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今年交白卷不要紧,而如果她帮对立的MDP获得业务,她又在年底捅到总部去,朗尼会有什么结局,他自知。但是她在申诉中语气保持恭敬,也不卑不亢。朗尼虽然一定会照她的引导想过去,但当是抓不到她的辫子。
附件一是上周一丹尼尔亲笔写给她的可行性报告的提纲。幸亏她当时觉得这份提纲写得细致精到,拿回来翻译给祖海听,让他以后做投资公司的时候可以参考。当时祖海听了还说与他在MBA听到的课程有点类似,还说当时听课也就听课了,用到实际中看来还是有点用的。现在,这份提纲的用场是作为附件一传给朗尼,朗尼这个狡猾的老狐狸还能不去清查这是谁的笔迹,效果当然随便他朗尼猜测,荷沅在此不发一言。
看着书桌上的传真机“突突突”地吞着纸张,荷沅脸容淡淡的。该长大了,该知道忍辱负重了,也该懂点权术了。传真给朗尼,是她最后的招数,也是唯一的招数,老骆高看她,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回MS中国办,只有抓住她有业务这一点了。而这无疑也是将她自己置于火山口,她若是下半年做不出业绩,后果可知。而下半年的经济形势毫无疑问将是不良,她发出这份传真的同时,她将自己也抛了出去。但愿祖海能快快度过危机,届时,她将毫不犹豫退归山林,做她自家生意。MS不是她的家,她的家里不应有勾心斗角。
但万一朗尼决心已定,不作改变了呢?那么,荷沅只有联系MDP了,面子在实际金钱需求面前只有退后。她需要现金。而这些不能与祖海说得太清楚,他已够心烦,而且如果她说了,他肯定会说他另想办法,不让老婆吃苦。可是,一个家是两个人一起支撑的,怎么可以总是赖着祖海顶梁?看着祖海回家时候偶尔避开她的发呆,她怎么忍心,她怎么可以不为家做一点贡献?
发完传真,荷沅给朱行长打手机。朱行长当然是不会将手机号码印在名片上,但是谁叫他挂牵着妹妹,用手机给她打电话呢?手机响了很久,朱行长才接起电话,荷沅开门见山:“朱行长,想请你晚饭,不知道可否赏光。”
朱行长反而犹豫了一下,道:“梁小姐有什么事,不妨电话里说。我晚上有个应酬。”
荷沅轻笑一声,道:“很遗憾,本来我们夫妻俩想请朱行长吃饭,感谢你手下留情。那就只有口头道谢了。”
朱行长当然知道他对他们家做了什么事,刘某人请他帮忙,他当然得帮,但是看梁荷沅是有背景的人,他不愿惹太大的事,所以他有选择地扣了他们一笔比较小的贷款以示警告,效果果然不错,她丈夫立刻全面转移资金,他对刘某人也算有个交代。见梁荷沅这么说话,反而狐疑,她算是个有背景的人,怎么可能如此服软?而且据他所知,她如今在国外公司办事处的位置被免,这事搞得轰轰烈烈,很多经济界的人都知道这场动荡。朱行长倒是很想知道她这是唱的哪一出戏了,很好奇,所以接口道:“电话里说话不便,不如你过来一趟我的办公室,我们面谈。”
荷沅连忙压抑心情,说了声“谢谢,我很快便到”,心中则是欢喜,本来就没打算能请得到朱行长,本来只想电话里表示一下探听他的口气,免得祖海总是提心吊胆。祖海最近已经从很多银行朋友口中得知了对他公司的口头封杀令,也委托朋友传话,但无计可施。荷沅心想死马当活马医了,不去碰一下撞一下见一下朱家为首的人物,怎么可能获知最后低限?即便是死也要死个明白吧,或者还可以有个厚葬。
精心挑选服装,务求大方低调。出到门口又转回来,跑进书房找到以前在夹壁中找到的小小红瓷印泥盒,装入一只小小布袋里,非常心疼地放入包中。她非常喜欢这只印泥盒,上月休息时候正好给它配了西泠印社的印泥,现在只有忍痛割爱了。
出租车上,荷沅很想给祖海一个电话,想争取一点支持或者打气,但是又忍住,怕祖海反而为她担心。
进去朱行长办公室非常顺利,因为已有预约,而且朱行长已经清场。见面两个人都是互相一眼关六地打量一番,坐下朱行长便似是若无其事地提起:“梁小姐,你的工作最近听说动荡很大。”
荷沅微笑一下,道:“看明日之寰宇,究竟是谁家之天下。就在明天了。有朋友限我一周时间解决问题,我愚钝,还真花了一周才想出办法。朱行长,冰儿可好,很久不见,这儿有件小玩意儿送她。”说着打开自己的包,取出印泥盒。打开袋子,将红瓷小印泥盒也打开,微笑冲朱行长亮一亮,才道:“只是一盒西泠印社的印泥,冰儿喜欢书画,可能会喜欢。再麻烦朱行长转告冰儿,这个小袋子是我自己胡乱绣的,取的是辛弃疾的一阕词,‘最喜小儿无赖,溪头卧剥莲蓬’。盒子是民国仿明朝祭红,冰儿应该认识。只是件小玩意儿,烦请朱行长转交。”
朱行长一时没有伸手,看着印泥盒玩味着荷沅的话,什么叫朋友限她一周时间解决问题?什么朋友?而这件印泥盒他略知一二,知道大约有点价值,但是一个“仿”字,估计价值不会高到天价,作为梁荷沅送给妹妹的小礼物不是不可以。冰儿还真是喜欢这种书香味足的小东西。梁荷沅大方将礼物打开大约就是这个意思。只是收了礼物就得替她办事,但是他不愿因此开罪刘某人。他将眼光从似乎有着神秘吸引魔力的红色印泥盒转开,对荷沅微笑道:“冰儿现在还行,丈夫也会去看看她,多谢你关心。不过你的小礼物我可能要买椟还珠了,民国的仿祭红市面上难得见啊。”
荷沅也是微笑道:“朱行长拿去给冰儿把玩几天吧,她喜欢红色的珠子,以前还送给我一串。如果她不喜欢再说。否则我没法表达我对你的谢意。虽然上周晚上客观来说我并没有直接得罪你妹夫刘总,但是与我一起的朋友做得太过,让他在公众场合很下不了台,他生气也是有的。多谢朱行长看在冰儿面上只动我先生周五那笔还贷,小小给我先生一个警告,都不知朱行长得为此承受刘总多大压力,也不知冰儿会因为朱行长对我们的网开一面承受什么,我真的无以致谢。”
朱行长虽然听多阿谀,但是荷沅如此迁就的马屁他还是觉得有点毛骨悚然,虽然对荷沅看出他有心只是动他们一笔比较小的款项还是有点高兴。他也是直截了当地道:“梁小姐你大致知道我们家的事,对于我妹夫的请求,我投鼠忌器,不得不答应。非常委屈你们,但你也该知道我是不得已。你说得那么客气,我受之有愧。”
荷沅在心中骂遍朱家十八代祖宗,但是又一点办法都没有,依然得微笑道:“也不知道刘总的气什么时候能平和,可是他不肯接受我们的歉意。朱行长,你也知道,异地结算非常不方便。我非常贪婪地想,朱行长已经网开一面,可不可以再开一面?不好意思,我知道我的要求非常过分。”
朱行长最想知道荷沅的朋友是什么人,依然直言:“你完全可以通过你的朋友与我妹夫直接交流。”
荷沅又是在心中啐了一口,交流交流,还不是朱行长投鼠忌器,恨不得激着她借她的手灭了刘某人,替他们朱家出气,但他自己无事。荷沅又是第一时间想到老骆,还是微笑道:“刘总现在的生意遍地开花,还做上了房地产,交流是越来越难了。因为知难,所以才来找朱行长啊,除了你还有谁能帮上我们。”说话间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外婆上王家园里拜访柴外婆,一帮遗老们假惺惺的对话。可见人在江湖,不得不假啊。
朱行长立刻意会荷沅话中的话,她果然上面有强有力的可以制住刘某人的人,只是能力有限,只能制住一半,打不死刘某人,他还能不更强烈反弹?所以她不敢出手。他笑道:“交流还是有必要的嘛。有交流才有发展嘛。梁小姐,你提的要求我理解,我也很觉得对不起你们,希望你们能够继续克服一下困难。其实所有事情的解决还不是一个时间问题,时间一长,我妹夫自然会把关注的目关转向别处,那时候自然什么都不在话下。我日后会补偿你们。”
荷沅心中痛骂废话废话,时间一长,祖海也被你拖死,还要什么补偿,而且究竟要拖到什么时候呢?但是无法。从朱行长办公室出来以后,两只眼睛恨不得可以变作刀子,找机会杀人。印盒她留在朱行长的办公室里,难道还能取回不成?真是丢了夫人又折兵。权力,处处是权力,权大一级压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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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行出来的荷沅转乘中巴车到了宋妍的猪场。宋妍的种猪场如今前后左右都种了白杨树,风吹树叶,猎猎作响,似乎能为炎夏带来一丝凉意。宋妍看见在中巴车里闷得面红耳赤出来的荷沅,一点不同情,笑道:“干什么来,体验生活吗?你不是销假回去上班了吗?干吗板着脸?”
荷沅一直拿眼睛斜睨着宋妍,等她取笑完毕,这才道:“你头发上一条碧绿的毛毛虫,看来是杨树上的。”
宋妍一听,尖叫一声,立刻找镜子,果然见头发上面一条肥嫩毛虫笑卧发顶,顿时尖叫一声:“死荷沅,还不给我拿掉。快啦,快啦。”
荷沅嘿嘿一声,伸出手指帮宋妍将毛虫拿了,“亏你还学生物,毛虫都不敢抓,不是跟你说过指肚拿毛虫不会被刺吗?原来整一银样蜡枪头,外强中干,徒有其表,嗯,还有……。”
宋妍早飞起一脚,停在距离荷沅零点零一毫米的地方,呲牙咧齿道:“停,本人拿个大本文凭已经足够,不想拿双学位,你要再给我传教,我的美腿将穿越零点零一毫米的时空,与你嫩肤亲密接触。”
荷沅这才笑出声来,却又叹了口气,道:“跟你在一起才能这么尽情玩笑。”
宋妍听了,不由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一时凝固,等会儿才道:“知足吧,你。起码你回家还能有人供你撒娇供你倚靠。我呢?就指着你过来了。你别蒙我,我看你与你家祖海也是打打闹闹开心得很。”
荷沅扬脸想了想,闷声不想去水槽洗了脸和手臂,也没用毛巾,就像小时候从水里钻出来一样用手掌抹掉脸上的水珠,迟疑了一下,道:“宋妍,不瞒你,我可能是不知足。很多时候在家与祖海说话,比如我有次说刚从浴室出来背心小裤的他活象好兵帅克,祖海听了笑嘻嘻的,我忍不住问他知道好兵帅克是谁吗?他说不知,我问他那他笑什么,他还是笑说他知道我一定是在取笑他。所以很多时候我下意识地不再说文绉绉的话,怕祖海为难。可是,那很不好受。这几天我看《资治通鉴》,看道理的同时,不知怎么,有种找回过去文采辉煌时光的感觉。才恍惚想起,我是不是也下意识地放弃了自己以前的爱好?宋妍,你别一脸认真,我自己都还没想明白,或者只是我最近心情不佳,胡思乱想。”
宋妍却是依然认真地看着荷沅,轻问:“最近出什么事了?很严重的事?我正奇怪你今天怎么不用上班。”
荷沅又是一声长叹,絮絮将这几天发生的事一一讲来。宋妍一边手脚利落地洗菜,一边认真听着,连说祸不单行。可等荷沅说到老骆教训的时候,宋妍不由又嬉皮笑脸起来,评价这是男女相处的最高境界,不落痕迹的暧昧。荷沅同样还以距离身体零点零一毫米的老拳。等说到朱行长的话,宋妍连说什么强盗逻辑,“咦,我哪天拿刀刺进他的心口,却万分真诚地跟他说,我是不得已,家有七十老母要吃他的心,他干不干?这不明摆着欺负你们路子不够粗吗?竟然还好意思直说?可是……唉,你去一下还是对的,起码知道他什么意图,也知道他不会再有跟进的迫害。你们只有逆风而上,自强不息了。”
荷沅叹了口气,半坐在高脚凳上不语,房间中回荡着宋妍新置发烧级音箱的音乐放送,混着隔壁断续传来的猪叫,西窗流金般淌入的夕阳,周遭安逸得不象话。
宋妍切菜依然是大刀阔斧,从来不会在大勺子一般的青菜梗中间拉一刀,她见荷沅不语,不由问了一句:“想什么了?别总唉声叹气的。”
荷沅答非所问:“亨德尔《弥赛亚》中的‘哈利路亚’?听着真是静心。若是男声换成童声合唱,不知又是什么情形。你有没有大提琴的《天鹅》或者《圣母颂》?”
宋妍笑道:“大三那阵,你那盒《天鹅》硬是被我听废,那个时候我真是感情用事。不过今天不给你听《天鹅》,你心情太差。我买音箱时候很认识了几个音乐发烧友,以后带你认识认识,免得你一身铜臭。前几天我们正批着那个谁谁拿钢琴将好好一曲《天鹅》演奏得跟小滑头一般浅薄。”
“又不是《天鹅之死》,是《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