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沅笑道:“每月工资奖金都打到卡上,我都不知道拿了多少。可是待遇再好,做得不愉快还是不做为好。汪先生,我考虑得很清楚。你安心去美国吧。”
汪先生大是尴尬,听得出梁荷沅已经猜知他登门拜访的用心。被她那么一说,他这人立刻落了下乘,以后即使再做同事,他也没法在梁荷沅面前再抬起头。不过他也因此放了心,她已明说,照她平时工作习惯不是出尔反尔的人,而且看她家境确实是好,可能女孩子做到这一步已经倦鸟知返了。
不过再谈话就没了什么感觉,说了一些风花雪月,汪先生没有应邀留下吃饭,赶回办事处。
汪先生才走没多久,祖海回来吃饭,进门虽然照规定热烈拥抱,但两人都有些像在完成任务。趁着祖海洗手洗脸的空挡,荷沅端了饭菜上桌,鸽子笋片老汤,清蒸带鱼,清炒荷兰豆。祖海擦干了手出来,笑嘻嘻地道:“老婆在家就是好,中午也有饭吃,吃完还可以睡个午觉。”
荷沅将他一把摁到椅子上,笑道:“再过几天你就得烦了,讨厌,现在连中午也得回家报到,人还有没有自由。今天汪先生来探我消息,所以我少做了一个菜,本来还想凉拌一盘金针菇的。”
祖海笑道:“他来干什么?傻冒。办公室里有事肯定是先拿下他们这种文职人员,谁舍得手中握着市场的业务人员?现在你的位置谁在顶替?”
荷沅笑道:“唐生年啊,他可终于熬出头了。”
祖海忍不住道:“荷沅,你真有那么大把握?你退出来这一手做得虽然漂亮,但万一唐生年有他自己的道行,一两个月后你真回不去了呢?”
荷沅想了想,道:“我这一手本就是以退为进,让他们看看我不在业务部会走向哪里,我不在,他们才能看得清楚,一劳永逸,免得以后还是经常跟我鸡零狗碎地闹麻烦。但也不排除唐生年顺利接手。如果是这样,只能说明我以前自视太高,其实水平马马虎虎,那么我也该清醒认识自己,不如回家算了。顺便送汪先生一个人情。”
祖海笑道:“那好,我今天开始就戒酒。”
荷沅愣了一下,随即明白祖海的意思,一筷子敲了过去,“你想得美,我还没玩够呢,等我三十岁再说。”
祖海笑道:“儿子也可以玩的,我们可以叫保姆,又不用你太操心。否则你每天在家不是太闲了吗?”
荷沅笑道:“不闲,一点不闲,我后面还有一大堆计划要做的事。祖海,我想买只电脑上网,看看国外的新闻,还可以打打游戏。否则呆在家里太闭塞了。”
“早该买,还可以教教我。我下午让财务送支票过来,进到公司账上。老婆,不如你再去买台什么跑步机之类的来,我可以锻炼减肥,这附近都没有跑步的地方。”
“谁说没地方跑步,西郊有条修了一半扔那儿的路,你每天早上开车过去跑上几圈就是了。不行我每天早起押着你去。”荷沅说着,一筷子抢下祖海已经夹起的带鱼籽,笑嘻嘻送进自己嘴里。不由想起林晶晶给青峦剥虾,“祖海,青峦他们怎么样了?什么时候结婚?”
祖海道:“青峦好像不很满意,你在美国的时候,有天他和我一起喝酒,说起来他很不想结婚的样子。不过他还是君子,没说林晶晶不好,直说不适合。我说不好就断了,拖着对谁都不好。”
“哪那么容易断,看那样子,林晶晶追得很紧。而且他们还上过床。且不说感情如何,青峦总得负点责任吧?不过也是,拖着万一不结婚,不是耽误了人家。”
祖海笑道:“那不结了?青峦的性子里面最大不足就是当断不断,顾虑太多。”
荷沅想想也是。吃完饭祖海睡觉,荷沅上楼陪着他在旁边看书,手机全部关闭,老房子里比较阴凉,住里面非常享受。恬静安逸。
最先几天还有同事不断来电问好,可后来大家也忙,再说看荷沅还真是偃旗息鼓,都也问候得少了。再加荷沅懒得开机,免得应付客户的问询,大家的电话也打不进来,慢慢地,不用半月,再开手机,电话已是了了。生活是真正的安静,而不是运筹帷幄。
可是小院外面却是风云变幻,无论是从电视新闻,还是从网络上读得的消息,整个亚洲金融正遭受着一次规模空前的恶性袭击,在美国培训时候大家所讨论出的最坏结果仿佛正在逐步走向现实,危机已经悄悄抬头。
为避开网络使用高峰时期好几分钟才能打开一个网页,荷沅每天清晨起床便上网下载新闻,顺便将标题读给在跑步机上做小白鼠的祖海。两人都很担心,危机看来已经波及中国,未来不知将会如何冲击中国经济,据目前看来,情况非常不妙。荷沅从网上找到的国外分析来看,祖海从事的房地产一定是首当其冲,必将成为危机经济中最大的受伤者。
任谁看到这种预测出来的结局都不会开心。祖海也不例外,这几天每天早早回家看荷沅翻译给他的最新消息,眼看着最坏预测越来越有实现的可能,当然是天天食不甘味,嘴唇上火皲裂,脸上满是疙瘩。两人都没想到,倾几个国家之力,竟然难以抵挡金融大鳄的攻击,竟会节节败退,退至悬崖。第一次充分认识到,原来国家不是万能,也第一次认识到,小民也与国家命运休戚相关。
此刻用热锅上的蚂蚁来形容祖海一点不为过,眼看着危机到来,而他手头还积压着空房无数,若预言成真,别的不说,即使高额贷款利息已经可以将他压垮。他已濒临绝境。
这天他中午回家,进门第一句话还是“怎么样”。荷沅上去主动紧紧拥抱了祖海一下,虽然得不到发应,她这几天还是坚持着做。她最近都不在祖海面前耍赖了,祖海的神经已经绷紧到极点,不能再戏弄于他。
“还是老样子,都估计泰铢会是第一个缺口。先不谈这些,我们先吃饭了再说。”荷沅觉得自己像是哄小孩似的。
祖海没答应,急促地道:“先给我看你的翻译。”
荷沅只得道:“好吧,你坐到饭桌边,我拿资料给你,边吃边看边说话。”
祖海挠挠一个月没修的头发,闷声坐到椅子上,荷沅瞥他一眼,过去电脑桌拿了资料给他。想到他还没洗手,不催他了,还是去洗手间拿了湿毛巾出来给他擦吧。出来,见祖海早就看上了,她拉过祖海没拿资料的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擦个干净,然后轻道:“祖海,我们换个手。”
祖海似乎是没听见,没有动手,依然专注地看着手中资料。荷沅无法,只得拉起他已经擦干净的手去捏纸片,以换下祖海另一只手。不想才一拉祖海拿着资料的手,祖海“啧”地一声,不耐烦地道:“你别烦。”
荷沅听了愣住,什么态度。很想给祖海一拳头,可看着他皱起的眉头,又忍下了。他也难,那么大担子呢。可荷沅又想,难道她就不难?她“病假”之前挑的担子难道轻松了?她什么时候说他烦过?而她现在虽然看似悠闲,心里却是提着一把汗水,谁知道MS最后怎么发落她呢?她心里从来没有真正考虑过放弃MS的职位。这点祖海可知?她站在祖海身后发了半天愣,才悄悄走开,进厨房盛饭出来,一碗给祖海。
荷沅只是大致翻译,所以不用多久,祖海便已看完,端起饭碗吃饭,但一直沉着一张脸不说话,似是思考着什么。荷沅没去打扰他,看他吃完一碗起身,却不是去厨房盛饭,才问了一句:“一碗够了?再吃点吧。”
祖海过去洗手间,闻言头也不回道:“没胃口了。荷沅,今天你洗一下碗。”
荷沅翻了个白眼,不去与他理论。今天不知为什么他这么冲,她懒得去与他讨论“休息在家与洗碗归谁”之间的区别,免得他又是一句“你别烦”。“你别烦”倒也罢了,荷沅最难受的是祖海的那声“啧”,充分表达出他心中极大的不耐烦。她现在是他的大麻烦了吗?
洗完碗,荷沅迟疑了一下,没有上楼。没想到祖海在楼上喊老婆。荷沅一直反感“老婆”这个叫法,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而今天是特别的反感。但祖海一直在叫,她只得上楼,拿本书坐到床头。才坐下,还没翻开书,祖海已经腻了上来,将头钻进她的怀里,一手熟练地绕到她背后,打开搭襻。荷沅惊道:“干什么,你这几天不吃不睡的,还是快点睡觉。”
祖海不听,也不说话,大力将荷沅压到身下,上衣都没脱,也没前戏,直接进入。荷沅只觉得痛,殊无欢愉,推又推不开,更不想伸手抱住他,被动无奈地接受着欢爱。在祖海一波一波的撞击中,荷沅不由得想起实习回来的火车上那个青花瓷脸说的话,“进门出门话都没有一句,进来就上,上了就走。”荷沅到现在才明白,原来她记得那么清楚,字字句句都记得清楚。心中生出的屈辱排山倒海而来,咬住嘴唇偏开脸,不愿被祖海吻到,心里只觉得肮脏。
祖海倒是没有上了就走,他翻下身来嘀咕了一句“老婆,我决定了”,便松松地搂着荷沅呼呼睡去,似是卸下一个巨大包袱。荷沅咬紧嘴唇盯着天花板愣了半天,很久才缓过气来,拉开祖海搭在她腰上的手臂,逃也似地下床,下一楼洗手间仔仔细细冲了个干净,换上衣服出门。可是走到门口又呆住,干什么去呢,逛街吗?她叹了口气,回来客厅坐下,似乎是没地方可以去。没心情逛街,而MS,他们现在在干什么?原来工作有工作的好处,起码是最好的最有理由的消遣。
揪起一张报纸,可看了粗黑的标题却不知究竟说的是什么,坐了半天脑袋里还是一团子乱麻,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太矫情,还是祖海太过分。干脆打开电脑玩游戏。照着顺序将空档接龙从零玩到一百的时候,祖海才踢踢沓沓下楼,从背后抱住荷沅,一边亲吻一边道:“老婆,睡得真好,足足睡了两个半小时。你也不说来叫我,也不陪我。”
“噢,拿我当安眠药了。”荷沅避开祖海吻过来的嘴,淡淡地道。
祖海听得出荷沅的不满,忙陪笑道:“你是我老婆嘛,我不找你找谁?宝贝,你知道我这几天反常嘛,我晚上一定好好补偿你,唔?宝贝,别生气。”
荷沅的脸转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也不出手固定住荷沅的脸,只是猫捉老鼠似的追着,好几个回合下来才捉住荷沅的嘴唇,深深吻了好久。荷沅都气不起来,推开祖海的脸,瞪着眼睛道:“别跟我扮小丑,很好看吗?”
祖海笑道:“好了好了,终于肯看我了。宝贝,我本来一直决定不下,跟你一亲热,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我定了,割肉抛。你说能有几个人能像我们那样了解国外新闻,知道危机在前?趁着现在各单位在国家发文禁止福利分房前抢着买房分房,我得抢先把手头的空房全部折价清空,免得大笔资金压在手里困死。即使稍亏,也比以后付银行利息强。宝贝,你真是我的宝贝。”
荷沅心中忽然想到这个宝贝是不是宠物。但又骂自己没良心,祖海对她的好,她怎么还能不知?可心里还是别扭,推开祖海的脸,道:“回头找个好一点的理由登一幅广告,我也觉得越快出货越好。上班去吧,速战速决。”
祖海亲亲荷沅的手,笑道:“晚上别做饭了,我们外面去吃,吃完看电影,怎么样?或者看歌舞?”
“看歌舞,这时候电影院里都是蚊子。”
“好,别生气了,我走了,等我回来。”祖海照约定紧紧抱了荷沅一下,这才出去上班。
荷沅没起身,等他走远一点才扭头看他,看着他出门。回味起刚刚祖海的话,其实看得出祖海是强颜欢笑,心血造出来的房子,割肉抛谁不心疼呢?算了,不与他计较,这点小事有什么可计较的,何况是夫妻。
可心里不觉还是不很舒服。在客厅坐立不安,怕自己胡思乱想,上去书房取出以前买的降香珠子,拿剪刀剪散了,仿佛香气也弥散来开来。这香气非常好闻,似乎能安稳人的情绪。荷沅取来锦线,像小时候立夏打蛋套似地将降香珠子串成一只灯笼状,可等放开里面的支撑,灯笼立刻塌陷。只得又想办法。做着手工,仿佛便可忘记心头的烦恼,氤氲的幽香中,脑子只要简单地想着这棵珠子怎么串,那颗珠子怎么连。可是串了很久还是不成。
荷沅气馁,收拾了珠子出去逛街,终于还是得去逛街。
四十二
荷沅来到祖海订桌的酒店十三楼餐厅时候,意外发觉朱行长也在座,而且就在隔一丛散尾葵的身后。荷沅犹豫着要不要打个招呼,问问久不见面的刘太太究竟怎样了,她总是有很不好的感觉。但朱行长桌上有别人,肯定不喜欢当着人面说这种事,而且这回他未必肯离席,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