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延的戈壁中,朔风乍起,苍黄混沌,仿佛永远看不到尽头。
残破的城墙上,猎风萧萧,旗幡飒飒,残阳将箭楼涂成血色。
卫风独自伫立城头,茫然的眺望远方,任由烈风像刀子一样打在脸上。
“我就知道你来这儿了。”玛剌姬斯将一件皮氅披在他身上,两眼放光的看着城下,兴奋道:“我哥和新嫂子应该就快到玉门关了,咱们休整一夜,明日一早就启程回西夷。”
卫风似乎听而不闻,依旧怅然若失,痴痴的看着天边的火烧红云,喃喃自语道:“她从没见过戈壁,她说,她想骑着骆驼,看大漠孤烟,赏长河落日……可惜我不能陪着她了。”
玛剌姬斯重重的捣了他一下,故意酸溜溜的说:“都要做本郡主的驸马了,心里还想着别的女人!”
卫风无奈的苦笑。
自从这个小郡主跟着汉语师傅学会了“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说什么也不肯嫁给心有所系的小龙王。而她最近看上了玛剌松帐下的一名年轻的将领,此刻望穿秋水,正是盼着早一刻跟心上人团圆。
“看我对你多好!你受伤了我伺候你,天冷了我给你加衣服,就冲这个,你说什么也得在正月前砍了那个楚老狐狸的脑袋,不然我哥真会让我嫁给你的!”玛剌姬斯念念叨叨了半天,卫风还是原先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她终于不耐烦了:“你知不知道自己这样子有多难看?后悔了就回去找她!”
她的话终于一刀切中要害,卫风痛苦道:“我不能眼睁睁看她送死!”
“那你就忍心看她活受罪吗?”
卫风黯然的眼神中突然亮出神采,他紧紧抓住玛剌姬斯的手,像是说服对方,又像是在说服自己:“皇上答应我了,只要我替他解决了心腹之患,他就会送灼灼出宫,给她自由,她一定会过得很好。”
玛剌姬斯抽出手来,不屑地说:“等你替他解决了心腹之患以后,你就成了他的心腹之患。他是拿陶灼灼当人质钳制你呢,傻瓜!”
“你住口!”卫风粗暴的打断她。作为一国之君,猜忌多疑在所难免,但他绝不肯相信疼爱自己的哥哥会利用感情的软肋挟制自己,更不许外人诋毁半句。
玛剌姬斯何曾受过这样的呵斥,一时怒火中烧,口不择言:“你们中原皇家怎样道貌岸然你比我更清楚,放出去的话,不管是对是错,什么时候变过?何况皇帝那么喜欢先皇后,他怎么可能放走陶灼灼!现在楚敬韬光养晦隐而不发,皇帝全指着你给他卖命呢,等到了太平盛世,你交了兵权,那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他随便治你个罪,都够你死十回的!”
卫风被她的话激得青筋毕露,重重的喘着粗气,几乎忍不住扬起手来。
玛剌姬斯仰面看着卫风高抬的手,理直气壮的说:“被我说中了吧?”
“你……”卫风嘴角抽搐着,却无力反驳,只能重重的将拳头砸在城墙上,顿时鲜血直流。
玛剌姬斯一见到血,有些害怕,退后一步,瘪着嘴道:“将来后悔了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好自为之吧!”说完转身跑下楼去了。
卫风无力的靠在墙上,仰望苍穹,无声的问道:我真的错了吗?
卫风回到营帐中时,月冷霜重,夜色已深。
“大当家!”
他一掀开帘子,看到的却是赵秀秀风尘仆仆的脸。
“你们回来了?”他客气道:“你不去休息,怎么……”
“我……”赵秀秀捏着手指,低声嗫嚅道:“我一不留神说走了嘴,陶灼灼她……她什么都知道了……”
“你……”话到嘴边,卫风突然哽住了,可心里却像是一下子打通了一样,竟然十分畅快。
赵秀秀趁他尚未发火之际,急忙为自己辩解道:“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她一心想当皇后,所以不择手段……”说道这里她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急忙说道:“好像已经正式下诏说元月初一举行册后大典了!”
刚刚顺畅的气息顿时凝滞,像是有谁在头上重重的砸了一锤子,卫风的脑袋嗡的一声,眼前模糊一片,挣扎了许久,才渐渐缓过来。赵秀秀正绞着衣襟,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全然没有公主应有的威仪。
“她现在怎样了?”卫风幽幽的问。
“她……她……不太好……”赵秀秀支吾道。
“怎么个不好法?”
“她……”赵秀秀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当时见她就觉得她脸色不好,好像病得挺厉害,我出嫁的时候还没醒过来呢……”
赵秀秀口中每一个轻轻的音节都犹如一根毒针,狠狠的扎在他身上,看不到一滴血,却痛得生不如死。
“我要去救她!我要去救她!”卫风紧握着拳头,发疯一样的在营帐里来回走着,手上凝住的伤口爆裂开来,随着他反反复复的走动,血液滴落,在地面上画出诡异的图形,宛如妖冶蜿蜒的藤蔓。
“九王爷,你要怎样救她?”这时,玛剌松兄妹也从帐外走进来。玛剌松打量着卫风血红的双眼,言语中隐含着某种期待。
“你们……”面对突然闯入的异族兄妹,卫风怔住了,混乱不堪的神志也突然清醒了。
“九王爷别误会。”玛剌松叹道:“中原有句话说得极好,‘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我只是不希望自己的救命恩人将来落得这样凄惨的下场。”
玛剌姬斯在一旁帮腔道:“你难道从来不为你自己想一想吗?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要替陶灼灼想一想,她若做了皇后,就算死了也是皇帝的鬼!”
玛剌姬斯的话再一次击中卫风的软肋,钻心蚀骨的痛苦再一次将他吞噬。
玛剌松趁机将一把宝剑亮在卫风眼前:“你若起事,楚敬必然按捺不住,正好逼他现形,一举歼灭。”
锋利剑刃迎着冬夜的寒气,明晃晃的刺激着他焦躁不安的神经。卫风迟疑了许久,终于伸手接过那把剑,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这是我大颂自家的事,你不要插手。”
玛剌松坦然道:“绝不插手!”
卫风右手持剑柄,左手轻轻抚着剑刃,稍一用力,便割破了中指,鲜血滴答滴答的坠落在地,滴滴触目惊心,声声清晰入耳。
“我还是要跟他做那笔交易,这次,主动权要掌握在我的手上。”
————————————————————————————————————
这章憋了一整天那叫一个痛苦~
看来白天写文的确是浪费时间~~
第N+1次重申俺真滴素亲妈!
归去来兮 石破天惊(二)
作者有话要说:表再PIA偶,偶真滴很纠结……
话说这几天虐文看多了~~sigh~~
袜子小虎SUI偶尊滴很拼命了……去睡觉~
关于模糊点后面的章节会有侧面解释
PS:终于虐完鸟~下一章开始打翻身仗!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册后大典被无限期推迟,一切祭祀、庆典被统统取消,整个皇宫进入高度戒备状态,尤其是未央宫。我的一亩三分地被全副武装的禁卫军团团围住,里三层外三层,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当然,更飞不出去。
见这情形,银子急得直跺脚,我心中却十分坦然。虽然皇帝痛心疾首气急败坏,但他心中还是抱着一丝侥幸,而我,就是他为江山押上的筹码,早晚,他会有用到我的一天。
然而那日的紧张过后,日子静谧得骇人,时间仿佛被冻结了,唯有窗外梅枝上几朵含羞的花苞在凛冽的寒风中静静绽放。
一日清晨,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将我从浅睡中惊醒。推开窗户,一股清冷的暗香扑鼻而来,脸颊颈间顿感几点沁凉,雪花似羽纷纷飘落,天地一片素缟。一夜之间,风云突变,大雪压枝。无意间瞥见回廊上高悬的红灯笼,这才蓦地想起元宵将至。
我黯然的关上窗户,苦苦等待了这么多天,终究还是看不到一轮圆月。
“唉——”有人配合着我的表情发出一声叹气,来人竟是半个月不见的皇帝。他面如土色,眼底乌青,两颊明显凹了下去,想必这些日子也是如坐针毡。
“眉儿总是哭哭啼啼的,扰得朕心神不宁,所以……想来你这坐坐。”这次倒是比上回客气的多,想必无事不登三宝殿。
我拢了拢头发,做了个欢迎的手势。
握着热腾腾的酒杯,他的脸色稍稍回暖了些,指着我用来暖酒的小炉笑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你倒是挺会苦中作乐的。”
“您也知道我苦?”我毫不客气的顶回去。
皇帝略有些尴尬的躲开我的目光,兀自说道:“三天前,他已经到了六百里外的朔州了。”
我沉默不语。对于长度单位,我向来没有概念,我在乎的是时间,我只想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见到他。
皇帝叹口气继续说道:“半个月来,卫风率领大军日夜兼程疾速东进,却只攻不守,过境之后,被占城池全部光复……”
我剩下的日子少的得用秒来计算了,他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向我炫耀战绩!
我不耐烦的打断他:“我没兴趣知道您的辉煌战绩,陛下到底想说什么?”
他垂头迟疑道:“这不合常理……”他的声音失了底气,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完全不像从前那样自负武断。“九弟他……熟读兵法,极擅用兵,如今攻城即弃,急躁冒进……”
“怎么,陛下这会儿担心自己的亲弟弟兵败被杀?不是您下令格杀勿论吗?”我冷笑,心中却是寒冰一片。
“你……你知道了?”
欲盖弥彰的语气令我呼吸一滞。雪白的箭羽,血红的箭尖,那场夜夜纠缠的噩梦骤然化作一支利箭将我的心脏射穿。
皇帝沉闷的低语应和了我心中的恐惧:“他在朔州受了重伤,这信是他派人送来的。”说着,他掏出一封血迹斑驳的信,补充道:“给你的。”
“灼灼慧鉴”,信封上龙飞凤舞的,是他的字。小心翼翼的拆开,终于勉强从暗红色的血迹中辨出两个字:等我。
我就知道,他一定是为了我,我就知道,在他心里,我陶灼灼就是比江山还重。
拼命咽下了涌到喉头的那股腥甜,我抬眼笑道:“我一定会等他。”
皇帝抚额感慨道:“唉,他这是何苦!其实这件事……”
岂料话音未落,突闻角声四起,擂鼓阵阵,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雪人一样的王顺气急败坏的闯进来,毫无章法的叫嚷道:“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皇帝骤然变色,拍案而起,力道之大几乎将桌上的器皿震翻。他大声喝道:“朕还没死!”
王顺应声瘫软在地,身上的积雪遇热融化,他仿佛一只瑟瑟发抖的落汤鸡。
“有什么话想清楚再说!”威严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紧张。
“隆……隆王带着一支精锐骑兵取道洛镇突袭京城,守城将领竟然为其应门开道,京畿营赶到时为时已晚,隆王这会儿恐怕就要到朱雀门了……”
皇帝脸色越来越难看,两颊紧绷,眉心深锁,微眯的双眼中几乎透出一股杀气。
“你说的可是真的?”
“老奴万万不敢欺瞒皇上啊!”王顺捣蒜一般磕着头。
皇帝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他猛然转身,一把抽过我手中的信,当着我的面,一下一下撕的粉碎。
“身受重伤,日行二百里,到了京城还有内应夹道欢迎。”他抽着嘴角,似哭似笑,双眼狠狠盯着手中碎到不能再碎的纸屑,声音从未有过的苍凉:“声东击西,兵不厌诈,朕怎么忘了,三十六计向来都是隆王的拿手好戏,呵呵,还有兵贵神速,擒贼先擒王。”
刷的一声,他向上甩手,一捧碎屑化作漫天飞雪,纷纷落下。
纷纷扬扬的血色飞絮中,他缓缓勾起我的脸,惨笑道:“皇后,不用等他了。”
“王顺!传令全体御林军,跟朕到朱雀门迎敌!”
皇帝一声令下,守卫在未央宫门前的所有侍卫几乎瞬间消失。此时,几乎全部御林军都集结在朱雀门周围,若想逃走,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可我不想走。
换好早就为逃跑准备的侍卫服,揣着皇帝的金牌,我顺利的登上了朱雀门城楼,如入无人之境。我不想走,只想亲眼看看一个曾经用生命来捍卫我的人会怎样血淋淋的撕毁他所有的承诺。
守在楼梯口的王顺一眼认出了我,讶异之后,便垂手低头,恭顺的放行。我溜着墙根渐渐靠近城楼中央地带。皇帝一身戎装,迎风而立,猩红的披风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