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定睛一看,林少辞挺身站在我身前,黑色衣背上隐约有一个淡白色的手印。
“风兄,请你立刻带疏狂离开——”他话未说完,身子一僵,一口鲜血喷薄而出。
绿袍怪怪笑一声,欺身又上。沈醉天起手一道寒光,夹攻而至。林少辞长剑挥舞若怒海狂花,却分明已是强弩之末。
我靠,不要命了,大家拼吧。
“兵器兵器?”我急得团团转,双手在身上乱摸,手指忽然触到一个坚硬的东西,摸出来一看,是柄白玉小剑。
这时也顾不得什么仪态姿势了,认准那绿袍老怪的后背,连人带剑一起猛扑过去。
假如一个人无视死亡,要跟人拼命的话,威力还是蛮惊人的。
那绿袍怪竟被我刺个正着,惨叫一声,袖袍狂风卷残云一般横扫而过,我的整个人又一次飞了出去,狠狠地摔着了地上,我感觉脊梁骨已经断了——那长袖仍是阴魂不散,如影随形般追袭而至。
“疏狂——”林少辞的叫声惨烈而惊骇,似乎认定我是没救了。
我也几乎认定我没救了。
但,事实不是。
那一袭绿袖子贴着我的面颊扫过。我摸摸自己的脸,阿弥陀佛,五官俱在,丝毫无损。
唯一损失的,是我手里的玉剑,竟然被那该死的绿袍怪物抢了去。他像看见一件稀世珍宝般翻来覆去的把玩着,脸上有一股奇怪的表情——一般将称之为贪婪。他娘的,我知道这是个宝贝,但是你一把年纪了,也好意思抢小朋友的东西。
他忽然举起手中的玉剑,高声叫道:“老二,老三,你们快看。”
他这一叫,把大家都给震住了。
“谑浪剑!”黄袍怪惊叫一声。
闻言,一直缠斗的竹竿老头与那白衣人也倏忽分了开来,两人的面上都有一种极震撼的神色。
黄袍怪一掌震开燕扶风,飞身接过玉剑看了一会,忽然低声吟道:“风流有王孙,猎艳少年场。”
竹竿老头呐呐道:“难道是艳少重现江湖?”
静默中,我与风亭榭相互看了一眼。他的脸上有种很古怪的表情,大概是想起艳少说他孤陋寡闻之事。我也一直以为,这个名号不过是他随口胡诌来骗我,想不到他竟然真的叫艳少。
红袍人一直沉默不语,这时忽然对我鞠了一躬,恭恭敬敬道:“小姑娘,请问这柄玉剑,你是从何处得来?”
这时,林少辞已将我扶了起来。我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昂首道:“这是我一个朋友赠送的,快还给我。”
那四人互看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四周寂静,一切吵杂打斗之声此刻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壮着胆子,又补充了一句。“你若不还给我,他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红袍人忽然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艳少既在,你们兄弟四人当永世不入中原。”
绿袍怪乖乖走到我面前,将玉剑双手奉上,然后对沈醉天说道:“沈公子,逍遥四仙欠你的人情,留待下次再还。”
沈醉天如神祗般的面上充满惊疑。“前辈,这艳少究竟是何妨神圣?难道就因为他,要我功败垂成?”
竹竿老头忽道:“沈公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走吧。”
他说着忽然出手,与那绿袍怪一左一右,架起沈醉天凌空而去。其余二人长袖轻拂,身形扶摇直上,宛若仙鹤般紧随其后,瞬间不见踪影。
(4)
(4)
春夜静谧,天幕深蓝而幽远,一轮皓月当空,粼粼华光映水,峰峦间云烟飘渺,端得是个山灵水秀的清静之地。
若非空气中的这股浓郁血腥,我几乎不敢相信刚刚那一幕是真的。
本来我绝想不出要怎么处理那些尸体,幸亏有唐璎珞,唐门之毒果然天下无双,腐尸化骨,无坚不摧,直看得我毛骨悚然。
此刻风净漓已不知去向,林少辞伤势较重,昏迷不醒。那个白袍人正在为他把脉,众女围在床前,俨然守护天使,倒显得我与燕宋二人成了外人。
我拉过燕扶风,悄声问道:“那个穿白衣服的是谁啊?”
燕扶风道:“他是南海慕容世家的慕容仪先生,这一次我们能上碧玉峰,多亏了慕容世家的独门秘器——神鸢羽翼。”
“就是你们飞过来的那个东西?”
“没错。”燕扶风道,“疏狂,艳少是谁?他……”
他一语未毕,身后忽然一阵骚动,众女纷纷询问林少辞的伤势。
我转身进房。慕容仪颔首道:“玄冰寒玉掌的寒气封住经脉,暂时昏迷,好在林少主内力深厚,并无大碍,但最好能请黎神医来一趟。”
宋清歌即道:“我立刻派人去请。”
慕容仪欲言又止的看了看我,终于没忍住。“容庄主,敢问你是如何认识艳少?”
此言一出,众人都眼睁睁看着我,室内顿时静默下来。
“这个……”我尴尬的笑了笑,总不能告诉他,我是逛妓院认识他的吧。
他见我面有难色,立刻道:“容庄主若不方便……”
我忙道:“没什么不方便的。他是我在酒楼认识的。”
他又道:“他是何模样?多大年龄?”
我将艳少的相貌描述一下。他沉默不语。众人顿时炸开了锅。
“艳少到底是什么人?”
“这是他的真名吗?”
“江湖中有这样一个人,为什么我们都没有听说过。”
慕容仪长叹一声道:“此人行踪飘忽,已有二十年没出现过江湖,你们不知道也属正常。”
“他的真实姓名,江湖无人知晓。只因他喜穿艳色绯衣,相貌清俊,风流倜傥,随行总带有两名绝色少女。故而江湖朋友称他为艳少。”
我靠。这般风流,难怪那天要往妓院跑,肯定是憋坏了。
唐璎珞瞪大眼睛:“他的武功很高吗?那四个老怪好像非常怕他。”
“他的武功二十年前就已经高不可测,如今只怕是……无人能敌。”
燕扶风一脸错愕。“奇怪,那为什么江湖中竟没有他的传闻呢?”
慕容仪苦笑道:“那是因为,知道内情的人都不愿意提起这件事。”
他沉吟片刻,终于长叹一声。“如今,事情过去了二十多年,艳少既又现江湖,我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昔年,家兄就曾败在这位艳少手下。”
众人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燕扶风惊道:“二十年前,慕容世家忽然从江湖隐退,难道跟这件事情有关?”
慕容仪叹道:“不错。家兄归隐之后的一年,少林主持空见大师忽然来访。他与家兄在密室倾谈整整一夜,第二日清晨离去。一个月后,少林更换主持,空见大师闭关。紧接着武当峨眉青城各大派的掌门相继退位。”
“啊,我想起来了。”燕扶风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慕容仪一愣。“燕坛主想起什么了?”
“敝庄的秦庄主正是在那个时候弃庄而去,云游天下,至今音讯全无。莫非也是这个原因?”
慕容仪沉默一会,道:“那八成是这样了。据说青城峨眉两派至今仍有明确教规,嘱咐弟子,若是在江湖上遇见一个身穿绯衣,手持玉剑的人,千万避道而行。”
他顿了顿,继续道:“家兄一身心高气傲,对此事耿耿于怀。归隐后仍然苦修武学,欲雪前耻,但是艳少忽然从江湖上销声匿迹。家兄曾派人多方打听,得知他最后的踪迹是在西域的雪莲山出现,此后,天下便再无他的任何消息。直到今晚——”他说着,转过身来看着我。“谑浪剑再现江湖。”
众人静默。
燕扶风忽然道:“难道逍遥四仙也曾经败在他的手下?”
慕容仪点头。“应该是这样。”
我呆了半晌。“可是,他看上去并不像个坏人啊。”
慕容仪笑了笑。“艳少行事鬼神莫测,介于正邪之间。确实不能说他是个坏人,但为人未免太过高傲狷狂。”
我真不敢相信这么牛叉的人,竟然被我遇到了,我不知是走了哪门子的狗屎运。
风亭榭一直静立无语,这时也不由得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慕容前辈,艳少到底有多少岁了?听你这么说,他应该是很老了吧。”
“具体年龄,我也不清楚,传闻他二十年前是一位翩翩少年,如今想来应该有四十来岁吧。”
慕容仪沉默一下,忽然又笑道,“此人实堪称宇内第一奇人,其神秘程度,当今江湖,能与之相提并论的,唯有汉王的谋士楚天遥了。”
“楚天遥如何神秘?”我连忙问道。这个家伙是我要嫁的人,我还得从他那里偷东西,了解一下是很有必要的。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啊。
“江湖传言,楚天遥的性情诡异难测,喜好无常,至今尚未有人见过他的出手,武林中的牛鬼蛇神却已尽归门下,任其差遣。”
我忍不住叹息一声。倘若这家伙真的这么厉害,那我的小命堪忧啊。
这时,燕扶风对众女发表了一通感谢词,劝说她们早去休息。我也跟慕容仪客套几句,请他早些歇着。众人都极疲倦,各自去了,仍有唐璎珞等人不愿离去,燕扶风还待劝说。
我道:“算了。燕大哥,你的伤势也不轻,早点去休息吧。”
燕扶风无奈去了。
我一眼见风亭榭兀自站在,便道:“你也去休息吧。”
他摇头。“你该休息了。”
我也摇头。“睡不着,我们到外面走走。”
他跟着我后面一言不发。
我问他:“你真的不去找你妹妹吗?”
他忽道:“你昨夜忽然失踪,我很惭愧。倘若再有什么散失,我无法对家主交代。”
这个死心眼的孩子。“你放心,朱瞻基是一个非常仁慈善良的人,绝不会怪你的。”
他大惊道:“你知道他是……?”
我拍拍他的肩膀。“你不用紧张,我不会说出去的。倒是你妹妹,我担心她会想不开。”
他神色一黯。
我继续道:“小榭,你若相信我,就尽管去找她。我若是拿到那份名单,一定交给你。”
他白了我一眼,没好气的说:“听你这么说。我若不去找妹妹,倒成了我不相信你。”
我笑。“听你这么说,你倒是很相信我。”
“牙尖嘴利。见了楚天遥,可要收敛一点。”
“你这是担心我?还是担心那份名单啊?”
他静默一会,叹道:“我确实不放心净漓。等我有她的消息,立刻去沧州找你。”
我点点头。他看我一眼,转身径直下山去了。
我在庄外站了一会,正欲回去,忽见峰腰有三道身影飞掠而上,不由得大吃一惊。难道是沈醉天去而复返?
我骇得心惊肉跳,两腿发软,正欲亮开嗓子叫人。那三人已飞身而至,气势夺人。
我忙后退两步,声音哽在喉咙里出不来。
那三人忽然一齐上前,躬身参拜。
“朱雀坛坛主萧天羽。”
“玄武坛坛主海无极。”
“外行阁阁主蓝子虚。”
“参见庄主!”
原来是自己人,我长出一口气,忽觉身后一阵凉风拂体,却是宋清歌来了。
萧天羽一见他劈头便问:“老宋,少主为何提前上峰?”
海无极也是满脸埋怨。“事情尚未谋筹齐全,怎么提前上峰?至少也该等我们三人到齐嘛。”
宋清歌看了看我,道:“我们突然接到消息,疏狂被沈醉天挟持。少主就将计划提前了。”
闻言,三人都不说话了。
蓝子虚忽道:“我们在山下遇到你派出去的影子,是少主受伤?还是燕胡子?”
宋清歌叹道:“少主中了沈醉天一掌,暂时昏迷未醒。”
“什么?少主现在哪里?”海无极叫起来,人往里冲。其余二人也紧跟了过去。
“在听涛阁。”宋清歌说着,就要往里走。
我叫道:“宋阁主,请留步!”
“疏狂……”他回过头来。
“请叫我庄主!”我冷冷的打断他。
他一愣,面色通红。“庄主有何吩咐?”
我盯着他,暂时沉默。不知为何,我隐隐感觉到,宋清歌对容疏狂似有嫌隙。对付他这样老谋深算的人,最好不要拐弯抹角,实际上,我也不想再拐弯抹角了。
“宋阁主,我受伤后,很多事情都不大记得了。但是,我既然身为御驰山庄的庄主,就要担负起御驰山庄的责任。你说对吗?”
“是!”
“那么,请山庄的事情对我说说。”
“山庄琐事甚多,不知庄主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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