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是助手,你根本就是杂役嘛。」
「啰嗦!小心我杀了你!」
志人君怒叱(生气也很正常吗?),鲁莽地站起,接着贸然地迈步离去。我欲要追上前,但玖渚不肯松手,我根本站不起来。
「喂,小友,等一下要抱多久都让你抱,你先松手。」
「嗯~可以是可以。」玖渚说完,意外听话地离开我。接着对志人说:「小志,等一下。」
「咦?为什么我必须等一下?你也要抱我吗?」
「人家才不要。那个啊,小兔说……」玖渚倏然睇了我一眼,目光又立刻转回志人君。
「小兔说想跟阿伊讲话。」
注释:=
*3:Murphy’sLaw,是指「有可能出错的事,就会出错」(Whatevercangowrong,willgowrong),揭露「人生总难事事顺遂」的真理。
=
「咦?你说什么?」「咦?什么跟什么?」
志人君的错愕声,以及我的惊呼声同时唱起双重奏。志人君是男低音,我是男高音。但男子双人短合唱并不悦耳。志人君和我之间荡漾着一股尴尬的空气,我亟欲将之挥开似的重新寻问玖渚:「你说什么?」
「所以啊,小兔想要跟阿伊讲话。」
「真的吗?」
「为什么?」志人君怒骂似的,不怒吼似的说:「为什么兔吊木先生想跟这种家伙说话?」
「这次变成了『这种家伙』吗……你才应该听听铃无小姐的说教。」我傻眼叹息。「不过我完全赞成你的意见。小友,为什么兔吊木想跟我说话?」
「唔,不知道。」玖渚的回答非常冷淡。「反正人家准备离开房间时,小兔就说『可以带刚才那个眼睛像死鱼一样的青年过来吗我想跟他单独聊聊』。」
「他只有说『眼睛像死鱼一样的青年』吧?既然如此,也可能是志人君。」
「不可能。」「不可能咩。」
这次是女高音和男低音的双重奏。
「一定是你。」「一定是啊伊呦。」「绝对不会错。」「绝对不会错的。」
连轮唱都开始了。我的脑袋乱成一团。
「不,总之,」我勉强打断两人的轮唱。「就先不管我的眼睛长得如何,为什么兔吊木要叫我过去?」
「就说不知道了咩,不要问人家啦。你去不就知道了?」玖渚说完,朝刚才离开的门一指。「机会难得,阿伊就去聊聊吧。一定会很开心的,人家在这里等。」
玖渚「唰」一声在沙发坐下。
「搞什么飞机?呿!」志人君从走廊折回,一边抱怨,也跟着坐下。
「你们这群人一来,真是麻烦事不断。你快去啦,我也在这里等。」
「你想先走也没关系。」
「我先走你们不就出不去了?你以为我干嘛在这里浪费时间?」志人君砰一声拍打茶几。「喂,快去快回啦。」
「好啦……我知道了嘛。」
看样子是非去不可。我不晓得兔吊木为何叫我,但我亦别无选择。尽管不愿,但也只能赴约。「你自己小心,有事就大声叫我。」我背着志人君对玖渚耳语,然后沿着长廊走到那扇门前。
「喂。」我忽然转向玖渚说:「小友,你跟兔吊木谈得如何?」
「很开心呀。」
简洁的答案,确实很有玖渚风格的回答。然而,我如今已搞不清这种「风格」。玖渚友的风格到底是什么风格?如此单纯的东西逐渐浑浊,变得暧昧难明。犹如左右翻转的劣化拷贝,变得模糊不清。
我对玖渚的心情是如此,而玖渚对我的心情亦如是。
抑或者,这正是我的固执之处。至少与志人君并坐在吸烟室的玖渚友,是我熟悉的玖渚友,我边想边敲门,然后握住门把一拉。
「哎——你好。」
冷不防。
我尚未假如房间,室内就传来这种高音。就算告诉我那是女性所有,我都能信以为真,仿佛逼尖喉咙的嗓音;但绝不柔弱,犹如尖锐刀械的声音。
我步入室内,反手关上门,也同样对他说道:「你好。」
兔吊木闻言,和蔼可亲地笑了。
他坐在室内唯一的家具——折迭式钢椅。翘着二郎腿,毫无防备地对着我。下颚微扬,由下朝上窥探我的神情。
我开不了口。当着兔吊木,我一句话都挤不出来。
「——你别这么僵硬好吗?」最后兔吊木主动开口。「刚才短暂见面时也是,你为何像是将我看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呢?我好久没这样跟人类说话了。我还没对你做过任何事吧?喏,志人君是那副模样,见了我既不肯开口,也不肯看我,甚至不愿靠近我,其它人则是完全不来这里。我这个人其实很爱热闹,向来很怕寂寞。真是寂寞、寂寞得要死。求求你,跟我说说话吧?」
「好久?」
我对这个字微感诧异。同时,紧张的心情亦略微缓和。至少是可以沟通的对象。我挪了挪位置,与兔吊木保持一定距离,将身体靠向右侧墙壁。接着,再将身体转向兔吊木。
「什么意思?你不是才刚跟玖渚讲过话?」
「跟『死线之蓝』?喂喂喂。」兔吊木嗤嗤偷笑。非常人性化的自然举动,可是正因为自然,反而有一种不协调之感。「饶了我吧。你这样说,我就不知该如何应对了。你应该是最清楚的吧?难不成你将死线之蓝——玖渚友定义成人类?」
「……」
「没有人能够跟那个东西沟通,不论是我、你,或者任何人都不可能。我说得没错吧?」
兔吊木先生征求我的同意,眼神笑意不减,但双眸深处毫无一丝轻佻。表情宛如在搜索对方的弱点。「我想没这回事。」我随口应道:「话说回来,兔吊木先生。」
「兔吊木就好。还有,你别杵在那里,坐下来如何?」
「地板吗?」
「打扫过了,很干净的。不过打扫的不是我,而是由志人君做的机械代劳。」
「我站着就好。」
「是吗?」兔吊木点点头。
我增加倚靠墙壁的身体重量,略微减少左脚的负担。这是为了随时都能奔跑。尽管觉得没有这种必要,但凡事还是小心为上。
「兔吊木先生有话要跟我说吗?」
「我不是说兔吊木就好?」兔吊木摇晃肩膀。「我向来不喜欢被别人叫『先生』。你亦没有理由如此尊称我,我甚至想叫志人君别这样叫了。唉,真是伤脑筋。『业集』的成员都是直呼其名,听起来顺耳多了。」
「……『业集』是什么?」我提出一直很在意的问题。「到这儿之后听过这个名称好几次……是『集团』的别称吗?」
「别称这种说法并不全然正确。」兔吊木竖起一根手指说:「我们根本就没有名称,所以每个人都是随意称呼。我基本上是叫它『业集』,而该名称就在此普及,哎,是我让它普及的。『凶兽』那小子是叫它『团体』(Mate),『罪恶夜行』(ReverseCruise)则是称之为『矛盾集合』(Russell)(*4),『双重世界』取了『领域内部』(Inside)这种风雅的名称。不仅是因为排他性,因为那个东西最喜欢语言游戏。还有还有……呵呵,嗯,反正就是五花八门,随心所欲。有些人甚至每次用的名称都不尽相同,所以我们没有别称、学名、本名。我以『业集』称呼我们,如此而已……至于『死线之蓝』,则是称为『集团』。」
集团。
我闻言心头一阵揪痛。
「呦!好不容易放松的表情又僵硬啦?我说了什么令你不快的话吗?如果是这样就抱歉了。毕竟跟人类说话的机会不多,所以我不太擅长圆滑的沟通方式。你别介意。」
「不,无所谓,我不在意。话说回来,兔吊木先生。」
「不是叫你别称我『先生』……唉,也罢,反正我也不认为凡事都能如愿以偿。继续说,什么事?」
「你跟玖渚说了什么?」
「你……」兔吊木先是一阵沉默,接着说:「叫她『玖渚』?」
「……你回答我的问题呀。」
「你回答完,我就回答,轮流发问吧?由我先提问,你平常是怎么称呼『死线』的?例如我称我们是『业集』,你又是怎么称呼她的呢?」
「……」
「顺道一提,本人兔吊木垓辅当面叫她时是用『死线之蓝』,与第三者交谈时,有时亦会使用该名称,若是站在第三者的立场,则是『玖渚友』。若是讲述概念性的问题,有时亦会略称为『死线』。代名词则使用『她』,偶尔也会使用『那个东西』,大概就是这几种。」
我不知这个问题意图为何,不觉有些犹豫。但再怎么想,都不像是心怀不轨的提问。既然如此,是单纯出于兴趣吗?我最后决定老实回答。
「跟那个丫头直接交谈时叫她『小友』,代名词则使用『你』。现在这样跟第三者谈论她时,名字是使用『玖渚』,代名词则是『那丫头』或『她』。唯一的例外就是跟直先生……跟玖渚的哥哥谈论玖渚时,我都是说『令妹』,因为那个人不喜欢别人直呼他妹妹的名字。」
「简直就像在谈论陌生人的事哪。不,这也不是坏事,反正过去的自己亦与陌生人无异。」
兔吊木说到此处,「嗯,小友、玖渚、你、她、令妹啊……」忽地开始喃喃重复我的台词。
「原来如此……原来你是这种人。了解了解,我明白了。」
「这是某种心理测验吗?」由于心情比刚才轻松,我自然而然地出口揶揄。「所以呢?我对玖渚抱持何种扭曲的情感?」
「这种事不说为妙,不,应该说眼不见为净吗?」兔吊木不为所动。「不过,你还真是阴郁,眼睛就像死鱼一样。」
「死鱼眼也太那个了,博士还夸我『好眼力』呢。」
「确实是好眼力,好个堕落的眼力。这样面对面,不禁让我想起『凶兽』。」
兔吊木眉开眼笑,似乎颇为开心。我无法判断他是单纯跟我聊得很开心,还是觉得观察我很有趣,或者只是强颜欢笑,其实一点都不开心。
「……我已经回答过了,请你回答我,兔吊木先生。你跟玖渚说了什么?」
「这种事你也猜得到吧?你觉得我们说了什么?」
「……」
「啊啊,抱歉抱歉。没关系的,我不是苏格拉底,虽然常常有人说我的鼻子跟他很像。反问对方问题,让对方思考的手段并不坏,不过并非我的风格。真要说起来,本人是喋喋不休的饶舌型。」
「真的吗?」
「嗯,『死线之蓝』当然是对我说——我让你离开这里。」
兔吊木自豪地说。仿佛能够让玖渚说出这种话,就是至高无上的幸福。
「……结果你怎么回答?」
「我拒绝了,这还用说?」兔吊木一副何必多此一举地说:「另外也说了许多事,不过都是私人话题,希望你别多问。你也不想听我是如何处理性欲的吧?」
是吗?不,的确不想知道。
「拒绝了?」
「我就这样挥挥手说『哎呀,免了』……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是没有幽默感吗?何必老是这样瞪人?鲸鱼不是鱼喔。」
或许是觉得自己说的笑话很有趣,兔吊木窃笑不止。那是跟发色一样,与实际年龄不符的幼稚动作。
「一人问一次,现在该我问吧?顺序要分清楚才行。」
「……那么,请。」我半敷衍了事地应道:「可是,你还有问题想问我吗?」
「有,问题可多了。」
似乎很多。
「那么先来个直拳……你跟玖渚友接吻了吗?」
「……」
心情实在难以言喻。
「顺带一提,本人没有。」
废话!这种年龄差距,要是对未成年者做这种事,乃是无可酌量的犯罪行为。何止是社会犯罪,根本就是人性犯罪。
「所以,你又如何?」
「……有。」我这次是完全敷衍了事地回答。「这又怎么了?」
「不,觉得很羡慕而已,继续说下去。」
「什么继续说下去?接下来是换我发问吧?」我抬头盯着心神恍惚的兔吊木。「为什么拒绝?你不想离开这里吗?」
「你们说话还真奇怪,『死线之蓝』也是,你也是。」兔吊木倏然一脸无趣地道:「你们真会说这种非常、极端奇怪之事。本人是以特别研究员的身份受聘于此,不但有薪水,福利也相当不错。既未遭到软禁,亦未被监禁。」
「……可是我听说斜道卿壹郎博士近一年的业绩——以个人名义向玖渚家族呈报的研究成果、学术绩效,其中九成均出自兔吊木垓辅
,其实都是出自你之手。」
「哎,这我就不知道了。完全不晓得你在说什么,也没听过这种事。应该是捏造的吧?」
兔吊木嘻嘻哈哈。「毕竟这世上有许多嫉妒他人成功的流言蜚语。」
「如果不是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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