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一纵身子,矫健的身形消失在了渐渐黑暗的天幕里,留下云锦自己,又开始无可奈何的揉着额头头大:回想着他刚才说的“买卖”的话,云锦真的不知道自己这次帮他帮的到底是对还是不对了!
会不会间接地做了他的帮凶,成就了他的买卖,这已经不是云锦能够掌控的问题了。倒是他最后那句话说的没错——天气渐凉,是该垒个土炕了!
垒炕这样的活计,云锦自然是不会的。只是,不等她去找志强帮忙,那个小子就已经先想到了。
第二天,还没有吃完早饭,志强已经呼喝着进来了,肩上扛着工具,身后还跟着两个跟他素来要好的小兄弟!
大半天的时间,三个小伙子和泥、做坯,忙得不亦乐乎。中午云锦特意下了一大锅跟干娘学的手擀面,小伙子们嘻嘻哈哈的笑闹着,呼噜呼噜的喝的满头大汗!之后,甩开膀子一气呵成,不仅给云锦垒了土炕,更把厨房挪到了中间,将孩子们的两间宿舍并作一间,挪到了厨房的另一边,并在屋里垒了个宽大的通铺火炕。这样一来,厨房里的两个锅灶依墙而建,平时烧火做饭的时候就可以顺便将两边房间的土炕一并烧热了!
因为最后垒的灶台,直干到日暮西山,方才完工。眼见晚饭也做不成了,云锦就提前回了时家,等三个小伙子一身泥水脏兮兮的回来时,云锦已经和干娘一块儿包好了三盖子的猪肉白菜饺子。饺子下锅,三个泥猴已经大体擦洗干净了过来。
大伙儿烫酒热菜的吃起来!透过满桌饺子蒸腾的白雾热气,云锦望着干爹干娘连同这个白捡的好兄弟,只觉得眼眶湿润,赶紧低了头,将滑落的两滴眼泪藏起,和酒咽下!
接下来就是秋收,云锦将功课安排下去,放了孩子们的秋假,自己也好腾出时间帮着时家抢收粮食。
可是干娘拉着她细皮嫩肉的双手,疼还疼不过来呢,哪里肯让她跟着下地干活?耐不住云锦软磨硬缠,最后就将一家人的三顿餐饭加屋里所有的活计安排给她。云锦每天收拾了锅灶,喂完了鸡鸭猪牛,就急忙忙的赶去地里,多少也能再帮衬一些。
今年是个难得的丰年,不要说时家这样自己有地的了,就是那些租种土地的村民,大体算算今年的收获,交够了租子,留下一家人的口粮,也大都还能有不少的富余。
一筐筐的土豆地瓜,一袋袋的玉米高粱,各家各户都是欢天喜地忙活着,一年下来,这段日子大概就是这些农民们最为幸福的时光了!
“该着今年大家都能过个好年了!”收完了最后一亩地的玉米,时大叔蹲在田埂上心满意足的抽起了烟袋。云锦一边帮着志强将最后一袋子玉米收装捆好,一边听着干娘在一旁欣慰的絮叨着里短家长。拢一把额前垂落的发丝,云锦抬眼望向天边——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云锦只觉得这样的日子简直惬意的叫人不敢相信……
第11章 也无风雨也无晴(修改)
定风波
苏轼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段日子,云锦时常是回到学校以后,累的倒头就睡!但是,收获带来的内心的欣喜却足以掩盖连日来身体的疲劳!
那天清晨起身,匆匆忙忙的穿好了衣裳,正想着赶紧洗漱了好再去时家帮忙。谁知,伸手拉开房门,一个人就“咕咚”一下倒了进来!吓得云锦退后一步,差点儿没有惊叫起来。
仔细一看,那一头乱发一脸胡茬的还能有谁?
云锦正奇 怪{炫;书;网}他是受了伤了还是遭了难了,怎么晕倒在她门口呢,却见人家揉着磕疼了的后脑勺,“咿呀呀”叫着爬了起来!
不等云锦开言,他到不客气的一推云锦:“你可醒了,害我在院子里睡了半宿了!快让我上炕躺会儿!”
“你怎么又来了?”云锦伸手拽他,他却一甩胳臂挣开,半眯着眼睛已经爬上了炕头。
“别吵我,先让我睡一觉。”说着不客气的拖过云锦刚刚叠好的被子。
眼看着他身上又是泥又是土的钻进她的铺盖里,云锦又气又急,顾不上考虑得罪他的后果,冲过去一把救过被子:“你怎么回事?被你们的山大王逐出山门啦?”
他却不气反笑:“逐出山门?嘿嘿,只有我赶别人的份儿,谁敢赶我?是我那笔大买卖真的做成啦!哈哈,我亲自守了七天七夜啊!可累死我了!那小子太狡猾了。但总算让我逮着了!昨儿个夜里……”他伸出手,得意的做了个猛的握拳的动作,然后顺势从云锦手里夺过来被子,一翻身儿已经牢牢裹在身上躺好了。
云锦还想拉他,却听他最后又嘟囔了一句:“说起来你的功劳最大,所以,我才眼巴巴的连夜赶过来谢谢你……”最后的谢字连着他的呼噜声出口,云锦也只能无奈的放下手来!
出门来四处看看,日头刚刚升起,应该没人看见。这个家伙的胆子也着实太大了,要不是她素来早起,他就这么睡在她的门口让人家看见可怎么得了?
想想他睡醒了还有后窗户可以离开,云锦干脆还是和往日里一样锁了门离去。
晚上回来已经没了那人影踪,云锦忙了一天,早就把他丢到了九霄云外,进屋一眼看见炕上叠的歪歪扭扭的铺盖,方才想起早晨的事来!
自那次帮他翻译了两张货单,思量着其中涉及的款项极大,云锦越想越是不安,特别注意打听着,不时的问问志强,有没有听说县里乡里哪家遭了劫了,或者是哪家的货物被抢了的!后来,过了半个多月,竟然一直都是平安无事。
不要说大宗的货物被劫,就是平日里小打小闹的拦路抢劫都比以往少了很多。
追其原因,倒不是土匪们改邪归正了,而是因为秋收在即,大部分商家都把雇员放了回家收粮食了。如此一来,正常的商运也就少了很多。也不排除,各个山头卯着劲儿等着抢粮食呢!
“他们不会抢村里的粮食。”志强颇为内行的给云锦解释,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各个山头基本都不会过分祸害乡里,“他们只等着那些收粮的车队经过,懂事儿的提前交了过路费也就算了,外来不知情的就算是帮着山里运了粮食了!”
后来忙于收粮,云锦才把这段心事渐渐放下。谁知,这个家伙却又这般突兀的出现,横冲直撞的将云锦平静的生活搅合的风生水起!
回想着他那番得意的嘴脸,云锦思量着,估计这次事主损失不小,这事儿大概过不了两天就该城里乡下的传开了!
谁知,好几天过去,竟然还是半点动静也没有!
云锦这才想到那日他是半夜里劫的东西,普通货物青天白日的还怕不安全呢,又怎么会三更半夜走货?料想也是见不得人的营生,不外乎黑吃黑的勾当!如此一想,几日来因为这事儿颇为内疚的心绪方才安稳了下来!
后来大概真是走顺了腿了,不过十多天的光景,他就又冒出来两次!
一次是云锦从时家吃过晚饭回来,一推门,正看见他满屋晃荡着,一手里举着杯水喝着,另一只手里却像模像样的举着云锦放在床头的一本唐宋诗选!
听见门响,却头也不回,更加卖力的摇头晃脑,不看他一身的行头,倒真有几分书院里老夫子的架势!
云锦开始一惊,待看清了来人,就忍不住扑哧一笑,看他右腰匣子炮,左腰马鞭子的形象,不仅笑骂一句:“有辱斯文!”
“哼,斯文值几斤几两?孔夫子就不用拉屎拉尿了?”他却将书一抛,回答的理直气壮。
云锦白他一眼:“说吧,这次又是所为何来啊?”
他却咧嘴笑出一口大白牙:“非要有事才能找你?咱们也算是老相好了,过来看望看望你不成啊?”
几番接触,云锦也看出这人是个顽劣的性子,上次坐在院子里睡了半宿,可见这人本性醇厚,也就懒得跟他去打这些嘴上的官司了!
虽然不相信他的连篇鬼话,可是问了他几句,都被他胡乱岔开,云锦见他不肯说,也就不再追问。
谁知他还真是没什么重要事情,只说是因为想她,这几天饭都没有吃好,今天更是为了见她,没有吃饭就急忙的下山。非赖着云锦下厨,给他下了锅打卤面,这才算是消停下来!
云锦看他呼噜噜吃的头也不抬,看来真是饿了。想想自己也是在时家吃过饭后,又跟干娘拉了半天家常才回来的,活该这个家伙饿成这样!
“慢一点儿,也没人跟你抢!第一次见你就想说呢,怎么跟饿死鬼儿投胎一样?你娘可怎么把你养这么大的?”云锦嘴里调侃着,却见他明显的一顿。想起来他年纪轻轻的,有家归不得,这样的话大概是触到了他的疼处,也就讪讪的,不再言语。
他也半天没有言语,却吃得慢了很多。咽下了最后一口面汤,才突然冒出一句:“以前,我娘也总说我吃饭像头活猪!”说着,伸手在嘴上一呼啦,吸溜一声又道:“不过,从我娘死了以后,就再也没人管我了!”
云锦不知道他那一声吸溜是因为热汤面热出了鼻涕,还是真的被她那一句话勾出了伤心事!看他低着头不肯抬起来的样子,难不成真的是落了泪了?
还真是个大孩子呢!云锦心里一软,一边探身过来收拾碗筷一边轻声道:“没人管你,就该一天到晚的活成这个样子?你看看你那头发胡子?生怕人家不知道你是干什么的!就你这样的,还敢去闯县城呢,也就是那帮子官爷眼瞎!碰上个有点眼力介儿的,我可看你怎么得了!”
他一撇头,哼了一声,也没言语,等云锦去厨房放了碗筷回来,却发现又是人去屋空!
云锦想着,大概是哪句话又得罪了他!毕竟是交浅言深,这些日子多了志强这个兄弟,渐渐习惯了姐姐的角色,今日里不自觉的又拿他当孩子一般教训,却不想人家好歹做得也是刀头饮血的营生,怎么可能会像志强那般只会嘿嘿傻笑的听她唠叨?
以为他以后不会来了,结果没过几天他就再次出现,而且出现的更加突兀!
那晚,云锦看累了书,出去洗漱了准备睡觉。谁知,从院子里回来一推门,就见那人从门后突然的窜出来!吓的云锦一哆嗦,手里的脸盆就不自觉地松了开来!要不是他眼疾手快的一把接住,这“哐啷啷”的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动静!
吓这一跳,一是因为没防备门口藏人,二是一打眼根本没认出来窜出来的这人是谁!
云锦跟他面对面,四只眼睛瞪了半天,才吐出一口气来!
愤愤然一把抢过他手里的脸盆,一伸手将他扒拉开:“你怎么回事?总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冒出来!”
“嘿嘿,真吓着你啦?”他看云锦神色如常,这才放下心里,本来是想吓吓她的,却没想到真把她吓成这样!
“废话!哪有你这样半夜里突然窜出来的?还有,你那头发胡子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一下子变了个人,成心想吓死我啊!”云锦放下盆子回头狠狠瞪他一眼。然后盯着他光溜溜的下巴,很是适应了一下视觉上的差异!
他却嬉笑着凑过来:“哎,是你说的,嫌我不修边幅,这会儿拾到利索了,你还不满意?”
云锦含笑打量他,本来乱七八糟的一张脸,现在拾掇干净了,还真有那么点眉目清朗、丰神俊秀的意思!衣服换了半新不旧的一身长衫,左右腰上鼓鼓囊囊,两件要命的宝贝一样不少——好歹还知道藏在里面!
他被云锦盯得浑身难受,故意别过头去不让云锦再看:“好了好了,以前没见过吗?多大点事儿啊!值得你这样?”
云锦一看他后脑勺,原来的一头乱发竟然也顺顺溜溜的修理整齐了,更是失笑:“呵呵,以前可不是没见过呢?这一下子看上去还真不适应,总见你跟个山大王一样,这会儿倒像是个账房先生了!”
“那配你这个教书匠不是正好?”他一回头又呲着一口大白牙的凑过来!
云锦翻了个白眼给他:“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就你这样的?披了虎皮也学不来猫样!”
“你!哼!”几次下山找她,总会被她抢白几句,气得他一肚子火儿。可是,非要吃了她的抢白了,他回去的时候方才安心。不然,就总觉得忘了什么事情一样。上次跟他们下山劫货,回去上了半山腰了,总觉得不得劲儿,到底掉转马头回来,虽然在屋子外面蹲了半宿,可是心里安稳。如此想着,嘴上竟然幽幽的挂出了十足十的委屈:“这回我可是诚心诚意下山来谢谢你的!你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