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你看这些可还使得?”
我略扫了一眼;就把单子递回给了李德全;“唔;老佛爷发了话;就按她老人家说的办吧!”
“三哥;你去不去?”常宁两手托腮;趴到我的御案上;一脸期待的看着我。
“去哪里?”我提笔在一本奏折之上写上“留中”两个字;头也不抬的问他。
“当然是四叔的寿宴了!”常宁一付兴奋的不得了的样子。
“那你去不去?”我斜了他一眼。
“我当然想去了;只是…。只是”常宁嗫嚅着说不下去了。
“只是人家根本没下帖子给你!对吧!”我冷声打断了他;拿奏折敲了一下他把玩玉玺的手;“谁叫你去年瞎嚷嚷;说你府里的马尿都比安亲王家的酒好喝!”
常宁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人家那不是喝多了嘛;其实也没有那么难喝啦。皇上;你就去吧;你去了;我跟着去;人家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有问题!常宁一向爱闹爱玩;最多挂在嘴边的话就是“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而岳乐长年从军;到如今也是个非常务实的作风;这两人从不搭调;为何常宁会对岳乐的这次寿宴这样感兴趣?
“说吧;”我又打开一份奏折;“你想去;到底是为了见什么人?”
“我哪里有什么想见;只不过想对四叔尽尽孝心罢了。”常宁死不承认。
小子不承认是吧;“李德全!”
“皇上;皇上;别介呀;我说了还不行嘛;是…。是沈轻舟!”
“沈轻舟?”我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倒是有几分飘逸的味道。
“皇上;这个沈轻舟可是大名鼎鼎!”
经过常宁一番手舞足蹈的解释;我总算明白了;岳乐家的老八塞楞额有个朋友叫顾贞观;因为写了首而大受文人清流的追捧;沈轻舟就是追捧者之一。而沈轻舟本人;是京城第一昆曲班玉梨的头牌。因为这层关系;沈轻舟卖顾贞观的面子;要在岳乐的寿宴之上登台献唱一曲。
“皇上你知道吗?沈轻舟素来傲气得紧;多少达贵人;见其一面都不可得;更何况让他献曲一首;这机会多难得啊!皇上;您就成全了五弟这一回吧;五弟给您作揖了!”
见我沉吟不语;常宁又卖力得把个沈轻舟着实吹嘘了一番;把他比作如宋玉潘安一般;又说他是韩湘子转世;一支玉萧直吹得能使死者羽化登仙;能渡世上一切苦厄。
“行了;行了!”我摆手阻止了常宁继续唾沫横飞;心里也开始好奇起来;世上真有这等嫡仙般的人物?
“那皇上您?”常宁再度对我摆出一付可怜兮兮的表情。
我转头对着李德全;“去给朕和恭亲王准备两套常服来。”
常宁一跳三丈高;“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给了他一记爆栗;“平时怎没见你这般真心实意的三呼万岁!”
既然是微服;自然不能再用龙辇;我和常宁只带了李德全和常宁的一个贴身长随;再加上松阔台;轻车简从来到东交民巷的安亲王府。正门彩灯高挂;管家正在门口拱手迎客。我心念一转;迈步去了边上的小门。门子自然是不认识我们的;但见我们虽没有服顶戴却一身华衣;倒也不敢怠慢;收了李德全给的一锭银子以后勿勿去了;不多时;就见门子引着个人走了过来;不是塞楞额却又是谁;塞楞额骂骂咧咧的;“阿玛寿宴;爷忙得四脚朝天;你还让爷…”后面的话消失在他张大的嘴里。
“奴才塞楞额不知圣驾亲临;有失远迎;奴才该死!”回过神荔;塞楞额忙跪地行了大礼。门子已经吓得傻了;哆嗦着把才收的银子拿了出来;“奴才该死;竟敢收万岁爷的银子!”
我微微一笑;“便赏了你吧。”
塞楞额要大开中门;升礼炮将我重新迎入;被我拒绝了;如此一来;人人都知道皇上来了;还有什玩?
此时宴席未开;自然没有戏可看;常宁急不可待的打听沈轻舟;一听他正在戏园后堂和顾贞观论诗;连喝茶也没心思。我看出他的急切;让塞楞额派个人领着他去了;就自己一个人在小厅喝茶。
坐了一会儿;塞楞额看出我有些无聊;就提议带我四处参观一下;想起他今天的主要任务;我回绝了;自己一个人随意的走进了园。岳乐果然是务实派;园里没有江南的小儿之意;倒是隐隐透着股丘壑之气;特别是园的一角;密密种着无数梅树;虬枝傲立。早时节;正是梅当令之时;金钱绿萼在枝头怒放;暗浮动;别有一番景致。
“哎;那位公子;请过来一下。”一个软糯的声音从梅林里传来。
我回头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炕远处跟在我身后的李德全;是叫我吗?
“那位穿蓝衫的公子!”那个声音又再度传来;我打量了一下自己;应该说的是我了;我就穿着锭蓝斗纹绣盘云的夹袍。“对;说的就是你!”
我张望了一下;终于在一棵大梅树下看到一把梯子;沿着梯子往上;一双淡紫的绣鞋;一袭同样淡紫的百褶锦缎汉宫裙;是个汉人子。我慢慢走到了树下;抬头往上看——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我第三次看到这张脸;可是理智告诉我这不可能;那人要是还在;至少也要二十五六岁的模样;可眼前的这个人;分明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
“咯咯咯;你发什么呆呀;快帮我接一下。”她娇笑着;也不管我的瞠目结舌;把手里的几枝金钱绿萼尽数扔到我的怀里;然后手脚麻利的下了梯子;又从我手上把梅接过;冲我俏皮一笑;“谢谢你啦!”
“你叫什么名字?”我终忍不住开口问她。
她还未回答;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小婵;你在吗?前面开宴了!”
“哎;来了!”她又是嫣然一笑;一提裙摆;转身离去。剩下我呆呆怔在原地。
“皇上。”李德全走了上来;我恢复了平静;垂下眼帘;“让葛根高勒去查查!”
“喳!”——
顾贞观,字梁汾;江苏无锡人。明崇祯十年生,清康熙十一年举人,擢秘书院典籍。曾馆纳兰相国家,与相国子德交契,后归江南,读书终老,康熙五十三年卒。
安和亲王(多罗安郡王)岳乐,天命十年乙丑九月十九日午时生,母嫡福晋纳喇氏,男三坦之;康熙二十八年己巳二月二十四日戌时薨,年六十五岁。
这个岳乐蛮惨的;查资料出来;他有N个老婆;但N个儿子没活过十岁;老八;活了四十二;第十六子塞布礼活了五十八;第十七子经希活了五十岁。典心保量不保质。
亲们一看就看出来了;康熙二十年的时候岳乐只有五十七岁;不过我要用到他;只好改一改了。
小康碰到的是谁呢;细心的亲们想一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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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塘风起波纹细之二——康熙番外(十九)
回到小厅;岳乐已亲自来迎;见了我;他竟是感动得热泪盈眶。我对他说自己是微服出宫;不大肆张扬;府里只需一切照旧便可。岳乐当即心领神会。不着痕迹的在我身前带着路;一路将我引到了戏园。岳乐虽生简朴;但因他的额娘喜好听戏;故而府里的戏台倒是造得仑奂。戏台共分两层;建于一浤湖水之边。半边戏台好似水榭一般搭建于湖面之上。湖对面则是专门哟看戏的专楼。岳乐带着我避开众人到了三楼的一个非常雅致的小间;常宁已经等在了那里。未几;宴开戏始;先是《捉放曹》,跟着是《思凡》。常宁听得有滋有味,摇头晃脑,双目微闭,手指不住地在桌上轻轻叩击。一折《思凡》唱完,少顷,锣鼓之声又起,“《牡丹亭…游园惊梦》!三哥快看,沈轻舟来了!”常宁兴奋地自坐上一跃而起;双手按桌。我凝神往台上望去;一个修长的人影自“出将”的帘后娉婷而来。我不在心中叹了一声;端的生了个好模样。只见那沈轻舟扮的杜丽娘;唇红齿白;一双秋水横波;顾盼之间;风情无限。眉如远山;不画而黛;唇如茱萏;不点而朱;举手投足间;甩袖;下腰;一气呵成;更难得是天生的一付好嗓子;清亮高亢;提起时便如鹰击长空;直冲九宵。低落下又宛如小溪潺潺;扣人心弦,如此唱作俱佳,果然不愧为玉梨的金字招牌,只把常宁听得如痴如醉。若非早听常宁说沈轻舟是个男儿郎,只怕真要把他当作了娇娥。想起了娇娥,真不知园中的那位少到底是谁,世上又怎么会有两个人长得如此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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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泥。
小菊站在咸福宫的台阶之上,昨一场淅淅沥沥的雨过后,院子里浅绿的小草已经在各处蔓延;有几颗甚至调皮的顺着青砖的缝隙钻到了她的面前;小菊深深吸了口气;那天雨后初睛的清新草气息,直往人心里钻。这样的光;让她的心也跟着明媚起来;轻抚着微微隆起的腹部;她的嘴角勾起了浅浅的笑意;“宝宝;你说你皇阿玛现在在忙些什么呢?”
“主子!奴婢去小多子那儿;打听打听万岁爷今儿可忙?会不会来?”听见了小菊的话;温娣往熏笼里加了块芸片;抬头问。
小菊想了想;说自己不想见皇上是骗人的;可三天前皇上来她这的时候;曾对她说;直隶一个月前连降大雪;一时间哀鸿遍野;饿殍满地。虽然已经着户部又拨银子又调粮的赈灾;可前些天御使中臣的一道折子上来;说真正着落到百姓头上的;竟还不到十之一二。大部分都被中间的员们层层设卡;居中盘剥了去。皇上当时说什么来着;“百姓一滴水;乱石千重围;草民半盏灯;黑风万里吹”。那天皇上满脸的憔悴,说整饬史制刻不容缓,但又不宜大动干戈,说着说着竟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让她瞧着心里又酸又痛。皇上这样操劳,她怎再去烦他呢?
这样想着,小菊遂摇了摇头,“不用了,皇上日理万机,你别去了,还是象前些天那样,陪我去园子里散散步吧。”
“主子连着三天都去园子里,还没看腻味吗?”温娣嘴里虽这样说着;却已经扶着小菊换下了盆底。
“这天的景呀,是一天一变,更何况,胡太医不也说了,我多走动走动,到时候生产起来,反而不会太辛苦!”
小菊今天的兴致特别高,北海里的冰早已经化了,湖水经由风轻拂着荡起层层涟漪,阳光照过,一片金光闪闪。不少热情的迎已经悄悄露出了嫩黄的苞。空气是那样的甜。
一阵从未听到过的歌声传来,引得小菊和温娣面面相觑,她们不由自主地循着歌声而去。穿过一道垂门,一个穿着朝服的男人正对着湖里的一群野鸭引吭高歌,这个情景已经够奇怪,但更奇怪的是他唱的歌,小菊竟是一个字也听不懂。
一曲唱罢,那个男人回过头来,小菊更是吃了一惊,蓝眼睛,黄头发,大约五十多岁的年纪,彬彬有礼的样子,他是个洋人!
一时间大家都怔住了,只是默默的相互打量着。
“你是谁?”小菊终忍不住脱口而出之后又觉得有点好笑,洋人怎么可能听得懂她说的话?
出乎她的预料,那个洋人走上几步,用最标准的姿势向她打千行了礼,“臣钦天监监正南怀仁,见过良嫔娘娘!娘娘吉祥!”
小菊惊讶的捂住了嘴,“你…你为何会说汉话;你…你又怎会知道我是谁?”
南怀仁和蔼的一笑;“臣已经在大清生活了二十四年;汉语早已经不成问题;至于臣如何得知娘娘的身份;那是因为这个!”他朝着小菊的左手一指。
“戒指?”小菊望着手上的“水火”金钢钻戒指。
“正是,这戒指的式样是臣亲手所绘,当时皇上和臣说过要送给良嫔娘娘,所以臣适才一见这个戒指,就认出娘娘来了。”
“你亲手所绘?”
“是,臣曾经和皇上提过,在我们西方,夫结婚的时候,会相互交换戒指,结婚纪念日的时候,也要互赠礼物。”南怀仁含着笑意,不卑不亢的回答。
“结婚纪念日?什么是纪念日?”小菊开始有点好奇了。
“西方人所说的结婚,也就是成亲的意思,每对夫成亲的那天,对他们来说都是终生难忘的特殊日子,这一天就叫做结婚纪念日。比如我们把结婚一周年叫做纸婚,十周年叫做锡婚,如果一对夫共同携手走过了整整五十年,历经半个世纪仍情比金坚,就叫做金婚,若是那对夫经过了六十年,半个甲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相濡以沫,那时我们就称他们的婚姻为钻石婚。而西方人所说的钻石,在大清被称为金钢钻,也就是娘娘您手上戴着的戒指。”
小菊的脸上泛起了一阵红晕,这个戒指的来历皇上只略略和她提过,她从来没想到这戒指的后面会有如此之多的故事和寓意。钻石婚?到了那天皇上应该已经白发苍苍了吧,她也变得鸡皮鹤发了。曾孙也该到了娶成亲的时候。想起自己和皇上一起变老,小菊非但没有觉得担心,反而隐隐有着一份期盼。她的手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