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绢笑了一下。汉烈米对于那泥版上的记录,似乎毫无保留地接受了,但是,她却有所保留,她道:“先别发表你自己的意见!”
汉烈米吸了一口气:“而在沙尔贡二世临死之际,他觉得自己的野心还没有完成,所以他坚持要用那张灵异的椅子,来替代石棺。他要自己坐在那张椅子上,好使他的权力继续下去!”
黄绢摇头:“人已经死了,权力如何持续下去呢?”
汉烈米道:“那我不知道了。或许,在一个灵异的世界之中,他的权力可以得到继续,或许,权力可以通过他的承继人继续下去!”
这时候,有一个考古学家,用十分低沉的声音道:“照我看,他的目的,是要那张灵异的椅子,和他一起淹没在地底──他不要人类历史上,再出现一个像他一样伟大的君主!”
汉烈米点头:“有这个可能──”
黄绢打断了他的话头:“先别讨论这些了,那张椅子呢,在什么地方?”
汉烈米指着那个石台:“当然,那张来自天庭的灵椅,是应该在这个石台之上的。而沙尔贡二世,就穿著了他的黄金战袍,坐在那张椅子上!”
黄绢道:“可是──”
汉烈米权威地挥了一下手,不让黄绢插口:“可是,我相信,在他落葬之后不久──当时,那个大石广场还是暴露在日光之下的,不像我们发现的时候,上面堆满了浮土。就在那时候,有人偷进了他的陵墓,盗走了那张椅子,所以,椅子就不在这里了!”
黄绢闷哼一声:“这是你的推测?”
汉烈米道:“我的根据是十分明显的。石门有被硬撬过的痕迹,这个人的骸骨出现在陵墓之中,他一定是盗墓人之一,被同伴杀死在这里的,而君主的遗骸,就跌落在石台之下──我甚至可以肯定,那是发生在落葬之后半年之内的事。因为骸骨在地上是完整的,证明他被从椅上拉下来时,尸体甚至还没有开始腐烂。当然,最明显的证据是椅子不见了!”
黄绢用心听着,思潮起伏:“那么,这张椅子又到哪里去了呢?”
汉烈米苦笑:“那又有谁知道?这是发生在两千七百多年以前的事!”
黄绢忽然有了一个念头,一个十分模糊的念头。当她才有这个念头之际,根本是不完全的,可是念头却迅速形成。她想到:要是能找到这椅子,而这张椅子又真的能使君主能随心所欲地扩展他的统治势力的话,那么,卡尔斯将军如今的野心──要统治阿拉伯世界,简直不算是什么了!
她先作了一个手势,还未曾开口,汉烈米又已道:“这里的一切一切,实在太神秘了,有太多令人不明白的地方,太多太多了!”
他的话正合黄绢的心意,她忙高举双手:“既然这样,我有一个提议,或者说,那是我的决定。这里的一切,我们绝不向外界作任何宣布,所有的人,都要宣誓保守秘密──”
她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才用听来令人不寒而栗的一种声音道:“如果泄露了秘密,将会受到严厉的制裁,我以真神的名义起誓,制裁一定会执行。”
剎那之间,包括汉烈米在内,所有的人都怔呆着。他们自然知道,黄绢所代表的是一股什么力量──虽然考古学家来自世界各国,卡尔斯将军的权力,还没有扩张到这一地步。但是,受卡尔斯将军控制、培植的全世界范围内的恐怖组织,魔爪却可以触到世界上任何角落!
黄绢这时,说得那么认真,谁都可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在沉默中,汉烈米首先表现了他学者应有的倔强:“黄将军,我个人,不受威胁!”
黄绢早料到,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会有这样的反应。所以她立时从容地道:“博士,我不是威胁,而是为了学术上的理由。这个历史上的大神秘,是我们发现的,若是在研究还未曾有结果之前,就把点滴的情形泄露出去,对各位来说,也是不公平的!”
这一番话,倒立时取得了汉烈米的同意。其余各考古学家,也先后点了头。
黄绢大声道:“从现在起,除了已进入过这里的人之外,入口处将由军队封锁,不会再有任何人进来。我们所要集中力量研究的,是那张椅子在被人盗走之后,到什么地方去了?”
黄绢的这个“研究课题”一提出来,不禁令得人人皱眉。盗墓,照汉烈米的估计,是发生在两千七百多年之前的事了──沙尔贡二世在世的年份,是有史可稽的,他逝世的那年,是公元前七○五年。
要追查一宗两千多年前的盗墓案中,一件赃物的下落,这不是太渺茫了么?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完成这样的任务?
黄绢看出了各人面有难色:“各位,尽我们的力量吧!”她指着那具骸骨:“至少有一个盗墓者死在这里,可以在他身上找线索!”
汉烈米苦笑:“黄将军,你的要求,我相信世上没有人可以做得到!”
黄绢坚持着:“博士,你还没有开始做,怎么知道做不到?不论你需要什么样的资助,都没有问题。我看单是这个陵堂,就不知道有多少可供研究之处,建立这陵堂的资料,也有待发掘。是什么人知道了沙尔贡二世权力的来源,而到这里来盗墓的……不知有多少问题等待发掘!”
汉烈米叹了一口气,他不能不承认黄绢的话大有道理:“好,我们一定尽力。”
黄绢和他们一一握手,然后,她一回到地面,立时发出了一连串的命令,调动最忠于卡尔斯将军的近卫队两个营,将近一千名装备精良、素经训练的官兵,来守卫这个广场。
而且,她还采取了一个相当卑鄙的措施。不过这个措施,只有卡尔斯将军、她和参与其事的特务人员才知道,汉烈米和曾经进入陵墓的考古学家,全被瞒在鼓里。这个措施是,黄绢派了大量有经验的特务,在暗中监视着汉烈米等考古学家,唯恐他们把秘密泄露出去。
于是整个研究工作,是在极度机密的情形之下进行的。参与工作的考古学家,其实都是遵守着诺言,并未泄露有关这座陵墓的任何消息。
研究工作是从多方面、极广泛地展开的,其中有的过程,相当沉闷,只是简略地叙述一下就算了。
例如把两具骸骨,经过碳十四放射试验之后,都确定了年份,正是记载中,沙尔贡二世逝世的那一年。
那把匕首的来历,也经过了详细的考证,证明只有当时君主的近身侍卫才佩戴,而且是君主亲自赏赐的。佩有这匕首的人,有特殊的权力,可以不经过任何手续,杀死他认为会对君主不利的人,这是武士的一种高度的荣耀和权力的象征。
这是一个相当重大的线索。沙尔贡二世在位的时候,得到这种荣耀的武士,不是很多,在记录之中,几乎都有案可稽。
于是,专家又在楔形文字的记载中去找。在花了一个月的枯燥的翻查之后,从那柄匕首的柄上,宝石排列的图案,找出了这柄匕首拥有者的姓氏,那是属于一个叫德亚的武士所有。德亚武士,是当时最得君主信任的人,他的职位,可能是近卫武士的首脑。
这个发现,是相当令人兴奋的。当发现的报告,呈到了黄绢那里的时候,她自然而然地想到,这个德亚武士,他的地位相当于中国在君主时代,大内高手的首领。那是长期和帝王接近的一个职位,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人物。
这样一个重要的人物所拥有的,应该是随身佩戴的匕首,怎么会在一个衣着上看来地位十分卑微的人的胸间,而这个人,又怎么会死在帝王的陵墓之中?
黄绢在接到了报告之后,立时和汉烈米商量这个问题。汉烈米摇着头:“我不知道,黄将军,我是一个考古学家,不是一个幻想小说作家。”
黄绢表示了她的不满:“博士,考古学家,有时也需要推理头脑来辅助的!”
汉烈米回答:“是,但是推理,也必须多少有事实来作支持,不能凭空臆测的!”
黄绢心中暗骂了一声“书呆子”。但是由于有太多的地方,要依靠汉烈米的专业知识,所以她忍下了怒意:“我作一个假设,请你判断一下,是不是可以成立。”
汉烈米一副不置可否的神情,黄绢一想到自己的假设,神情却十分兴奋:“我的假设是,当时,君主把一件秘密,叫记录者刻写在泥版上,所以,我们才有了那块刻满了小字的泥版,对不对?”
汉烈米点头:“是,这是记录高度机密的传统方式。”
黄绢神情更兴奋:“你说过,为了怕记录师泄露这个最高机密,他在事后,必然会被处死?”
“是,有很多这样的记载。”
黄绢吸了一口气:“君主是不是有可能,派德亚武士,去执行杀死记录师的任务?”
汉烈米沉吟了一下:“有可能,这种任务,通常都是由君主最信任的人去执行的。嗯……黄将军,你想说明什么?你认为在陵墓中的另一具骸骨,就是德亚武士?”
黄绢大摇其头:“当然不是,那具骸骨,是死在德亚武士的匕首之下的。德亚武士杀了这个人,这个人,据我的推断,就是那个记录师!”
汉烈米怔了一怔:“不会吧,德亚武士如果奉命去杀记录师,应该是当时就发生的事,不会延迟到在君主死了之后!”
黄绢笑了起来:“博士,你的头脑太直接了,不会转弯。”
汉烈米望着黄绢,仍是一副大惑不解的神情。
黄绢作了一下手势,以加强语气:“这是我的假设:德亚奉命去杀记录师,记录师知道自己性命难保,就向德亚武士,泄露了有关这张来自天庭,由天神带下来的椅子的秘密。”
汉烈米咽了一口口水,盯着黄绢,黄绢在等着他的回答。他的神情,突然变得十分异样,在未曾说什么之前,先叫了一声:“等一等!”
然后,他侧着头,想了片刻,才又道:“这位德亚武士后来到了何处,做了一些什么事,并没有明确的记载。但是,在沙尔贡二世死了之后,亚述帝国的国势,迅速衰落,快得令人难以想像。没有多少年,连首都尼尼微,也被一支军队攻陷了,那支军队,是由一位叫堤亚的将军率领的。”
黄绢的双眼发亮:“你是说,那个领军攻陷了亚述帝国首都的将军,有可能就是那个德亚武士?”
汉烈米忽然苦笑了一下:“我受你的影响,也开始幻想起来了。但是,姓氏的发音如此接近,他们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是存在的。”
黄绢兴奋得不由自主地搓着手:“那我的假设,就更有可能成立了。我的假设是,德亚武士在记录师的口中,得知这个秘密之后,就暂时没有下手杀那个记录师,因为他有了一个秘密念头──他长期在君主的身边,知道作为一个大帝国的君主,是多么令人向往的事,他忽然之间,起了野心──这全然是人的正常心理。他知道,君主的权力,既然是来自那张椅子,如果他能得到那张椅子的话,他也可以成为权势倾天下的君主。博士,你想想,任何人在得知这个秘密之后,都会想要得到这张椅子的,对不对?”
黄绢一口气地讲着,兴奋令得她的脸颊泛出一股红晕来,使她看来十分动人。
汉烈米怔怔地望着她,声音有点惘然:“或许,权力的野心,会使一个武士那样想。可是,像你,那么美丽的一位女性,为什么也有同样的野心呢?”
黄绢绝未料到汉烈米忽然之间,会冒出这样的一句话来。她感到有点尴尬,但是她立时据实回答:“博士,几年之前,我已经进入了权力的圈子之中。这个圈子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只要一进入,就无法退出来,只有不断地深入进去!”
汉烈米叹了一声:“寄望于一张近三千年前曾出现过的椅子,不是太渺茫了吗?”
黄绢沉默了半晌,才道:“博士,权力圈子中的种种,你是不能了解的,任何再虚妄的事,再卑鄙的事,再没有人性的事,只要可以使权力巩固,可以使权力扩大,都有人去做。历史上有太多这样的记载了,为了权力,父子兄弟夫妇朋友之间,可以自相残杀,可以做任何事!我只不过想探索那张椅子的来龙去脉,这绝不算是过分,对不对?”
汉烈米缓缓地摇着头:“你说得对,权力圈子中的事,我是无法了解的。”
黄绢笑了一下,她的笑容十分妩媚:“再来讨论当时可能发生的事。德亚武士在知道了这个秘密之后,当然想谋夺那张椅子。”
汉烈米点头,表示同意。黄绢又道:“可是,他一定未能得手。因为沙尔贡二世知道自己的权力,来自那张椅子,当他有生之日,自然不会被人谋夺了去。就算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