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洛儿这些天来,终有机会将心中的苦闷倾诉出来,潜龙的一番话虽不能替她解忧,却也颇令她心情舒畅了几分。
这时候,风中的雨丝已经开始稠密起来,江洛儿舒口气道:“下雨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你快些回去,不要露出破绽来!”
潜龙点点头,抬脚刚要走,又迟疑下来,开口说道:“洛儿,你自己要当心,我看你的情绪不太对劲,可能是近来太过劳累,不要想得太多!”
江洛儿浅浅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我自有分寸,你回去告诉喜来,让他寻个机会出来吧,春儿也要临盆了!”
潜龙不再多言,默默地点头,静静地消失在这西子湖畔的斜风细雨之中。
第二部 国事篇
第四十九章 狠心断翼
怪医凑到江洛儿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江洛儿眼中并未现出吃惊之色,只是颇为沉重地点了点头,随即便将一双似水明眸投向了窗外,久久无语。
怪医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自顾自地走开了。
门被轻轻地推开,一股凉风顺势钻了进来,沉思中的江洛儿下意识地转过头来。
几日未见的影凤神色憔悴地出现在门口,有那么几秒钟,两人同时楞楞地望着对方,谁都没有出声。
影凤微垂下头,清清喉咙,开口道:“大小姐……”
江洛儿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等待她的下文。
影凤说道:“我这些日子太不懂事,请大小姐不要怪我。”
江洛儿无声地叹息,很想别过脸去,但她克制住自己,她听到自己在用一种极其轻柔镇静的声音说道:“我们从小一直亲如姐妹,我怎么会怪你!”
影凤飞快地抬起头看了江洛儿一眼,面颊上现出两抹十分奇异的绯红来,随即又快速地垂下头去,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拧在一处,声音中带着几分沙哑道:“大小姐若真的不怪我,我可不可以进来与您说几句话。”
江洛儿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点头。
影凤迈进门来,回身关好房门,身体似无重量般轻飘飘地走到江洛儿近前。
江洛儿忍不住说道:“你近来消瘦了许多。”
影凤的步伐微有停滞,似是犹豫了一会儿,才低垂着头继续走过来。
江洛儿的心中并无半点紧张,只是盈满了惆怅与酸楚,目不转睛地盯着影凤。
影凤停下来,好半天才轻声说道:“大小姐告诉过我,不要将心轻易交出去,可惜我没有听。”
江洛儿脸上浮几丝苦笑道:“将心交出去也无妨,但要先想清楚,可惜当女人想清楚时,心早已不知不觉地飞走了,否则就不是爱情了!”
影凤目光中现出困惑之色,不由诧异道:“为什么大小姐说的话,我还是听不懂?”
江洛儿温声道:“不懂不要紧,你也不需要懂,懂了以后就会太理智,也会很痛苦。”
影凤茫然道:“您是不是说,我并没有做错什么?”
江洛儿轻轻摇头道:“爱上一个人怎么算错呢?自古女人就如飞蛾扑火一般寻觅爱情,有人欢喜,有人愁,可以说女人痴,女人傻,却唯独不能用对与错来评判!”
影凤的一双大眼隐隐升起一层水雾。
江洛儿凝视着她,又继续说道:“我第一眼看到你时,你小心翼翼地躲在你娘身后,满脸的惊恐,一晃几年,已经长成一个婷婷玉立的少女。现在想想,这几年里将你和潜龙封闭在长老身边日夜习武也实在是考虑不周,让你们没有机会接触人性和社会,以至在魔教总坛长大却还不喑世事,而潜龙又要比你强些,他毕竟幼时见识过世面,又经历过家族巨变,在为人处事上比你强上许多,只有你,我是存了一些私心的,总觉得你本性单纯,能不沾染世俗就不要沾染,想任何事都简简单单,做任何事都喜怒分明,应该会较其他女子快乐很多。”
叹了口气,她语气一转,伤心之情油然而生,“可是我没有想到,有一日,却会令你因此而受到伤害,早知有今日,倒不如从小就让你见识到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大小姐……”影凤颤声叫道,只觉膝盖一软,已经无声地跪倒在地上,大滴大滴的泪珠如断了线般坠落下来。
江洛儿木然地注视着桌上的一盆万年青,声音苦涩道:“这些年来,我们虽说不能交心,但我对你却实实在在一如姐妹,你今日生出了异心,我要说不怪你那是骗人的……”
“大小姐!”影凤神色大变,跌坐在地上,震惊得无以言表。
江洛儿苦笑道:“影凤,我并不是傻子,时至今日,我也不访对你明说,早在你结交那名女子时,我心里已隐觉不妥,但我从未怀疑过你的忠心,后来发生的种种,我都刻意忽视,只盼着你天性淳良,不至越陷越深!”
说到此处,江洛儿的神色突然严肃起来,“我已知道你刚刚偷跑出去会过什么人,我也知道那人交给了你什么东西,我明白你是终于下了决心!本来我可以等你动手之时,出奇不意地揭发你,但我舍不得我们这几年来的情谊,你明白吗?”
影凤此时已开始不住地发抖,面色惨白得惊人。
江洛儿平静地看着她道:“你看你,本不是一个忘恩负义之人,却强迫自己做此不义之事,这般的痛苦又是何苦呢?”
影凤张了张嘴,硬是没有发出一声来,只是眼泪模糊的面容上震惊惶恐之色清晰可见。
江洛儿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走到她的面前,缓缓俯下身来,凝视她的双目,沉声说道:“影凤,你告诉我,你真忍心对我下手吗?”
影凤只觉突然之间万念俱灭,多日来的挣扎与惶恐汇聚成一股强大的压力,自己再也忍受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江洛儿摇了摇头,又走回去坐下来,静静地看着她痛哭。
好久,影凤的哭声渐弱,一张青春俏丽的面庞又红又肿,被泪水涂抹得一踏糊涂。
江洛儿在这时才再次开口,声音中既包含着无奈又透露着惋惜,“事已至此,相信你也明白,我是再不能将你留在身边了!”
“不,不,大小姐,影凤错了,影凤被鬼迷了心窍,您千万别不要我!”影凤不顾一切地扑过来,声音嘶哑地连声叫道。
江洛儿很想抬手轻轻将她鬓脚的乱发整理到耳后,但手只是微微动了一下,就被理智极力地按捺住,她心中不觉酸痛异常,轻声说道:“你有两条路,一条是表面上奉我之命回总坛去,这里发生的一切只有我、怪医和你三人知道,另一条是自此脱离魔教,与我再无关系,想要跟谁走就跟谁走,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只对大家说你是厌倦了当前的生活,追求自己的理想去了!”
“大小姐……”影凤双手扒在江洛儿的膝头,目光绝望却又透着几许感激。
江洛儿微微弯下腰,紧紧盯视着她道:“影凤,我如今也只能做这些了,你明白吗?”
影凤哽咽道:“我明白,大小姐总是爱惜我的,我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罪,您还为我着想,顾及我的名声……”
江洛儿叹息道:“你总不是一个黑心之人,无论你做了什么,我始终坚信这一点!”
影凤扶在江洛儿的膝头又埋头哭了一会儿,好半天,再次抬起头时,仿佛已下定了决心,抹掉脸上的泪痕后,轻轻退后几步,跪在地上痛苦万分地说道:“大小姐对影凤的厚爱之心,影凤永生不忘,只是影凤已经再无颜面对大小姐和教主,影凤自此别过大小姐,影凤给大小姐磕头,影凤对不住大小姐,影凤……”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越来越抖,越来越轻,几近无声,重重的三个响头之后,她头也不抬地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江洛儿的心痛得厉害,但她强忍着没有拉住她,她强忍着不去问她是否会去找吴常,她知道她至此已经永远失去了影凤,失去了那个纯真可爱的影凤!
影凤离去时并没有关上门,房门被轻风吹得来回摆动,江洛儿怔怔地望着,滑稽地想,这是不是一场梦呢?
怪医摇着头走了进来,看了江洛儿一眼,一屁股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伸了伸懒腰,舒服地呻吟一声,缓缓开口道:“若是不放心,可以找个人去盯住她,看她去哪里!”
江洛儿回过神来,神色黯然道:“不必了,其实从我要你去盯她那时候起,我已经想到会有这么一天,这已经是目前最好的结局了!”
怪医撇了撇嘴道:“既然舍不得,大可装糊涂下去,我看那丫头也不见得真能对你下去手!”
江洛儿苦笑道:“她心中已对我产生了怨恨,异心已生,早晚会展露出来。”
怪医道:“你是不想留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可她那会有本事伤害得了你,你比猴子都精!”
江洛儿叹气道:“我是不想真到了那么一天,大家不得不撕开脸来。”
怪医好笑道:“所以你连动手的机会都不给她?反正都要闹翻,抓她个正着岂不更有说服力?”
江洛儿无奈道:“那又何苦呢?反正也要失去她了,倒不如让她对我始终都存份感激之心!”
怪医叹气道:“其实留下她也不是不可!她一个女孩子,毫无经验阅历,怎么应付得了呢!”
江洛儿摇头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早晚会传出去,你想潜龙、王兴还有我爹爹他们岂会饶得了她!如今趁早放她离去,只有对她更好。”
怪医穷追不舍道:“你放心?”
江洛儿惆怅道:“她也终究要长大,要学会自己辨别处理事情,我不可能一生都护着她,我又不是她的父母家人,我这样做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我总归要保护我自己,该狠心时就得狠心!”
怪医眼中生辉道:“妹子,你终于明白这个道理了,为兄的总算可以放心了!”
第二部 国事篇
第五十章 再次遇袭
众人围着喜来,争相探头去端详他怀中的小娃娃。
王兴说:“喜来,幸好你儿子长得像春儿,若是像你可就惨了!”
怪医道:“你懂什么,男人长得丑才有福气,你看喜来多有福气,如今连儿子都有了!”
江洛儿笑道:“喜来,还是让我来抱小喜吧,你看他在你怀里多不舒服!”
喜来忙不迭地将小娃娃交到江洛儿手上,趁机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脸上的表情却是前所未有地欢喜,咧着大嘴笑个不停。
江洛儿小心翼翼地抱着小不点儿,只觉他的眉眼神态无一不可爱神奇,薄薄的小嘴仿佛玫瑰花瓣般娇嫩,小小的鼻头如珍珠般圆润,一双招风大耳像极了两个圆宝。似乎真的感觉江洛儿的怀抱比自己爹爹的要舒服许多,小家伙不但很快安静下来,还不闭着眼睛坦坦然然地打了一个大哈欠,看得江洛儿分外感慨。
喜来急急地跑去陪老婆,其他人也开始陆续散去,各忙各的,只有江洛儿如珠似宝地抱着小小婴儿,始终不肯放手。
怪医向她打趣道:“妹子,你这么喜欢小孩,还是自己生一个吧,一味抱着人家的孩子不放手总不是办法呀!”
江洛儿狠狠瞪他一眼,并不搭话。
怪医嘻嘻一笑,转身溜走。
只余下王兴微笑着陪在江洛儿身边。两人齐齐盯着小娃娃入睡,好半天,王兴才轻声开口道:“大小姐,喜来已经出了相府,再过些日子,潜龙也可以离开了,如今相府有不少人陆续出府,转投他家,他们两人的行踪是不会引起怀疑的。”
江洛儿贪婪地打量着怀中小娃娃憨厚可爱的睡颜,默默地点了下头。
王兴又道:“最恼人的还是在背后给骆家撑腰的那人,身份一直探不出来!虽说骆家如今已经收敛,不敢再与我们正面作对,但那人一日不查出来,我总怕他还会出来捣鬼!”
江洛儿漫不经心地开口道:“阿齐那里的进展如何?”
王兴苦笑道:“别提阿齐了,我看是指望不上他了!他近来与那名妓打的火热,用他的话说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看他是动了真情,郎情妾意,哪还顾得上为我们打探情报呢!”
江洛儿闻听,只稍稍楞了一下,并未表态。
王兴见她不语,便自顾自说下去,“阿齐那小子也真是的,看他生得一表人才,也算得上颇有才华,平日里不是吟诗就是作画,怎么会喜欢上那种女子呢?”
江洛儿淡然道:“想必那女子也是一个诗词歌赋无所不能之辈,阿齐若真的喜欢,帮那女子赎了身,成全他们也好!”
“什么?”王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江洛儿。“可是,可是,她是名妓女呀!”
“妓女又怎样?也不过是一个不幸落入青楼的可怜女子罢了,若是没有苦处,哪一个女子甘愿每日强装笑颜,应付各色的男人。你别忘了,蓉蓉也是那种地方出来的人,你当日不也是毫不迟疑地随我亲涉险境去搭救她,成全她与梁鹤年的好事吗?”
“那可不一样,蓉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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