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生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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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生前传-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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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香子自夸剑、书、画、易容四绝天下,但久而久之,所有绝技成了依附于易容术的外物。看似培养性情的癖好,在沉迷后渐渐转为易容的附丽,这使他逐步攀上了此道的高峰,亦让突然闯入的紫颜机缘巧合地站在他人难以企及的高点。 
  侧侧舌灿莲花,说得像模像样,紫颜忽地打断她道:“也不知你说的是真是假。”侧侧急了,想到爹爹不在,拿不出佐证会被他瞧低了,便不假思索地引着紫颜来到一口井边。 
  井如伏鼋奇异地趴在屋前,紫颜眯起眼仔细揣度,在侧侧骄傲的笑容下开言:“井有古怪。”侧侧讶然道:“咦,你真聪明,它是我家藏宝贝的地方。”说罢,在吊水的轱辘上挂了一只铁桶,往井下沉去。 
  过了片刻,井底传来喑哑的一声闷响,井深三尺处的土壁上却多出一人高的洞,幽幽不见其深。侧侧两手撑住井口,示意紫颜先下去,嘴角却是期待他发窘的笑容。他稍一踌躇,瞥到侧侧的神情,叹了口气,一猫身子钻了进去。 
  洞中甚是开阔,略走两步见到一条斜斜下倾的水磨石壁长廊,两旁光洁如镜,隐约映出人影。紫颜忘了侧侧跟在后面,信步往前走去,很快进了一间极大的石屋,门上挂了匾额,写的是篆体“洞天斋”三字。 
  满屋珠彩迷离,宝光斑驳,紫颜见了这些宝物神情澹然,就似看了一场荷色芙香。侧侧从他身后飘然而至,兀自炫耀地自夸了两句,回头望向伫立于藏物中的他,心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这初来乍到的少年,是这些瓶罐坛壶的至交。 
  “这屋子里全是我爹收藏的骨董,爹说,看着它们就知道造物者的长相和性格,可是我才不信,明明有长得一模一样的瓶子,却是完全不同的人打造的呢!”她指了两只黑釉蓝斑瓷枕给紫颜看:“你看,爹爹和阳阿子伯伯各烧了一只,你能分出烧瓷的人是谁吗?”她停了停,噘嘴道:“除了他们俩,我看才不会有人分得清。” 
  紫颜眨了眼问:“他们俩谁烧瓷的技艺好些?”侧侧笑道:“你猜。”紫颜想了想,道:“你说的阳阿子伯伯是喜欢抚瑟的伯伯,是么?”侧侧斜眼瞄他,“是。”把两只瓷枕反复看了几遍,确信瞧不出一丝破绽,才狐疑地道:“莫非你猜出来了?” 
  黑釉华灿流光,雷同类似的纹理,诡谲多变的刷彩。紫颜的手贴着冰凉的瓷器,凑过头去,像是在聆听划过胎体上的乐音。 
  “两件都是那个伯伯烧的。” 
  “啊!你怎么知道?”侧侧不服气地跺脚,抓起紫颜的手。 
  如一尾狡猾的鱼,他轻易甩开了侧侧,神秘地微笑:“我猜你爹根本不会烧瓷。” 
  侧侧一怔:“你连这个也……” 
  紫颜撇下她,一人游走在藏库中。沉香子收了不少古时的器物,深深浅浅的颜色,青绿黄红,脆脆哑哑的声响,金银铜石。“这个,这个,还有这个,”紫颜逐个端详敲打,如奏笙簧,清音曼妙,数出五、六件骨董来,不屑一顾地道:“全是赝品。” 
  侧侧不信,抢过来看:“若是赝品,阳阿子伯伯定会告诉我爹。” 
  听到这话,紫颜笑了笑:“我知道你为什么不肯学易容。”玩味地看着双颊绯红的她,摇头:“嘿嘿,学了也白搭。”这世上纷扰的物相,岂是一颗单纯的心能看透。紫颜这样想着,却被侧侧拿起一件赝品敲中了头。 
  这天晚上,紫颜吃饭时捂了头叫疼,侧侧趾高气扬地往嘴里扒饭,时不时斜睨他一眼。明明挨了打,紫颜叫疼却像吆喝,每过一会儿应景大叫两声,他一叫,侧侧脸上欢喜的笑便止不住地溢出。 
  “你爹把宝贝藏在地下,是不想让人偷去?” 
  “我不知道,反正那里玩迷藏倒是很好的。今日你只瞧了洞天斋,里面还有几间屋子,只要你留下来,慢慢去就成了。” 
  “要是我过两天就住腻了呢?” 
  “我家里才不会住腻!这里可好玩了,而且,你不要学易容术吗?不许走。” 
  紫颜偷偷地笑,低了头拼命往嘴里扒饭。很清淡的素菜白饭,他吃得干干净净,一粒米也没落下。侧侧满意地把饭碗推给他:“饭是我做的,该你去洗碗。”然后,凝视他一双白瓷般玲珑的手,想了想,说得愈发坚决:“记得溪水在哪里么?顺便拎两桶水,我要洗脸。” 
  紫颜收拾饭碗出门了,侧侧觉得有个人使唤真好。可当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她坐立难安,竟有些舍不得。“天太黑,他会不会迷路呢?”侧侧这样说着,开心地找到一个理由,兴高采烈地冲出门找紫颜去了。 

    月光下溪水潋滟,宛如一匹簇雪铺烟的砑光之罗。紫颜洗净碗筷,打好了水,独自坐在青石上望月出神。侧侧想开口叫他,却见银辉笼着他的全身,整个人就像羽化成蝶的茧,正要扑翅远去。又如神仙剪了一个纸影,映了水鲜活开来,一旦被她喝破,会还原成一纸空白。 
  侧侧犹疑着望了一阵,返身回屋。她这才想到,究竟他来自什么地方,是什么人? 
  然而这个疑问,始终没有答案。 
   
  “侧侧,不如,你教我易容术?” 
  与紫颜相处三天后,侧侧听到了这句请求。他说话的语气,像是侧侧堆了一地珍宝给他,挑三拣四勉强选了一样。侧侧懂些易容术的皮毛,自忖对紫颜有嚣张的本钱,闻言点头:“我教你,拿什么谢我?” 
  一层迷濛的笑意如蜻蜓点水,从紫颜脸上漾开,他呵呵笑道:“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可好?”侧侧听见心中擂鼓般跳个不停,咚咚,咚咚。以后,和这个少年会有以后吗?他诚挚的双眼一如望月时的清澈,侧侧不禁轻叹了一口气,伸出小指勾在他的指头上。 
  两人依旧钻入井中。沉香子的药房叫“安神堂”,侧侧翻出药格子里盛的黄精、白术、灵芝、玉竹、鹿茸、天冬、人参、槐实、茯苓、地黄……这些驻颜益寿的药物叫紫颜辨认。紫颜过目不忘,只看了一遍就尽数记得,令侧侧怀疑他本就谙熟此道。她大为不服,抛出一部本草经,又叫紫颜花心思去背。等她转身泡完一壶梨酒,紫颜笑眯眯地把书丢还给她,一字不漏地通篇背诵一番。 
  侧侧再不敢小觑这个少年。 
  两人无忧无虑地度着日子,不知世间时日。紫颜修习易容术之快,常让侧侧不可思议,只能嘀咕一声“妖怪”,平息心头的震撼。 
  直到那天清晨起身,侧侧蓦地看到她的镜台前坐了一位绝色少女。听到侧侧的动静,那少女回过头来,雾霭空溟的笑眼里,盛了一双灵动的琉璃珠子,如磁铁勾住了她的心。一袭妖艳的龙绡绣衣,恰到好处地掩映曼妙的身形,只见如云的影子慢慢浮近了,那少女美得叫人心疼的声音霍地飘进她耳中:“喂——” 
  云鬟下的俏面,赫然有熟悉的眼神。侧侧依稀觉得该认识这少女,但她仙音般的语声却是闻所未闻。恍如睡梦般被她拉起,少女咯咯地笑道:“怎么,今日不出去玩吗?” 
  侧侧想,一定是遇上了天上的仙女,任由她的玉石之手拉着,往门外走去。她的手好清凉呵,就像掬了一捧沁心的泉水,指缝里丝滑娟柔。侧侧乖顺地与她到了外面,见她歪了头,拣起地上的空竹,道:“我们来抖空竹吧!” 
  侧侧毫无异议地陪着她,见她神乎其技地把玩空竹,飞腾、掠空、扑展、承接、高悬、疾转,每个动作匪夷所思,却又妙舞翩然,仿佛一不小心会随空竹飞遁而去。侧侧忍不住轻呼起来,想,紫颜这小子跑哪里去了,看不到这般女子,回头定会抱憾不已。 
  少女见侧侧发呆,停下来把空竹递了过去。侧侧羞惭地玩了一会儿,见空竹懒散地掉在地下,也就不再坚持。少女捡起空竹,笑道:“其实你的手法都对,就是没有恒心。” 
  没有恒心。侧侧想到爹爹叫她学的各种技艺,每一样皆是浅尝辄止。唯独织绣像是生来就懂,一学就会,稍许让爹爹安了心,觉得她并非一无是处地成长。但是她从无迷恋之物,没有能让她执著的成功,一遇到挫折就轻易放弃。阳阿子伯伯送的这只空竹,好歹玩了十来天,可她的动作一如初时的青涩。 
  这短处被爹爹教训过多回,每次都是耳旁的风,单单从这少女嘴里说出来,侧侧分外愧然。差不多是同龄吧?侧侧怯怯地问:“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转过脸,笑道:“你叫我姐姐?” 
  “难道是……妹妹?” 
  直勾勾地盯紧那少女的一颦一笑,等到她呵呵地道:“我服了你爹的落音丹。”侧侧记起,昨夜跟紫颜说过,爹爹的落音丹分八十一种,无论男女老幼,声音可随心改变。 
  这天仙般的少女竟会是他。 
  无暇计较他的戏弄,侧侧恍然记起小时屡屡被爹爹骗过的事实。可这少年仅听了她的只言片语,就能如此巧手惑人,她一时惊奇到不能言语。如果他是爹爹的女儿,爹爹也就无须再远行了吧? 
  吞下侧侧递来的“还音丸”,紫颜恢复了自己的腔调。侧侧难以置信地目睹他拭去脸上脂粉膏泥,现出如假包换的男儿身躯。她由震惊慢慢地转为了崇拜,直觉中甚至怀有一丝畏惧,那娇艳无匹的容颜一直留在她心底,以致于再次看到紫颜的面容时,她觉得别有光彩。 
  那是一种天赋的容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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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鼓 
  紫颜到谷中一个月后,侧侧像倒空了的玉花羽觞,把所知的一切悉数教完了。她甚至连谷中花草树木的名目也说尽,而紫颜是无底的漩涡,想要吞食遇到的所有波浪。她一面恨自己学识太少,一面盼爹爹早日归来。如果是爹爹的话,侧侧瞥向紫颜狡慧的双眼,大概能多撑个一年半载,才会叫他把一身绝技都摹了去。 
  沉香子一如侧侧盼望的归来了,却是独自一人昏倒在谷口,被紫颜吃力地背回了家。那日狂风呼啸,乌云在天顶盘旋,山谷失尽了颜色。侧侧无助地在爹爹的床边瑟瑟发抖,心情由盛夏转入严冬。 
  “他是你爹?我未来的师父?”紫颜老练地擦干沉香子的身子,在他额头放上湿巾,然后不紧不慢地在屋里支起一只刻花五足炉,拈了几味药坐定。 
侧侧茫然地点头,她从没想过爹爹会倒下,更会昏迷不醒。若非紫颜镇定得犹如拣回一只白兔,她恐怕早已六神无主。眼见他倒了一罐的水,把药丢进去拌了,煮汤似地漫不经心地晃着手中的银茶匙,侧侧忍不住问道:“我爹他……你这是什么药?” 
  紫颜若无其事地道:“你爹收集的三十七本医书我翻完了,这药就算不能让他活蹦乱跳,总比不喝强。”侧侧听了,竟没有反驳他的话,默默地点了点头。 
  转眼间水开了,他把火拨弄小,慢慢地熬着药。过了半个时辰,沉香子服下药,仍无转醒的迹象。侧侧耐不住,睡眼惺忪地贴着床脚困了,紫颜想了想,在她身上披了一件绸衣。 
  他走出门外,望了晦暗欲雨的山色,辉丽清华的眸子中闪过一抹疏狂不驯的傲气。 
  次日阴霾尽去,晴空如碧。沉香子睁开眼时,侧侧在隔壁屋中酣睡正香,紫颜促狭地扮成她的模样,翠袖珠钿,轻巧地端了银盆上前伺候。 
  沉香子见到女儿,微微一愣,哽咽道:“爹……让你受苦了。”紫颜也不说话,拧干了丝巾递与沉香子。他一怔,神情骤然转厉,坐起身喝道:“你是谁?”紫颜忙往旁一跳,躲开他劈过的一掌,道:“徒儿拜见师父!” 
  沉香子的手顿时停住了,盯住这酷似女儿的少年。紫颜用丝巾擦净了易容,一双晶瞳毫不怯懦地迎上了沉香子,道:“不过,我是侧侧代师父所收,须好生拜师才是。”说罢,向沉香子恭敬地叩了三个响头。 
  沉香子一字一句地问:“你的易容术是和谁学的?” 
  “侧侧。” 
  沉香子一脸狐疑:“你以为这样说能骗过我?她自己都没你的斤两。” 
  紫颜委屈地道:“的确是她教我的……还有那些膏粉也是她给的……” 
  “你拿来用了?洞天斋、安神堂你也都进去了?”沉香子越说越急。 
  紫颜点头:“唔,拂水阁也去了,就是里面的医书教我如何为师父治病的。”说完,他小声嘀咕了一句:“明明全是地洞……名字倒风雅。” 
  “臭丫头给我滚过来!”沉香子忽然中气十足地大吼了一句。 
  侧侧在隔壁屋中蓦然惊醒,听到爹爹发出盛怒的呼喊,胆战心惊地披了衣,碎步跑进了屋。一听说紫颜扮成她的样子,侧侧也恼了,劈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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