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姨,我懂了。您放心,我绝不会耽误他的前程。”
我不再抓狂,不再自怨自艾,不再口不择言,而是平静的擦干泪水,坚决的转身。
人生就是这样,拿得起必须放得下。这次运气不好,我愿赌服输。
身后传来一阵幽幽的叹息:“这是造的什么孽……”
谁都不曾料到,我与他,如此惊心动魄的开始,竟然这样草草收尾。
也许,三生都是孽。
峥嵘岁月 郎心似铁(下)
决绝的转身耗尽了我全部的力气,在踏出房门的那一刹那,伪装的坚强轰然崩塌。
一刀两断,曾经的缠绵缱绻就要成为过眼云烟,曾经的痴男怨女就要成为陌路之人,从此渐行渐远,再无归期。稍微触动这根神经,便痛得如同生生剜去心头之肉。断情二字,我说的出口,却下不了手。
一路扶着廊柱,形容狼狈,跌跌撞撞。山上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见证了我们一步一步走来的艰辛和甜蜜。我们经历了生死的考验才修来结发共枕的一天,他怎么忍心将一切亲手摧毁?他怎么忍心将我一个人抛弃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究竟是什么力量让他对我绝情至此?我执着的追问,却找不到答案。
冷不防脚下一软,我险些跌倒在地,多亏一直紧随在侧的兰叶将我搀住。
“兰叶,我像不像个怨妇?”我苦笑着问她。
她只红了眼眶道:“姑娘,我扶你回去。”
回去?回到哪去?天大地大,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处。这个我一直当作家的地方,因为他绝情的离去而成为一座富丽堂皇的牢笼,他将它强加给我,囚禁了我所有的感情,封闭了我所有的希望。
“我要走,我要走……”我无力的嘤咛,本能的挣扎,却看不清前方的路。
毕竟,我依赖他太久了。
浑浑噩噩间,我还是回到了那里。兰叶帮我推开眼前厚重的木门。阳光下,尘埃弥漫。
站在这间房子里,竟生出恍如隔世的错觉。
被我砸碎的瓷碗还四分五裂的躺在那里,粘稠的绿豆粥一垛一垛的糊在猩红的羊毛地毯上,狼藉不堪。
那块地毯是波斯国的供品,只因我一句“铺上地毯才有家的温暖”,他便把它横在脚下任我踩踏。
那稠糊糊的绿豆粥里从来挑不出一丝豆衣,因为他知道我只爱吃豆沙,越烂越好。
窗前,几株淡黄的金桂慵懒的倚在美人斛里,微风吹来,暗香盈溢。清脆悦耳的风铃随着西风晃晃悠悠,只道天凉好个秋。
我突然耳聪目明,瞪大了眼睛,重新打量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房间。
地毯,鲜花,风铃,日式灯笼,琉璃鱼缸,流苏坐垫,欧式铁艺……
这里的每一件饰品都是我悉心挑选的,这里每一件家具的摆设都是我精心设计的,这里的每一个细节都是标注着“灼灼所有,违者必究”。这分明是我的家,是我们的家,那个倾注了我和他所有心血和感情的家!
曾经一夜之间,它由张灯结彩的新房变成一座冷清刻板的病房。
又是一夜之间,它摇身一变,重新变回那个温馨舒适的家。
那次,我心如死灰,死灰尚能复燃;这次,我心如覆水,覆水如何能收?
他总是这样!给我希望的火光,却在我最接近的时刻将它生生熄灭!
既然他决意弃我而去,又何必以这样残忍的方式祭奠逝去的过往?
琳琅满目的繁华气息成为我眼中的钢钉,一根一根深深刺入骨肉。我死死揪住锦缎的桌布,竟再一次呕出血来。
这一次,被兰叶清清楚楚的看在眼中。她一下慌了神,哭哭啼啼的嘟囔着:“姑娘心里难受就打我骂我,别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不想这一口血吐出来,喉咙虽有些灼烧,心头却立时通畅了许多。
兰叶见我气色尚好,终于止住了哭,匆匆倒了碗茶水端过来。
茶水虽凉,却依旧茶香四溢。我举杯一饮而尽,沁凉的茶水扑灭了喉间的燥火,每个毛孔都熨贴舒服。然而凉茶刚一下肚,胃里却是一阵翻江倒海,一股酸腐的气息从口腔深处涌出来,我捂着口鼻狂奔出去,吐得一塌糊涂。
刚刚平静下来的兰叶又被吓得魂飞魄散,一边冲出来扶住我,一边冲着庭院外面大声嚷嚷着“陶姑娘不舒服,快去请大夫!”
我紧握着兰叶的手,眼泪婆娑,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精神和肉体的折磨总是结伴而来。我陶灼灼究竟是得罪了哪路神仙了?
回到屋里,我抱着枕头靠在床上,胃里仍是一阵阵止不住的翻搅。
兰叶端来痰盂放在床边,面色尴尬的看着我,蚊子哼哼似的支吾道:“姑娘你是不是……是不是……有了?”
心中的隐忧被旁人一语道破,我浑身一阵发麻,手上一松,怀里的枕头跌落在地,慌张的弯身去捡时又险些呕吐出来。
不会真被她说中了吧?那个风雨交加的夜里,我和他只有一夜风流,难道那一夜就……
“如果大当家知道了一定会回到姑娘身边的。”
兰叶把软软的枕头塞回我的怀抱,言语间尽是柔声的安慰。
我知道她是真心实意的关心我,可她却并不真正懂我。爱情,只能是单行道。我要的不止是他的人,还有还有他的心。用孩子去拴住男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我绝不会用。何况如今自己已是泥菩萨过江,朝夕不保,这样单薄的生命如何承载一个新生命的到来?在这个节骨眼上,假如上天真的将一个小生命赐给我,它究竟是孽还是缘?
就在我百感纠结不知所措的时候,贺兰大夫抱着药箱匆匆赶来。
“你怎么还在这?”我惊呼。
贺兰大夫一边打开药箱取出脉枕,一边不解的问:“姑娘明示,你觉得我应该在哪?”
“你没有跟着大当家一起走吗?他的伤还没好!”
贺兰大夫把我的手搭在脉枕上,捋着胡子笑呵呵的说:“你们两个人真是奇怪,他非要我留下,你却要赶我走。”
“你留在这谁照顾他?”我一时激动,胳膊不自觉的在空中乱扑腾。
他把我翘起的胳膊按了回去,满不在乎的说:“让李神医去伺候他呗,反正瘫了也不关我的事,谁叫他不遵医嘱到处乱跑!”
“你不是说他会好的吗?”我的心骤然紧张起来,手又飞到空中,差点打到他的脸。
他第三次捏着我的手腕按到脉枕上,皱着眉头嗔道:“开个玩笑而已!伤筋动骨的毛病再治不好,我贺兰老头儿还要不要在江湖上混了?你这姑娘,年纪轻轻好生没趣。”
听他这么一说,我跳到嗓子眼里的心终于回复原位。
只是刚才那一瞬间,我满脑子想到的竟是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他!在他最困难的时刻,我怎能不在他身边?
现在想来,自己又是犯贱了。他此刻一定是在某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悉心疗养,只待身体复原,便同玛剌郡主携手迈进新生活,顺便拉拢西夷贵族,完成自己治国平天下的政治理想。原来没有我,他的生活可以如此完美。原来我才是他前进途中的障碍,难怪他要弃我而去。
我陶灼灼不是个没品的赌徒,输得再惨也绝不会抱着桌腿不走。他天衣无缝的未来计划不会被我打乱,更不会被一个意外到来的小生命打乱。如果我有命活下来,我一定会做一个坚强乐观的单亲妈妈;如果我不幸毒发身亡,只好拜托母爱泛滥的兰花了,反正一个也是养,两个也是带……
也许因为心中有了隐隐的期盼,我再不觉得自己孑然一身。因为上天已经安排了一个新生命来接替他的位置。
贺兰大夫的手指在我手腕上深深浅浅的跳动着,他一会儿挑眉撅嘴,一会儿吹胡子瞪眼,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到底怎么个情况,您好歹说句话啊?”兰叶不耐烦他丰富的面部表情,急急催促道。
贺兰大夫瞥了她一眼,不气不恼的问:“小丫头,你家姑娘今天是不是吐血了?”
兰叶脸色一变,点头称是。我的心也忽地一沉,莫非大限将至?
不料他却笑得像个弥勒佛,拍手道:“如此甚好!古人诚不欺我!大当家这招果然奏效!”
“好?吐血了还叫好?”兰叶拧着眉毛几乎要扬手打人。
“把毒血吐出来还不好吗?”他反问道。
毒血?难怪吐出那摊黑红的血浆之后我反而轻松了许多,原来竟是毒血!我并没吃过任何解药,这样也能歪打正着!
“是不是这毒就算解了?”我追问。
“这个嘛……”贺兰大夫捏捏下巴,极其认真的对我说:“你若是肯到尼姑庵剃了头发六根清净的当姑子,这毒就算彻底解了。”
兰叶放下了扬在空中的手,笑骂道:“你这老头儿这么为老不尊,还神医呢!”
我也掩口失笑,却又带出一阵反胃。
兰叶赶紧递过帕子,又转头去问大夫:“那孩子怎么样?”
“孩子?什么孩子?”贺兰大夫眨着眼睛一脸不解。
“姑娘害喜这么厉害,你说什么孩子!”
“她?害喜?”贺兰大夫看着呕吐不止的我,哈哈大笑起来:“吃一整只烤全羊再喝一壶隔夜茶,换谁谁吐!”
他那副老顽童的嘴脸让我哭笑不得,要不是他躲得快,那些污秽之物险些喷到他身上。
趁热喝下酸甜可口的山楂茶,我的胃舒服了,心却再次难受起来。
原来一切只是一场虚惊,原来我担忧的事情根本不存在。
我该庆幸不是吗?可我为什么那么失落,整个人好像被突然掏空了一样。
现在,我也许不会死了。但我没有了家,没有了丈夫,甚至没有了那个臆想中的孩子。我和卫风的一切,就像一场华丽的绮梦,太阳升起来,把所有的美好蒸发得无影无踪。
我们走过彼此的生命,却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从此以后,天地间,唯有自己可以依靠。
峥嵘岁月 花絮篇(二)
话说当日,玛剌姬斯见大当家三日未醒,一溜烟跑去质问神医。
“陶灼灼!我把贺兰老头儿揪来了,有什么问题你自己问吧!”
玛剌姬斯一脚踢开门,拽着一个白胡子老头儿推推搡搡的往里屋走。
陶灼灼侧身躺在床上,右手揽着卫风的腰,睡意正浓,雷打不动。卫风右手肘撑着床,左手抚着她的肩膀,脉脉含情的欣赏着她酣睡的娇态,痛并快乐着。
“小龙王,你醒了!”
玛剌姬斯一声惊呼,原本拉拉扯扯相持不下的一老一小都愣住了。
“嘘……”卫风抬起头,示意来人保持安静。
“老天爷爷啊,你怎么扭得跟麻花似的!”
一见到面白如纸虚汗淋漓的大当家,贺兰大夫满脑子充斥着自己的职业道德,哪里管得了他的三令五申。他疾步上前,不由分说的撂下卫风的胳膊,把他压到床上规规矩矩的躺好,这才厉声教训道:“你当自己是铁打的?不知道疼啊?”
卫风被按在头枕头里,仍然想挣扎着坐起来,却被腰间一股剧痛扯住,起了一半便重重的摔了回去,咬着牙嘶嘶道:“小声点儿,别吵醒她。”
贺兰大夫瞅了他一眼,乖乖闭了嘴,从腰间掏出一个布卷,布卷上别着一排排闪着冷光的银针。他取出三枚银针,顺着陶灼灼的后背的穴位依次轻捻着扎了进去。只听她舒服的轻哼一声,翻了个身,继续沉睡。
“你这是干什么?”卫风警惕的问道。
“大当家不必担心。”贺兰大夫缓缓拔出银针,把陶灼灼往床上推了推,不以为意的说:“不过是用银针封了她的睡穴,她要是不香香甜甜的睡上七八个时辰,都对不起我老头子施的针。”
听他这样一说,卫风终于放下心来,摸索着握住陶灼灼的手,虚弱的呢喃着:“那就好,那就好……”他刚要昏昏沉沉的阖上眼皮,又触电似的猛然睁开,直直的问道:“她身上的毒到底怎样?”
贺兰大夫正拿白布反复擦拭着自己的银针,冷不防被问住了,停下手里的动作,茫然的看着卫风。
“难道连你都束手无策?”他的声音陡然提高,急躁之情溢于言表。
“大当家息怒,我……我还没来得及给夫人瞧病呢……”
贺兰大夫自知理亏,低眉顺眼的小声嘟囔道。
“什么?你……”
一时着急,卫风又强撑着要坐起来。不料用力过猛,竟痛得眼前一黑,险些厥过去。
贺兰大夫赶紧掐了他的人中,扶他躺好,忧心忡忡的说:“大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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