是一贯都能把他逼到退无可退的境地的。
为何?为何寻不见?还是,你根本不想被我寻见?
他想起她趁他睡着时摸着他的脸说,玄哥哥……你此生……都不会有纵容悲喜的时候么?此生……都不会心生半点爱恨么?
不对,不对!他本应是光风霁月的绝世神医,他万象皆空,无执着也无贪恋,他只有慈悲没有情爱,可他却因一个小小的孩子,乱了阵脚,坏了立场。还终究犯下了滔天大错!
谁的过?
忘了她忘了她——
萦绕不去的只是这个念头,压在胸口梗成心结,迫得连耳中都嗡嗡作响,逼着自己再世为人,不去想她,却终究知道只是自欺欺人。
早已经,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只想再能够见到她,看她笑吟吟的安然站在自己面前,复杂的心绪搅成心魔,他失了真身,也没了道行,超凡却惨白的脸上因急迫隐生出几分煞气来。
若是今生都寻不见她怎么办?
心下大痛,握得拳快要流出血来。是他错了吗?他说,今生今世,都不要再见了?
已经三月未进一粒米了,清茶与酒,偶尔一块她最喜欢的桃花酥,浸过龙血的身子也经不住他如此折腾。比行尸走肉还过犹不及的突然间失去了所有存在的意义,唯一所念只是找到那个人儿。不叫她再受半分委屈。
而关于那一夜,那些爱,尘封起来,他连想都不敢去想,碰都不敢去碰。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她离开自己的身旁。
如果那时,自己能再冷静一点,如果那时,他可以当作一切都没发生……
她只是个孩子,错的是自己啊!
那日满天山疯狂的寻她唤她的名字,之后从西走到东,从南走到北,天大地大,怎么可能寻得见她?托北冥天让月君几乎动用了北冥阁所有的人力,轩辕战似乎也已知道了他和身边的女子失散,青信楼也铺开了天罗地网。琉璃华而不实的武功仅够自保而已,如若被对方先找到,后果不堪设想。
原来自己,竟然是如此无用的,甚至,连小小的一个人儿都找不到,也保护不了。之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无尽的挫败还有担忧和思念就这样日日夜夜折磨着,半刻都不让他喘息。又到杭州了,那个他们初次见面的地方,可是琉璃,人又在哪里呢?抚着腰上的流苏,仿佛又看见琉璃替他系上的时候的兴奋的神情,而手里的柔顺,却恍惚间成了琉璃柔软的发。
慢慢走出门去,春日的阳光温暖,照在身上却竟然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外面的人群熙熙攘攘,却全都避他不及。灰色长袍,满面的胡扎和尘霜,胡乱披散的发下是冰冷又绝望的眼睛,谁能认出是当世不群的神医罗玄?
就这么沿江走着,也不知要到哪里去。初见琉璃那青涩圆润的孩童模样他还历历在目,一路掺着自己往前走着,神情倔强又坚强。看到什么事物都是一脸的新鲜和好奇,调皮还喜欢捉弄别人。老爱哭鼻子,为了自己却强逼着自己面对了那么多的困难和恐惧。想到琉璃曾为自己留下的一身的伤,想到她屠龙的凄绝模样。而自己,到底,又都对她做了些什么呢?
就这么麻木的走着,心心念念的想着,不期然又走到了他们第一次吃饭的那个小饭馆,走过狭窄悠长的巷道。心没由来的一跳,一股熟悉而淡然的味道,可惜他却没有警觉。
……
“这位客官,请问你要吃点什么?”
“炝虾,宫灯鱼丝,雪花片汤,清炒白菜,凤凰里脊,鸳鸯簿乳,御扇豆黄,什锦苏盘,杏仁豆腐,青梅桔饼、桂花八珍,还有一壶上好的龙井。”罗玄悠悠望着窗外,想着第一次和身穿奇装异服的琉璃在这,琉璃看着菜单,光照着好听的名字点了一大桌子菜,狼吞虎咽的吃着,还求着自己收留她。之后,是来找茬的一帮小捕快。和她在一起的日子,虽然艰苦又危险,可是,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了。
“这位客官,你别怪我多嘴,这么多菜你一个人吃的完么?”
“你尽管上就是。”冰冷僵硬的语调,而面容隐藏在披散的长发之后,小二不由得浑身打个寒战。写好菜单一边转身一边喃喃着:“今天真是奇了怪了,竟然又点了一模一样的菜,又是一个人吃,怕是又要全浪费了,唉……”
罗玄身子猛的一抖,一把抓过他大声问道:“你说什么?”
店小二这才看清楚他长发后超凡的一张脸,还有满是血丝满布的一双眼睛,吓得支支吾吾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那……那边……”他领子被罗玄揪住提了起来,垫着脚尖快要够不着地,颤抖着举起右手,指着他旁边那还来不及收拾的一桌子饭菜。
罗玄转头一看,顿时觉得有点晕眩,和那日一模一样的菜式,却几乎一筷子都没有动过。
琉璃?!!琉璃——
“人呢?那个人呢?”罗玄抓住他大吼道,惹得周围的人频频侧目。
店小二吓得脚都软了:“刚……刚出去啊……大人刚刚进来的时候在门口应该有碰到她才对……”
手无力的松开,店小二摔倒在地上,连滚带爬的跑走了。
那一个又一个刹那在罗玄脑中回放着,擦肩而过的陌生女子,淡淡的一夜草香,侧过一边的脸庞,还有被他忽略的止不住颤栗的身体……
“琉璃……”罗玄的唇都开始抖了起来。她竟然易了容,她竟然擦肩而过都不认自己!!??她怎么敢!她怎么敢!?又是一声狂吼。
罗玄箭一般飞了出去,此生再也没用过如此的速度去追赶。凝神贯注去寻空气中几乎淡得已经没有了的香气,判断着她离开的方向。
而琉璃此刻正蹲在阴暗的一个小巷里身子瑟瑟的抖着,脚软得几乎已经失去了任何行动的能力。她看见他了,看见他了!是玄哥哥,真的是玄哥哥!可是为什么他会颓废憔悴成那个样子?心乱了乱了乱得不可开交。
那一刹那她差点晕倒,可是还是挺过来了,移动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脚,平复内心的波涛汹涌,就那么一步一步的走着,走过他的身边。就那么一刻,天知道她有多想就那么扑进他怀里大哭一场!多想跪在他脚下,说自己什么都不要了,只求他不要赶她走。
罗玄眼神直愣,半步也没有停留的径直到店里去了。而她,却恍如瞬间被抽取了身体里的所有力气和温度。挣扎要自己往前面走,不要回头。不要出现在他面前碍他的眼,自己的存在,对于他而言,只是一种莫大的耻辱罢了。只能提醒他想起那件本不应该发生的事。
蹲在墙角里大口的吸气呼气,似乎就那么一刹那她悲伤到无法呼吸不想再活下去。急促的咳嗽着,抱着自己的身体不停的发抖。告诉自己,老天总算待自己不薄,能再见他一眼,知他一切安好,这就够了,完全够了。
可是,沉重的脚步声远远的响起,琉璃抬起头来,看到那样熟悉又陌生的人面目赤红的向她慢慢走了过来。心低涌起的是难以言语的恐慌。
他认出自己了吗?不可能的?不可能认得出自己。他要干什么?他以为自己又在跟踪他,要警告自己离他离的远远的么?自己不是故意来打搅他的生活的,不是!她真的有乖乖听话打算一辈子都不见他了!真的,真的!不要打她,不要赶她走!她这就离开,她马上就离开!
可是双脚却像伸了钉子一样一动也动不了。惊恐的瞪了了眼睛,看着罗玄缓缓的抬起右手……
突然一掌从天而降,罗玄看着琉璃几乎全无防备,甚至已经没了意识去闪躲,正中右肩。踉跄的退了几步,掌风又阴又狠,若不是他有先天罡气防身,怕是这条胳膊就废了。武林中,竟然还有如此高手?
不待罗玄抬头,一阵蓝粉从天而降,罗玄闭住气,退之不急,皮肤上终究是粘上了一点,瞬间身体就麻痹不能动了。
眼睁睁看着那蒙面的黑衣人,把琉璃抱在怀里,鸟一般飞向高空,而琉璃头一直埋在他怀里不停的发抖着。
血脉一冲,才不到十秒的功夫,罗玄已经解除了身体的禁锢,可是两人的身影却已经消失不见。疯狂的飞到高处四处寻觅着,却是不留一点踪影。
好不容易寻见了的,好不容易寻见了的!!!!她怎么敢!她怎么可以!!!
就这么的,失之交臂?
纵使相逢,纵使相逢应不识……?
“琉璃——!!!!”
绝望又愤怒的呐喊从罗玄的口中咆哮出来!
这辈子,眼神从来没有如此的愤怒如此的尖锐过!那个,冷若冰霜,又温润如玉的男子,此刻已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心里又暴戾又绝望的想着,下次抓到她的时候,该怎样狠狠的惩罚她!那个,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孩子?却竟然敢!却竟然敢!就这样和自己擦肩而过,然后转身逃开?!?身上的汹涌澎湃的内力不受控制的一波一波向外面扩散着。仿佛愤怒的神祗一样漂浮在半空中,身上环起巨大的银色光环,灼灼耀眼的让人不敢直视——
琉璃在今昔怀里抖得更加厉害,她从来没有听到过如此凄厉的吼声。眼泪珠子一样不断的往下掉着。还好,还好,不要让他再讨厌自己了。不要了!
今昔紧紧的把她僵硬又冰冷的身子抱在怀中,一面慢慢传功疏导她的内力。一面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就是在那个人面前,也没有如此压迫过。到底是谁?如此深不可测?还好自己趁其不备,动作还算干净利落,不然,琉璃今天怕是就带不回去给公子交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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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若天人
瑶池施素妆,洛浦夸清景。
庐山传绝艳,太华擅高名。
秋水澄澄,洗得胭脂净,淡梳妆百媚生。
裁剪下雪腻香柔,包含尽风清露冷。
…
“公子……”今昔一身黑衣猫一般掠过屋顶,从窗口轻盈的翻身进来,怀里还抱着一直在哭身子抖个不停的琉璃。
“出什么事了?”卢杨飞雪睁开眼睛立身而起,倦意瞬间惊散,迎了过来。
今昔想把琉璃放下来,无奈琉璃藤蔓一样缠着她,脸埋在怀里只顾着哭怎么都不肯出来。卢杨飞雪在她耳边轻柔的问道:“怎么了,谁欺负你啦?”一边伸出手去,把身子小小的她,孩子一样接过来抱在自己怀里。
今昔无奈的擦擦满头的汗,低下头看看自己被泪水鼻涕还有口水沾的湿哒哒的衣衫,密语传音将今天在街上碰到的人大致的和卢杨飞雪说了一下。
卢杨飞雪怔忪了片刻,然后挥挥手让他下去,今昔连忙赶回去沐浴更衣去了。
替琉璃小心的把脸上的假面皮撕了下来,湿了温润的毛巾温柔的替她擦拭着。
“别咬,那么漂亮一张小嘴,咬坏了就太可惜了,你脸上也就这嘴稍微好看能见人点了,还咬得那么使劲,毁容了可怎么办啊?咬成三瓣嘴了怎么办啊?以后可嫁不出去了!”掰开她紧咬着的下唇,轻轻擦掉模糊的血迹,涂了些伤药上去,又拿了薄薄的薄荷片让她抿着不准再使劲咬。
琉璃扯着卢杨飞雪的白衣襟使劲的拭着泪,哭的浑身倦怠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只有小猫一样细小的呜咽和抽搐。惊吓过度现在半天还回不过神来,腿脚酸软不肯下地,只是把卢杨飞雪抱得紧紧的哆哆嗦嗦的汲取着微微的体温。她什么也没看见,她什么也没看见!
卢杨飞雪也不多问,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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